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史21 | 张建华：传说中的共济会和它的政治使命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上一讲，我们谈到了19世纪上半期俄国思想文化的一个重要事件，就是由一个人所写的几封公开信，引发了一场大讨论，这就是恰达耶夫和他的八封信。因为这件事是发生在被称作“军棍沙皇”的尼古拉一世统治的年代，这个年代在历史上被称作“黑暗年代”。因此，它的意义和影响是特殊的，也是重大的。它表明俄国的知识分子的群体已经觉醒了，并且还走上了独立思考和决定国家命运的道路。

其实，在我们所讲过的叶卡捷琳娜二世时代、亚历山大一世时代和尼古拉一世时代，也有一批知识分子，例如普希金、十二月党人都加入了一个世界闻名的，甚至可以说一直到今天都是当今世界的最大的一个NGO，也就是非政府组织这样一个团体，它就是共济会。

当年“鹅和烤架”大楼，英格兰共济会总会成立于此

共济会作为一个秘密团体，从18世纪初引入俄国之后，就一直在以秘密的但又直接的方式影响着俄国政治。无论是18世纪的俄国启蒙思想运动，俄国知识阶层的出现，以及1812年卫国战争，随后的十二月党人起义，后来的民粹派运动，还有1917年的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这些重大的历史事件背后，都有共济会的影子，在暗中发挥着作用和影响。

在托尔斯泰的名著《战争与和平》中有这样一个经典的情节，就是主人公皮埃尔在刺杀拿破仑不成功被俘虏之后，遭到了拿破仑的当面羞辱，他情绪低落，甚至痛不欲生。就在这个时候，与他在上流社会的沙龙中，仅仅有过一面之交的一个人，就劝说他加入共济会。于是呢，皮埃尔被蒙住双眼，带到了一个黑暗的屋子里边，但突然他又见到了阳光，随后，皮埃尔就完成了神秘又复杂的入会仪式。

巴黎加入共济会的启蒙仪式（1745）

英国共济会会员入会仪式

俄国共济会会员入会仪式

其实，在19世纪的俄罗斯文学艺术作品中，共济会的形象时常地如影随形地出现，它似乎神秘不可知，但又似乎法力无边。

那么，共济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它又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对俄国产生影响呢？当然，话要从头开始说起了。共济会，作为一个秘密团体，对于俄国来说，它完完全全是一个舶来品。有历史记载的共济会，最早是产生于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英国，就是当时的石匠的行会组织。

因为从中世纪到近代，石匠们所从事的工作主要是给教堂和修道院进行修缮，因而天主教会的一些仪式和法规就被石匠们所接受了。共济会通行的标志，就是角尺和铅锤，这都是石匠常用的测量工具。但是，在这里，它是有象征意义的。角尺代表了良心和法律，铅锤代表了真诚和正义。那么这些参加行会的人都自称为“自由石匠”，英文就是Freemason。也就是Free自由，加上石匠mason，中文把它翻译成“共济会”，取的意思就是“同舟共济”的意思。

共济会的通行标志：角尺和铅锤

因为共济会的宗旨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共济会员被称为“美生”，中国的共济会也被称为“美生会”，它是英文mason的音译，同时呢也具有“美好的生活”的含义。由此可见，共济会最初是产生于英国的。它最初是一个下层的手工业者的一个行会，是一个石匠之间相互帮助的团体。但是相对而言，组织关系较为严密，因为它吸收了一些宗教社团的做法。

那么，这个诞生在英国的共济会又是怎样传到俄国的呢？俄国的共济会间接地来源于英国共济会，直接的来源于法国的共济会和普鲁士的共济会。法国的共济会，名称叫“大东方”。因为东方是保存着古老神秘知识的地方，东方也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因此法国共济会名称叫“大东方”，它的寓意呢就在于此。普鲁士的共济会名称叫“金玫瑰十字会”，因为普鲁士的共济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基督教组织，而基督教的十字架则是他主要的象征物。在十字架的中央镶嵌着一朵金色的玫瑰，因此称“金玫瑰十字会”。“共济会”俄文（масонство）的发音直接来自英文发音是“马松斯特瓦”，也就是词根是“马宋”(масон)和英文的mason是一个发音。

