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恋爱到结婚，西门庆如何核算成本

你好，今天继续为你解读《金瓶梅》。

上一节，我们讲了，是什么样的时代会产生《金瓶梅》这样一本奇书，讲到了《金瓶梅》产生的四个时代特征。分别是：商品经济的发展和货币危机的出现；城市生活的大发展；法律名存实亡，司法极度腐败；以及全社会道德沦丧，沉迷欲望。

其中，最首要的一点就是商品经济的大发展。

明朝中后期商品经济的大发展，让《金瓶梅》的作者感受到了那个时代经济生活的巨大变化。金钱对人的影响，体现在了《金瓶梅》里的每一个人身上，可以说那是一个“人人皆商，金钱崇拜”的世界。我们甚至在《金瓶梅》这本书里，可以看到很多当代人的影子。

在这一节，我们就来聊聊，《金瓶梅》中的经济生活和经济思想，和我们今天的现实社会有什么内在关联。换句话说，当我们读这么一本明代小说的时候，我们会对当下的经济生活有怎样的联想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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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明朝是一个人人皆商，全民以挣钱为首要目的的时代。

之前我们讲过，《金瓶梅》整本书突出的就是“财”和“色”两个字。关于“色”的部分，上一节我们也谈到了，就是明朝中后期道德沦丧的普遍现象。这里我们重点说说“财”这个部分。这不光是一个道德问题，还是整个社会价值转向的表现。

《金瓶梅》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有三百多个，除了ji'nv和西门庆妻妾之外，作品的主要人物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商人，一类是官员。有些官员自己做点小生意，比如军官周守备就出资在临清经营了“谢家酒楼”；有些人不直接做生意，但也将官场视为赚钱牟利的工具。可以说，《金瓶梅》中，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有一种浓郁的商业气息。西门庆这个人，本来是商人，后来摇身一变成了官员，大家就可以想象到，当时买官卖官、权钱交易到了什么地步了。

西门庆自己是商人，从药材生意、绸缎生意，到当铺、高利贷，什么生意来钱就做什么。西门庆的姻亲当中，亲家乔大户、三房孟玉楼的哥哥孟锐，也都是商人。西门庆的家人伙计中，也都是精明能干的商业买办。女婿陈敬济原来扮演西门庆家大总管的角色，在西门庆死后，他与人合伙雇船前往浙江的湖州、严州做买卖，就算是后来破了产，居然也还是靠贩卖木炭、瓜子一类的小买卖为生。可以说，西门庆就混在商人的圈子里。

除了西门庆这种稍微高端一点的商人，书里还充满了做各种生意的小商小贩。有卖馄饨、蒸饼、实心果子和瓜子的小商贩，也有卖胭脂、鲜花和装饰品的妇女、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还有像算命先生、给人说媒的三姑六婆之类的角色。

小说还写到了王姑子和薛姑子两位尼姑。她们俩虽然是佛门中人，却经常拜访西门庆家，实际上也是为了赚钱。表面上这两个尼姑是来给西门庆的正妻吴月娘宣讲佛教教义的，实际上是为了向吴月娘、李瓶儿和潘金莲等人兜售手里的经卷。有趣的是，做佛门生意也是有商业竞争的，这俩尼姑就经常互相攻击。除了尼姑，在《金瓶梅》里，甚至连住在清河县的老太监，居然也经营着砖厂。如果再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卖鸭梨的郓哥，《金瓶梅》中简直可以说是人人皆商，人人都为了谋利。这种现象在中国社会里也是第一次。

要知道，中国古代讲究“士农工商”的排序，也就是读书当官的，务农的，工人，商人，商人排最后。而到了《金瓶梅》所在的那个时代，连读书当官的也像最末流的商人一样去追求赚钱了。那一定是在这个社会中，钱变成了日常生活的绝对主角。

如果整个社会的政治理想失落了，而市场经济又占据着相对主流的位置，人们自发寻找的价值和意义就是“挣点钱吧”。《金瓶梅》里的那个时代就面临着这样的社会局面,这也让我们联想到今天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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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金瓶梅的那个时代，强调商人本位，想赚钱会赚钱的人，时时能发现商机。

什么叫商人本位呢？就是商人就专心地、好好地挣钱，不惦记别的，把自己的商人身份放在首位。西门庆就是这样一个人。

西门庆很会赚钱，他好像天生就是为钱而生的。西门庆的父亲叫西门达，留给他一些生意的本钱和生药铺子。但实际上西门庆不是一个超级富二代，他没有任何权贵亲戚，也没有兄弟帮衬，就好像这个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表面上，西门庆家大业大，其实，他后来那么多的家族成员，那么复杂的社会关系，很大一部分是通过他自己娶了很多老婆，还有手下的那些伙计们带来的。

