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从安吉丽娜·朱莉的基因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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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集，我们讲了一个关于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探案”故事。在世界不同地域的医学科学家们，前后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将各自发现的“证据”串成了一个完整的“链条”，终于在1973年的时候，找到了这种白血病的病因——那是由于患者细胞内的22号染色体丢失了一小段，并发生易位，跑到9号染色体上安家的缘故。

今天我们要继续追问下去，既然找到了病因，那么有没有办法弥补和修复呢？你一定知道，按照科学发展的逻辑，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不在原地。那么，我们今天要讲的故事，就需要从另一个时空说起。

你可能知道，有一位名叫安吉丽娜朱莉的美国女明星，在2013年和2015年，在完全没有疾病的情况下，自己选择接受了两个手术，将自己的乳腺和卵巢输卵管从身体上清除了个一干二净。作为一个话题度很高的明星，她的做法引起了大众对这两个手术背后的来龙去脉产生了关注。基因检测，这种在人类认识自己身体的历程中，尚且属于“新鲜”的技术，算是从安吉丽娜朱莉这里，以一种明星效应的方式进入了公众的视野。

简单地说，安吉丽娜朱莉选择手术，就是因为她经过基因检测之后，发现自己身体以内，有一个被称为“BRCA1”的突变基因。因为这个基因的存在，她在未来患上乳腺癌的风险，被医生估计为87%，患上卵巢癌的风险要低一点，估计为50%。

安吉丽娜朱莉是很相信科学的，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手术，尽管手术过程相当的折磨，双侧的乳腺切除手术，前后就需要九个星期时间，并且要忍受大面积的“切肤之痛”，因为整个乳腺组织都需要被移除，这当然也就意味着还有随后的重建手术。

我们说，安吉丽娜朱莉选择忍受如此巨大的手术痛苦，是因为她完全相信当下的科学中关于基因的解释，也就是说，她相信，作为遗传物质的基因，是可以决定人的身体以内，一切性状和变化的这个逻辑。

那么，现在我们就要先来讲一讲这个逻辑。

在我们的第一集里，我就说过，人和人不一样的许多种情况，比如外貌、智商、某种天赋、以及寿命……等等，我们说了，这些都是由基因决定的。现在我要从遗传的角度，来解释一下，基因到底是怎样决定这一切的呢。

人们很早就注意到了遗传现象，你的父母身上带有的许多特点，都有可能决定着你的生长走向，比如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啦，体型的高矮胖瘦啦，血型啦，还有疾病。像安吉丽娜朱莉，她之所以如此决绝地接受手术，和她母亲就死于癌症的事实，也有至关重要的关系。科学家经过多年的研究，认为这种遗传是有生物学物质作为基础的，这种物质就是基因。

我们在上一集讲过的“染色体”，就是基因的载体。有一位著名的遗传学家摩尔根，因为证明了这一点，还获得了诺贝尔奖。

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三位教授发现，这个基因就是DNA，叫脱氧核糖核酸，它是一个螺旋结构，由核苷酸组成。你们现在脑子里可能已经浮现出那个很熟悉的DNA图像，就是那个双螺旋结构的链条。这些名叫DNA的链条压缩在染色体以内，而人的23对染色体则位于细胞核以内。有科学家做过一个生动的比喻，如果把一个细胞比作地球，那么，DNA双螺旋结构以内的核苷酸碱基对，就相当于一个单个的人。

到现在你也许能体会到，我们人类在认识自己身体的过程中，走了如此一条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微观的道路。当我们已经深入和细微到DNA的层面，人体的几乎一切问题，都能从这里得到解释。

我还是要用一个比方来做说明，DNA到底是怎样决定生命体之一切的呢？你所熟悉的双螺旋结构链条，就像两排手牵手的小孩，突然，其中一排小孩当中的一个小队接到命令，该去干活了，他们就松开手开始干活。干的什么活呢？他们要生产出一段能和自己牵手的新链条，并且把接到的命令也放在这段链条上，然后把它送出细胞核。这段新的链条被称为信使RNA，也就是专门传递信息的小队，它们带着从DNA里得来的命令，跑到细胞核外，在一个叫做核糖体的细胞结构里，整合一些名叫“氨基酸”的小伙伴作为原料，来制造蛋白质。而蛋白质，我们知道，是一切生命过程的执行者，它们会是一个强大的队伍，能在身体内精确地执行信使RNA传来的指令。DNA就是这样，传输了行动的说明，实现了对蛋白质的指挥，从而最终影响了人体。