英国伦敦共济会总堂

根据史料记载，俄国的沙皇彼得大帝极有可能就是俄国的第一位共济会会员。因为他的政治顾问兼外交顾问，也就是俄国大使团的团长勒福尔特本人就是法国共济会会员。有史料记载，他将有关法国共济会的信息告诉了自己的沙皇，并且在彼得大帝的支持下，成立了一个叫圣安德烈的第一个俄国共济会团体。

历史传说中彼得大帝是第一个俄国共济会会员

在俄国国内，共济会首先是流行于驻扎在俄国的外国人之中，特别是英国和普鲁士驻俄国的专家和商人。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里面就加入了共济会，因此，他们对于共济会在俄国的早期传播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此时的俄国人在共济会中人数还很少，但是很快地就被那些欧化的贵族接受了。史料记载，大多数的俄国贵族和上层社会的人士加入共济会，因为最初他们是把加入共济会当成是一个欧化的时髦习俗的。

值得一提的是，共济会从18世纪初传入俄国，一开始就走的是上层路线，也就是它仅在上层贵族，甚至包括了皇室成员，包括了沙皇本人，以及知识分子中间传播，并且走的是政治共济会的道路。也就是说，俄国共济会它的主要的使命不是经济的和文化的，而是要影响俄国政治，甚至推动俄国革命。这一点也与英国共济会的最初目的，也就是维护和保护石匠的利益是完全不同的。

19世纪共济会发给会员的证书

18世纪俄国共济会会员入会仪式

俄国的共济会是有着严密的组织形式和政治理念的。首先，新会员入会必须要经过严格的考察和考验，在经受了一系列的入会考验之后，才能被正式地吸纳为一名共济会会员。我们前面谈到的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描写主人公皮埃尔加入共济会那段仪式就很说明问题了。

除此之外，俄国的共济会有着严格的保密规定，也就是说每个会员都有责任，对共济会以及其他的成员、计划，还有活动以及共济会所讨论的这些事项严格保密。所有涉及共济会秘密的东西，一切都不能以书面的形式存在。还有，共济会的会员有权利宣布“休眠”，但是在“休眠”期里，他必须遵守自己入会的誓言，要严守共济会的秘密。

说到共济会的理念，它包括了博爱、自由、平等、互助和世界公民。通俗地讲，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就是不论在任何国家、任何场合，也不论任何国家的共济会会员，只要是有了困难，只要及时地做出共济会会员彼此才懂的手势。例如将右手插入左衣服中，还例如双手掌心相对，虎口处摆出三角形等等，就会立即有共济会兄弟前来帮助你。

共济会的揣手礼

那么，共济会一入俄国又是如何影响俄国社会的呢？它首先是表现在对法国启蒙思想的传播方面。因为18世纪下半期，俄国启蒙思想的一些重要的理念，比如美德、互助、平等、人道主义等等，实际上呢都是与共济会的政治理念紧密相关的。

尽管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官方的开明君主专制，以及与法国启蒙思想家的密切接触，已经使俄国社会部分地接触了这些观念，但是呢官方对这些概念的传播，一方面是由于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开明专制的两面性而缺乏动力，而另一方面，官方也没有创造出宣传这些概念所必需的可资利用的媒介，因而呢它的影响力仅仅限于有限的贵族群体。而俄国共济会却做了另外的工作，也就是他主张平等、美德、互助的这个观念，破除了传播这些概念的局限性，从而呢就推动了这些法国启蒙思想的传播。

