《飘》5：王敬慧 | 爱情不是全部，生活才是

喜马拉雅的听友你好！我是清华大学人文学院的王敬慧。欢迎你来听我的文学课！

上一讲我们讲了韩媚兰是如何用爱的力量驯服了两位桀骜不驯的主人公——郝思嘉和白瑞德。这一讲我们要聊聊小说中的爱情问题和小说在当前的意义。

一部经典文学作品的特点，就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读来会有不同的收获和不同的理解，常读常新。我在30年前读这本书和现在重现来读，感觉完全不一样。现在，中年的我特别想和大家分享读该小说得到的3个关于婚姻与爱情的感悟。

第一个，对男性听众朋友们说一句：不论找女朋友，还有娶老婆，千万记得看看女孩的家庭基因。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飘》告诉我们，有其母必有其女。

其实郝思嘉的婚姻恋爱态度和她的母亲郝艾伦是一摸一样的。她的妈妈艾伦之所以嫁给了大她25岁的爱尔兰人郝嘉乐，是因为家人不同意她与心爱的人——她的表哥菲利普在一起。这位表哥在一次酒吧斗殴中被打死，爱伦的爱情也随之死去了。恰在这时，郝嘉乐向爱伦求婚。因为爱情死去了，所以艾伦嫁给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也才能够在大家一片惊讶声中嫁给了郝嘉乐——这位来自爱尔兰的暴发户，搬到塔拉农场。

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离开萨凡纳那个文雅的海滨城市，把它和它所留下的记忆都抛到了脑后。然后自己经营出一个完美的家庭，有一位能干的丈夫，和三位漂亮的女儿。郝思嘉和她的妈妈一样，将爱情与婚姻看成是分开的两种事物。她在爱情中受到挫折后，马上闪婚，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爱未来的丈夫。就如同郝思嘉的爸爸受宠若惊地娶到了郝艾伦，查尔斯也是晕乎乎地在大家的一片诧异中娶了郝思嘉。其实，如果不是战争让查尔斯战死，郝思嘉不会一次次地再嫁，她也会像她的妈妈一样，把家庭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她只是过日子而已，她并不真正爱自己的丈夫。

第二个，是想就小说的内容与女性朋友聊一聊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当然，不容置疑的是人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但是光有漂亮的外表还不够。比如郝思嘉就有漂亮的外貌，但是还不够女人味，个性太张扬。她的嬷嬷告诉她。“你有时候太性急了，思嘉小姐。俺几次对你说，你见了蛇和耗子也不晕，那样子并不体面。”其实大多数男人还是喜欢比较温柔的女性。比如卫希礼，尽管口口声声欣赏郝思嘉的勇气，但是他迎娶的却是韩媚兰。媚兰没有郝思嘉漂亮，身材也没有郝思嘉好，电影里面看，衣着也没有郝思嘉华丽，但是她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娇滴滴的声音，百依百顺的姿态，尽管事实上她和郝思嘉一样是特别有主见的女子。可见，男人一般喜欢温柔的，有爱心的女子。当然，我们希望多一些白瑞德这样的欣赏野蛮女友类型的男人。

第三就是，爱情不要等到失去时，才知道珍惜。但是“飞蛾扑火、失去自我”的爱情要不得。对于卫希礼，郝思嘉就是飞蛾扑火。明知卫希礼不会离开媚兰去娶她，郝思嘉依然对他一往情深，不改初心，无限忠贞。期望获得卫希礼纯粹的爱情。这让她变得如此盲目，而不能感受到白瑞德对她的爱意。在小说的结尾处，最后思嘉终于认识到自己对于卫希礼是无足轻重的，她对卫希礼的爱其实是不存在，她爱的是脑海中幻想的那个爱她的卫希礼，她真正需要的是白瑞德。 所以，当瑞德迈出大门要永远离开她的时候，郝思嘉开始示弱地问：“瑞德，如果你走了，我将去哪里？我该做什么？”（"Rhett, if you go, where shall I go? What shall I do?”）瑞德说，“坦白讲，亲爱的，我一点也不在乎。”（"Frankly, my dear, I don't give a damn.”）这就是一个不珍惜爱情，到了失去时所要面临的可能困境。

爱是什么? 爱是付出，但不是盲目的付出，理想的爱情是你付出，而对方也欣赏你的付出。否则就如飞蛾扑火，万劫不复。是的，三毛曾在《撒哈拉的故事》中说：“飞蛾扑火时，一定是极快乐幸福的。”但是别忘了，她最后自杀了。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爱情要不得。总结而言，郝思嘉的关于“爱情是为了快乐,而婚姻是为了生存”的态度是值得商榷的，爱情和婚姻应该兼得才是理想的生活状态。

好了，现在说一说《飘》在过去与现在的阅读意义。从1936年问世至今，《飘》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小说之一。在被翻译成29种语言以后，它已随风“飘”到了世界的好多角落。问世80多年以来，《飘》的魅力历久弥新。《飘》的销量，电影的票房，读者的众多，都是一种传奇。

《飘》永不飘逝。它的魅力究竟何在？ 首先，《飘》是一部给人以鼓舞，让人明白艰难后总有未来在前方的小说。它的主人公历经战争磨难，本来一个固若磐石舒适富有的世界突然崩溃，面对天翻地覆的世界，面对繁华不再的生活，人只有坚强地扛起了重担，并通过一番努力与挣扎终于得到了财富与安全。当然，斯佳丽这个人物是非常可爱的。尽管有时我们不赞成她的所作所为，我们都会像对待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一样，非常容易的理解她、原谅她。她自私、独立、现实、功利，决不会为逝去的美好日子而长吁短叹，虚度光阴。也许，她的这些品质并不值得提倡，但在当时都是必需的。