好了，解释到现在，你可能会想，如果我们把人体内决定所有生命过程的DNA都找出来，做成一张大地图一样的说明书，那不就能解决人体的所有问题了吗？没错，科学家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是著名的“人类基因组计划”。

这是一个由美国发起，英国、法国、德国、日本和我们中国的专家参与其中的大型跨国科学计划，前后经历了十三年才真正在2003年得以完成，也就是，得到了这样一张说明书、或者是“字典”。在这本字典里，有人体所有的DNA序列，它们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参照系，就好像我们写文章的时候，如果需要查证书写正确与否，直接翻开字典查询就可以了。还是用安吉丽娜朱莉的例子来说明，她就是经过基因测序，将自己的基因与这部大字典相比对，发现异常基因“BRCA1”的存在，于是确认，自己有患癌的风险。

现在，在了解了基因与生命之间的关系之后，我们可以再次回到那个电影《我不是药神》，接着上一集的故事，继续讲一讲，在发现了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病因之后，科学家又是如何找到解决途径的呢？

看过电影的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药神》这部电影的关键矛盾点，就是那种名叫“格列宁”的名药。因为吃不起正版“格列宁”，白血病患者们通过一个特殊的渠道，从印度代购了便宜的“格列宁”仿制药，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矛盾冲突。

在我们的真实生活中，“格列宁”名叫“格列卫”，它的化学名称叫“伊马替尼”，是科学家们在对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病因进行继续追问，并终于找到基因层面的解释后，据此研发得来的精确的靶向药物。靶向的靶，就是打枪的那个靶子的靶，所谓的靶向药物，就是指，这种药物非常准确地直接针对疾病的靶点，它的有效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这种基于基因发现的靶向药物，到底是怎么研发出来的呢？

在上一集里，我们讲到了科学家从染色体层面找到了白血病的病因，那是由于染色体易位造成的。那么，继续追问下去的话，我们需要知道，为什么染色体发生易位就会导致肿瘤呢？

科学家在后来的研究里，给我们呈现了这样一幅图景：那个著名的费城染色体，也就是缺失了一小段的22号染色体，以及接纳了那一小段“叛军”的9号染色体，各自的断裂点上，都含有一个基因。当染色体易位发生以后，断裂点上被打断的两个原有的基因，组合成了一个新的“融合基因”。就像一个重组家庭，生出一个名叫“融合基因”的孩子，这个孩子可不简单，非常能够兴风作浪，他的最大破坏性，就是让肿瘤开始生长。

科学家继续追寻，这个不简单的孩子，到底是怎样促成了肿瘤的生长呢。按照我们前面关于DNA控制蛋白质的过程介绍，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名叫“融合基因”的厉害小孩，发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全新指令，并交给信使RNA带出细胞核，然后合成了具有特定功能的蛋白质。关键的破坏者就此产生了，这队蛋白质大军，有一种特殊的活跃能力，它们能让细胞不受抑制地生长，并且像一个霸道的保护者一样，不让细胞凋亡。于是你就能想象了，细胞的生长开始失控，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就在人体内发生了。

现在，一切都很清晰了。如果能够针对这个蛮横的蛋白质大军开发药物，直接灭掉它们的气焰，失控的细胞生长就能停止下来。这就是“格列卫”这种靶向药物的设计机制。有了这种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治愈率，从不到50%增加到了90%。

好了，关于人类对自己身体的认识之旅，我们就走到这里了。一路走来，从古埃及的木乃伊，一直深入到这一集的基因，你从这一段长达五千年的科学历程中，有怎样的收获呢？相信每一个你，都会有一大堆属于自己的不同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