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南朝 铜鎏金大势至菩萨立像:万佛塔底的佛教荣光

国宝100，件件精彩！

053 铜鎏金大势菩萨立像

开篇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诗写得美呀！为什么美呀？因为是杜牧写的呀。要是我写的，就没那么美。杜牧写这首诗是赞美呢？还是感喟呢？我想这事儿啊，只有杜牧自个儿知道。

杜牧（803年－约852年），字牧之，唐代杰出的诗人、散文家

“南朝四百八十寺”，他为什么写南朝不写北朝呢？因为他那会儿就在南边。南朝——宋齐梁陈，前后存在了多少年呢？160多年。政权更迭虽然频繁，但是战乱相对比较少，战争冲突也没那么激烈，所以社会相对来说比较稳定。

南北朝期，佛教盛兴 

齐、梁时期，朝廷大肆崇佛。根据史籍记载，南齐寺院两千零一十五座，僧尼三万多人。齐武帝萧赜及诸王都以佞佛著称。但相比之下，梁武帝萧衍才是四朝当中最厉害的，他比齐武帝更牛啊，他自己舍身同泰寺一共四次，舍身就是出家。一个皇帝出家为僧，可见对佛教的推崇无以复加。最后他活到86岁，是中国皇帝最长寿的亚军，冠军是谁呢？就是乾隆皇上。

梁武帝萧衍画像

为什么这一时期，佛教这么盛兴呢？因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南北朝时期的佛像，主要有两大类，一类为雕像，石头的，你像云冈石窟、敦煌石窟等等；一类为塑像，严格地说，铜像这类都属于塑的，先塑出一模子来，再翻模。这一类，相对来说都比较小，当年主要是用于室内陈设、供奉。说到佛像，就不能不提中国的万佛塔。这万佛塔你一听，中国有好多的吧？咱今儿说的，是浙江金华万佛塔。

名称：浙江金华万佛塔

数据：高达50米

简介：始建于北宋嘉佑七年（1062）至治平元年（1064）之间。因塔身外壁上半部的每块砖上雕有不同的精美如来佛像，一排排地结跏跌坐在莲台上，期数万计，故称“万佛塔”。由于建造时间早，塔身层次多，规模高大，雕饰华丽，誉满东南，素有‘浙江第一塔’之称。

地宫中的精美国宝 

1957年，我们对浙江金华的万佛塔地宫进行了挖掘，清理出来100多件文物。佛塔地宫出土，那肯定有大量的物件都跟佛教有关，经幢、造像、涂塔、铜镜，什么都有。其中有一尊铜鎏金水月观音像收藏在国家博物馆，被定为国宝。这批文物里，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这尊南朝大势至菩萨像。

名称：鎏金铜观音造像

数据：通高38.5厘米、底座宽20厘米，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名称：铜鎏金大势至菩萨立像

数据：通高 39 厘米，现浙江省博物馆藏

简介：菩萨像头上戴三朵簪花，额发作三瓣下弧悬垂，顶饰插花宝瓶，身躯壮硕偏短，右手施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形态传神。身后有浅刻钩形火焰纹的大莲瓣形通身背光。交叉穿璧式的璎珞装饰、作规整的连续波状起伏的衣纹、裙饰下部向外撇开的样式，极具时代特色。

大势至菩萨是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的右胁侍者。

西方三圣是哪三圣啊？中间是阿弥陀佛，左边是观世音菩萨，这右边呢，就是大势至菩萨。这个左右，可不是按你的左右来定，是按阿弥陀佛的左右来定。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从形象上看，非常容易混淆，一般都是从哪儿区分呢？那就得看他们的冠帽装饰。观世音菩萨头戴的宝冠中间装饰有一尊小化佛，而大势至菩萨的宝冠中呢，就不是化佛了，是一件宝瓶。大势至菩萨属于智慧型菩萨，以智慧光普照一切，能使众生永离三途八难之苦。

西方三圣画像，左边是观世音菩萨，右边是大势至菩萨

大势至菩萨在中国的影响远不如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单独供奉的特别多，但大势至菩萨单独供奉的，就非常少见。