比如，西门有一部分财产，来自于娶媳妇。你别看他好色，但他连和女往，都想着挣钱。

举个例子，小说的第七回，一个做小买卖的薛嫂，来找西门庆，要给他说亲，说的是谁呢？就是后来成为西门庆第三个老婆的孟玉楼。这个薛嫂首先向西门庆介绍的，并不是孟玉楼的长相，也不是她多么会弹月琴，而是说她是个有钱的寡妇。孟玉楼死去的丈夫原先是个卖布的商人，家境富裕，薛嫂给西门庆举了很多例子，比如说有什么家具衣服和金银财宝，还说手里现金有多少，布匹有多少……说完西门庆马上就心动了，在没有见过孟玉楼的情况下，凭着这个薛嫂的一番话，就决定要娶孟玉楼。第二天就赶往孟玉楼的姑妈家去想办法了。毫无疑问，让西门庆下决心的是，这门亲事能赚钱。

同样，西门庆超级喜欢的老婆李瓶儿，也是这样的情况。西门庆虽然先是看上了李瓶儿这个人，但当时李瓶儿是有老公的，他老公还是西门庆的朋友花子虚，我们之前有一节说到西门庆结拜兄弟的时候，就这个花子虚拿来的一两银子是十足十的，说明他还是很有钱的。后来西门庆就趁着花子虚落难进监狱，跟李瓶儿一起把花子虚的钱用各种方式捞了过来。比如还没跟李瓶儿结婚的时候，就用压低价格买了花子虚的房子。还有李瓶儿嫁过来之后，又带来了各种陪嫁。可以说，西门庆和李瓶儿的亲事，为西门庆带来了一个巨大的财富仓库。李瓶儿过门后，小说有这样的总结：家道营盛，外庄内宅焕然一新。

其实将婚姻作为财富积累和门第晋升的一种方式，在当代社会也时有发生，比如女的嫁入豪门，男的娶个富婆，西门庆可以说是这方面的成功先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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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西门庆不光是会捞偏门，他这个人当商人也当得非常认真和彻底。即使后来在当官期间，也时刻惦记着“穷官无用”，牢记自己当官就是为了挣钱，他的标船仍然在运河上跑，他的店铺也从不停业。他一刻不忘挣钱，一点没忘自己的商人出身。

小说第六十回，西门庆最宠爱的李瓶儿病死了，他哭得死去活来。丧礼举办的时候，鸡飞狗跳，手忙脚乱，但西门庆在酒席上偶然瞥了一眼，看见了一个手底下的伙计，西门庆立马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催促这个伙计动身去松江去买卖布料。可以说，这个人连遇到人生大悲的事情，都不忘了自己的生意。

对于西门庆这样的“企业家”来说，这里是带引号的企业家，挣钱不是一种工作，而是一种本能。天然会对赚钱的事情付出大量注意力，连办丧事伤心的工夫都没有，都要想着自己的生意机会。

甚至自己死到临头惦记的也还是钱。在小说第七十九回，西门庆病得快要死了，临终前他跟潘金莲、吴月娘等几个老婆只简单讲了几句，就把女婿陈敬济叫到了跟前，给女婿留下了遗言：

他说的大概意思是：我啊，养儿靠儿，无儿就靠女婿，你就跟我的亲儿一般。我死了，你可把我好好埋了，然后这家就交给你了。这种人情话说完之后，吩咐了一大段，跟念账本一样。我试着给你念两句听听：

“我死后，段子铺是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都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货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贲四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吴二舅绸绒铺是五千两。”

由此可见啊，西门庆死到临头，神情恍惚，还能向陈敬济报出这么详细的账目表。一笔一笔，准确无误。可以说是为钱而生，也为钱而死。所以我们说，西门庆身上有一种金钱崇拜的倾向，是完全商本位的。

03总结

好，这就是这一节我们要讲的内容。

在这一节，我们谈到了在经济生活和经济思想方面，《金瓶梅》和今天的现实的内在联系。总结一下，主要有两点。

第一点：人人皆商，全民以挣钱为首要目的。

第二点：强调商人本位，想赚钱会赚钱的人，时时能发现商机。

在这么一本十六世纪的小说里，能看到如此多的今天现实生活中的影子，其中的人的故事和结局，对应我们当下的生活，想必能带来一些启发。

下一节，我们会聚焦在西门庆这个全书的核心人物身上，西门庆，一个道德上公认的“奸恶之人”，却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我们应该怎么看待他的“经济型人格”呢？

我们下一节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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