18世纪俄国共济会的著名人物叶拉金（1725-1794）

18-19世纪俄国共济会重要人物诺维科夫（1744-1818），他创办《公蜂》《钱袋》等讽刺杂志，宣传法国启蒙思想。

从俄国政治变迁这一角度来说，启蒙概念的传播，极大地摧毁了俄国社会原有的政治传统和思想意识形态。对俄国思想界，包括俄国政治思想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俄国传统的思想是君权神授，也就是沙皇的权力，不是来自民间，而是来自上帝的托付。俄国社会流行的另外一个重要的思想就是等级制度，也就是说贵族是贵族，平民是平民，农民只能是农民，上层压迫下层，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共济会和启蒙思想，都是传播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造物主对于任何人都是平等这样观念，传播的是主权在民的观念。这样的话，它对旧的思想、传统的思想起到了极大的冲击作用。我们前面讲到的《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的作者拉吉舍夫，以及被称作是“俄罗斯诗歌的太阳”的普希金，还有莱蒙托夫，还有《哲学书简》的作者恰达耶夫，实际上都是共济会会员。

18世纪使用猪圈密码来保持共济会仪式的秘密

在共济会对俄国历史的影响方面，有一件事是不能不提的，那就是共济会对十二月党人革命的影响。这一时期，共济会在俄国军队中的扩散速度非常快，很多高级军官和指挥官都成了共济会的会员。在他们中间，共济会的称呼并不避讳，甚至有些人公开宣称自己就是共济会员。另外，从十二月党人的组织来看，不论是在早期的救国协会时期，还是幸福协会时期，这两个组织都有共济会的影子。也就是说，十二月党人都从共济会里借助了共济会的秘密组织结构和秘密的管理手段。

20世纪初俄国共济会重要人物，俄国社会革命党领袖，临时政府总理克伦斯基（1881-1970）

在苏联时代，共济会被视为是资产阶级的和帝国主义的，是颠覆苏联的组织，自然而然被取缔了。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有的苏联人在欧洲旅行时与法国共济会——大东方组织有了密切联系。当代俄罗斯有一位历史学家普拉东诺夫，他写有一本书，书名叫《俄国荆棘之冠：共济会历史1731-1995年》，他认为欧美国家的共济会伙同苏联境内的共济会会员，联合制定了针对苏联的具体计划以及细节，从而达到了里应外合的作用。也就是说在他看来，共济会对苏联解体起到了一个催化剂的作用。

他甚至指出苏联最后一任苏共中央总书记，也是苏联第一任总统戈尔巴乔夫，以及曾经担任过苏联驻美国大使的雅科夫列夫，还有苏联改革中的激进派叶利钦等人，都是秘密的共济会会员。当然这种说法尚无充足的证据，而戈尔巴乔夫、雅可夫列夫、叶利钦等人则是坚决否认的。其实普拉东诺夫这种说法是俄国历史上流传已广的“共济会阴谋论”的再版。在俄国历史上，每当重大的社会革命或变革之时或改朝换代之时，都有人把他的原因归结为共济会的作用，也就是“共济会阴谋论”。

苏联解体后，共济会在俄罗斯也恢复了，它并没有到政府机构去登记或注册，因而是处于秘密的或地下的状态。它与国外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是俄罗斯政府密切关注的目标。

1992年9月7日俄罗斯共济会组织“和谐”在莫斯科的秘密活动

当代俄罗斯共济会“俄罗斯大分会”的会旗

好的，下面我们就为这一讲做一点总结。共济会作为一个特殊的组织形式，它代表着先进的政治理念，在俄国发挥着与欧洲其他国家完全不同的作用。因为在西欧共济会基本上没有摆脱中世纪的同业行会就是石匠协会的影子，他主要是扮演着一个社会性的，而不是政治性的角色，而在俄国共济会自他迈入俄国的门槛，就一直成为社会精英，也就是有抱负的贵族的和知识分子的秘密组织。

它是以平等人权，民主自由为核心的政治原则，以及以自然法和自然神论为核心的哲学原则来在俄国传播进步思想。因而他在俄国发挥了思想启蒙的重要作用。我们下一讲的主题是被称作红衣大主教的神秘人乌瓦罗夫和他更为神秘的理论官方国民性。好的，这一讲就讲到这里，谢谢，再见。

“东正教、专制制度和民族性”三位一体

官方国民性的倡议者、国民教育大臣乌瓦罗夫伯爵（1786-1855）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