那为什么观世音菩萨在中国变得如此普及呢？因为“南无大慈大悲 救苦救难 广大灵感 观世音菩萨”，你有什么事儿，都能求他。结果求来求去，大家各自的事儿都逐渐地趋同了，变成了大多数找他必求一事儿，这事儿就是——怀孩子。所以送子观音在中国就变得非常有名。

观世音菩萨画像

我们说了半天菩萨，大家都知道，佛教中，佛、菩萨、罗汉三者是不同的，那三者的区别在哪儿呢？

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的区分。这三者中，罗汉是修自己，也就是“自觉”；菩萨呢，他不仅要修自己，还要普度众生，就是“自觉、觉他”；佛已经到了对宇宙大彻大悟，也就是除了“自觉、觉他”以外，做到了“觉行圆满”。你看，罗汉、菩萨、佛这三级，有点像你上大学的学士、硕士、博士三个阶段，这事儿虽然有点牵强，但比较好懂啊。

名称：铁罗汉像

数据：高117cm，宽74cm，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我们生活中有很多词汇都是从佛教中来的，比如“世界”“宇宙”等等，这都是佛教语言。

“世”是指的时间概念，像我们说的“前世”“今世”“来世”；“界”呢，是空间概念，“世界”这意思是指有限的时间、有限的空间。

那“宇宙”呢？“宇”是空间概念，比如“广宇”“寰宇”；“宙”呢，是时间概念，无限的时间即为宙。所以，“宇宙”就是无限的空间、无限的时间。

这也就能解释宇宙的概念为什么比世界大，我觉得中国的词汇的本义特别牛。

万佛塔的前世今生 

那出土这尊大势至菩萨像的万佛塔呢，历史上很有名气，本名叫“永福寺塔”或者叫“密印寺塔”。 这塔在明清的时候都还在呢，《金华县文史资料》中有万佛塔形制的描述：“该塔是楼阁式的砖木结构，八角形，初建为九层……层层棱角飞檐，高达50米。塔体内设有扶梯，曲折而上，凭栏远眺，双溪似带，群山如屏。” 塔身外壁上半部的每块砖上，雕有精美的如来佛像，一排排结跏趺坐，坐在莲花台上，其数万计，故俗称“万佛塔”。

在明清地方志中说这万佛塔什么时候建的呢？一说是唐代，一说是宋代。到底是什么时候建的呢？还真不清楚。一直到1957年，万佛塔地宫打开，把文物清理出来之后，它的创建之谜才被最后解开。

显然这塔是没了，才能清理地宫。那这塔什么时候塌的呢？其实它不是自然坍塌的，它是被人拆毁的。什么时候拆的？抗战期间。

这塔非常结实，在金华城屹立千年不倒。抗战时期，它是全城最高的建筑。历史上，至少在民国以前，各地最高建筑都是塔。当时日本轰炸的时候，这塔是一个定位目标。据说，国民党四十九军军长、金华警备司令王铁汉认为万佛塔目标太大，下令拆除。就这样，1942年，万佛塔很快就被拆了，拆下来的这些佛砖啥的都上哪儿去了呢？有人说拿去修了工事，万佛塔就这么彻底被拆毁了。

到目前为止，我们对它的了解，从这么大的塔上拆下来的佛像砖，有明确下落的只剩下四块——浙江省博物馆有一块，金华文物部门有三块，其他都散了。塔砖在民间有“辟邪宜男”之说，当年雷锋塔倒塌以后，佛砖也被哄抢一空。万佛塔的塔砖有可能也是散落于民间了。

清理这地宫的时候，我们发现这永福寺应该是建于吴越时期的，但万佛塔的建造时间不同于寺院，是因寺建塔，塔的建造是北宋嘉祐年间。

熠熠生辉的精美造像 

这件菩萨像出土的时候是铜绿色的。有很多铜鎏金的佛像，因为它鎏金不够厚，所以它很容易由里向外锈蚀，最后即便是个鎏金的，看着也都是锈迹斑斑。一旦你把这个锈迹清理掉，它有时候还能还原个大概。

出土后锈迹斑斑的铜鎏金大势至菩萨立像

这尊大势至菩萨长的什么样呢？首先，菩萨像的身后是有装饰的，饰有大莲瓣形的通身背光，上头浅刻有钩形火焰纹。于佛顶处还装饰着一个插花宝瓶，这也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大势至菩萨标志性的装饰了。