小说出版的时候，美国正处在大萧条结束之际，经历了惨淡生活的美国人可以不费力地感受到斯佳丽的不易，而斯佳丽努力后所取得的成功也正是他们所梦想的。在当下，这部小说仍然有着它的价值。我们仍然处于各种战争的威胁之中，要么是经济战，要么是真刀真枪的战争，其实根源还是经济发展的不均衡。但是我们应该明白任何时候，战争中被裹挟和送命的，都是普通人，它只会留下悲伤的寡妇和哭泣的母亲。当然书中南方人那种永不屈服的精神，也正是世界上所有于危难中的民族所需要的，而且我们应该明白，避免战争的有效方法是经济上的富足，所以不论一个国家，还是一个个体，努力创造富足的生活是首要任务。

那么，总体评价这部小说，《飘》在世界范围内都如此受欢迎，它是一部零差评的作品吗？答案是否定的，还真有评论家指责说这本小说没有艺术性，没有精湛的写作手法和深刻的洞察力。其实，这正是这部小说的魅力所在。《飘》要讲的就是一个家族的故事，讲这个家族的人物遇到什么事情，从而反应一个时代的变迁。米歇尔并没有像现代许多文学大师那样，先设计好了主题，再将安排的事件加到他们的主人公身上来反映这个主题。大多数的读者都是普通人，他们不关心作者的手法与潜词造句，他们也欣赏不了。他们关心的就是故事。在故事中他们感同身受，并找到了自我，找到了他们希望。而《飘》就带给他们这些，所以赢得了大量的读者。

这部小说的题目英文是Gone with the Wind, 如果不想《乱世佳人》这个译法，想“飘”的意象，那么到底是什么随风飘走了？其实全书文本中，除了书名，其他地方并没有出现这个词组，它也就给读者很大的空间去想象那随风飘走之物。

对南方而言，飘散的是过去的那种生活方式与文明；对于这些被局限在南北战争中的所有的个体，很难想象一个时代就这样突然起风波，然后惊涛拍浪，最后亦随风而逝。战争总有结束的时候，然后满目四望，曾经数代人打造的生活方式，人生趣味，一点点一颗颗积累的精致也都跟着消逝。其中有多少泪和笑，多少悲和喜，多少未尽的野心和长存的怨念。对于郝思嘉而言，是过去对卫斯理盲目的爱情飘走了，原来那个养尊处优、不懂得珍惜爱情的南方大小姐飘走了；对于我这个喜欢韩媚兰的读者而言，媚兰的去世也是一种令人哀伤的随风而去，善良、博爱和坚韧的人也要面临死亡的。在历史的大潮中个体往往如蝼蚁一样生死转瞬，无足轻重。特别是那些习惯了旧时代的一切，全身心投入其中，成为一个时代精华之代表的人，在经历巨变之时，往往无法再重建人生，而选择在朽坏的旧时代的宫殿里耗尽韶华。《飘》中的人物给我们示范了在人类的不平阶段如何百折不挠，绕过一切艰难险阻，随势向前。飘走的是无限的回忆，留下的是继续生活的勇气，正如郝思嘉说的：“明天将是新的一天。”人必须向前看，对未来充满希望。

总之，几句话总结这本书——没读这本书要去读的听友，要有三个心理准备：

第一，这部小说的很多人物不适合做好坏判断。特别是郝思嘉，卫希礼和白瑞德，她们不是绝对的好人，每个人都有言不由衷，自欺欺人的的时候。从现代人的角度，他们对爱的诠释可能令人不可理解，但是，爱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复杂，需要研究一生的问题。还有其它的很多地方也很难做是非判断，比如从历史角度判断，北方战胜南方，是一种历史的进步，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这些我们都在历史书上学到过了。但是通过读《飘》后，我们能看到从道德判断来看，南方奴隶制中也有温情也有情谊，北方对南方进行的战争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侵略，摧毁着南方的秩序和关系，在某些方面反而激化了白人和黑人的种族冲突，导致了KKK党的出现。

第二，小说中令人绝望的恩爱情仇，黑人和白人之间、白人和白人之间，男人和女人之间，说不清、理还乱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会很令读者觉得烧脑哦。

第三，小说的阅读基调的感受是生活可以有多惨。对于主人公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一波又一波的灾难性事件，让期望美好大团圆结局的读者感觉这是一本无望的书。在国外有报道说，一位读者，非常喜欢阅读这本书，但是读完这本书后，她想让人把书烧掉，因为伤心的她不希望其他阅读者去经历那种让人难以承受的感伤。

关于阅读的译文版本，浙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出版的傅东华是我在第一节提到的、我读过的汉语版本，相当归化法的翻译。另外两个比较值得选的版本是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年出的陈廷良的版本，里面的人名和地名翻译比较符合外文特点，比如郝思嘉的中译名是斯佳丽·奥哈拉。还有就是译林出版社在2000年出版的李美华老师翻译的版本很值得阅读。

好了，今天这讲就到这里，我们用四讲时间一起赏析了《飘》的翻译，主要人物令人烧脑的爱情故事以及能够给我们当下的一些启示。

感谢你的收听。欢迎大家自己找来这本书读一读，让我用该书电影版中的一句话来结束这次分享。“Herewas the last ever to be seen of Knights and their Ladies Fair, of Master and ofSlave. Look for it only in books because it is no more than a dream remembered,A Civilization Gone With The Wind" “在这里最后一次能觅得奴隶主骑士与他们贵夫人的踪迹。如今它只能在书中被寻觅，因为它不过是一个被忆起的梦。一段文明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