菩萨头戴三朵簪花，身躯较为壮硕，右手施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形态十分传神。关于手印问题，我们在讲广胜寺《药师经变》壁画那集时给大家介绍过，这里就不多说了。

他的衣着式样，比如身前交叉穿璧式的璎珞、衣服上特规整的波状起伏的衣纹，还有衣裙下部外撇的式样等等，都特别具有当时的特色。专家将这尊造像铸造年代大体确立为南朝齐，这是目前我国所见年代较早的金铜造像之一，也是年代较早的佛教文物之一，这对早期的佛教文化研究非常有价值。这尊大势至菩萨像，对研究南北朝佛教文化的交流，以及南朝造像对山东地区、朝鲜半岛金铜造像的影响，都具有深远的意义。

失而复得，造像流转之谜 

刚才我们说到，这尊造像是1957年发现的。那会儿文物多啊，但人们都没把这当事儿。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这尊佛像还曾一度失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找不着了。失踪了多长时间呢？失踪了44年，将近半个世纪！

在这里，我们就得提一个人了，他就是浙江省博物馆的研究员黎毓馨，他也是雷峰塔地宫考古发掘的领队。2003年，他在整理吴越国佛造像资料时发现，出土这类造像最多的地方就是金华万佛塔。他在一本和手机大小差不多的书中，翻到一张这尊佛像的黑白照片，他说：“这佛像的风格与吴越国时期的不一样啊，比隋唐的要早，很可能是一尊南朝佛像。如果真的是南朝佛像，那么这件文物不仅可以改变我们对南北朝佛教的印象，而且还可以支撑我们整个南朝的佛教史。”

黎毓馨

这张黑白的小照片是浙江省博物馆藏的，黎毓馨看到这照片后，他就开始找这尊佛像。但翻遍了所有的库房，没找着！没有啊！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只好把这黑白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办公室的书柜的显眼处，时刻惦记着，心想我一定得找到他。

后来这东西找没找到呢？还真给找到了！怎么找到的呢？有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上世纪70年代，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到中国期间，这尊佛像被借到了浙江天台山国清寺。西哈努克亲王笃信佛教，东南亚到现在也都是佛教盛兴。所以他到中国的时候呢，就跟度假似的，到处转悠。

西哈努克亲王（1922年10月－2012年10月），柬埔寨王国前国王

天台山国清寺因为被毁了，所以就从其他地方借了一部分展品来给他看。1966年，被封闭的灵隐寺，也因为西哈努克亲王的到来，又重新开放了。这尊佛像就这么被借到了国清寺。因为当时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在意，借了也没人再去追，也没人还，这一弄，佛像就搁在国清寺里，一搁就搁到了2015年。所以，直到2015年，这件阔别了40年多的珍宝才重新回到了浙江省博物馆。

名称：天台山国清寺

简介：国清寺位于浙江省台州市天台县城关镇，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598年），初名天台寺，后取“寺若成，国即清”，改名为国清寺。寺庙占地面积7.3万平方米。2006年，国清寺被国务院批准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还有一种说法：是因为日本首相田中角荣的缘故。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的时候提出了个要求，他希望到浙江天台山国清寺去朝拜，因为那是日本天台宗的祖庭。田中角荣的母亲是个虔诚的天台宗教徒，叮嘱他一定要替自己去国清寺朝拜。当时国清寺已经被严重毁坏，无法满足田中的愿望，之后周总理立马下令重修国清寺。

1972年，田中角荣访华

有资料记载，国清寺的修复的确是因为日本田中角荣首相的缘故。为了这件事，又从北京故宫博物馆搬了109件佛像、供器等珍贵文物到国清寺。那这尊大势至菩萨也有可能就是那时候被调拨到国清寺的。

马爷说 

到底究竟是因为何人何故，大势至菩萨去的国清寺，到这会儿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菩萨失而复得，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文物明确是从塔基出土的，有这样的文物存在，证明了我们在南朝，以及同时期的北朝，大规模崇尚佛教同时制作了如此精美的佛像，成为那个时期，中国人的精神追求。                                                                          

国宝情未了，下集听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