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群星璀璨的魏晋书法

课程金句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在讲魏晋南北朝诗文的时候，我作为尾巴提到，我们在领略了陶渊明之后，还要领略一下王羲之的《兰亭序》，因为有太多的人临摹他。

《兰亭集序》今译

上次我读了这一段的前半部分，前半部分和原文区别不大，后半部分比较难的，我要读一下，比较难的部分，他讲什么意思？是这样的。他说：

人之相处，俯仰一世，有的只取自己的怀抱，总是在室内谈论，有的寻求外在的寄托，总是放浪在外。虽然差别万殊，动静不同，但是真到他们为所遇而高兴、为所得而满意，十分快然自足的时候，却不知道老之将至，终于对所遇、所得产生厌倦，心情也随之变迁，感慨也随之而来。是啊，原先种种向往，俯仰之间已经成为陈迹，对此尚且不能不感怀。又何况寿命都有天定，迟早总会结束。古人说，生与死是件真正的大事，对此谁能不悲痛呢？

每次领受前人发出这种感慨的由缘，总是觉得声声入心，没有一次不对着文章叹息，却不能悟之于怀。固然，混同生死之见，颇为虚诞；无视寿数的短长，也是虚妄。但毕竟岁月易逝，后代看今天，就像我们今天看古人。这么一想，难免心生悲怅。所以，我们要记下今天聚会的名单，抄入大家所做的诗文，尽管世事总是大变，但人间的感慨大致相同。如果后人读到这些诗文，应该都会有所感应。

这就是我所翻译的王羲之的《兰亭序》。大家明白了吧，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这样的文章在魏晋南北朝时候的玄谈的空气当中，等于是他的非常寻常的语言方式，他们聚在一起就说这些话，就谈论这些问题。谈谈生和死，谈谈时间，又谈谈古今，谈谈一般的追求是多么的没有意思，谈谈怎么办？都谈谈这些问题，这些问题就文章论一般，但是王羲之那一天撑的久，他实在是把这幅行书写得非常精彩了，所以这个很值得我们永远的记住，因为他写了精彩的行书。 

我顺便需要讲一下，艺术在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发展状态，但是这往往是不公平的。为什么不公平呢？它突然在一个时代发展的特别的精彩，这是没办法的。譬如书法，那在我们魏晋时代，它所达到的高度是后来行书很难达到、很难达到，它属于永远的坐标，这一点我们要承认，我们不要以为我们只要经过奋斗，经过努力，一定能够开创出一个文化的新的时代来，这不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颠倒了。

王氏门庭

魏晋南北朝它产生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一个现象，一个就是中国文化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控制都失去了，所有的在汉代的时候所出现的大国的这种嚣张的声势也不存在了。文化非常自如地各自在表述，各自在呈现，于是每一种文化项目都有可能出现奇迹。但是最大的奇迹，在艺术上最大的奇迹，当时魏晋南北朝出现的就是书法，特别是行书，而且这种文化又出现了一个更有趣的情景，它是出现出现出现到一定时候，只出现一个门庭里边。

你看，我在讲到曹操的诗文的时候，曹家真是让人感到了不起。他自己诗写得那么好，是划时代的一个人，但他两个儿子又是大诗人，曹家的这个门庭里边，这几个人基本上就可以把那段历史的文化全部概括了。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门庭，成为历史的门庭。它这个门庭是生活的门庭，变成历史的门第。那么在书法上，王家也是如此。

我曾经专门写过一本书法美学，里边归结了王家的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几乎都和书法史有关，有关到什么程度？一帮子人，如果书法史上没有他们的话，这个书法史不完全的算了。有几个人如果书法史没有的话，那个书法史就闹笑话了，完全是不对的。那当然，和王羲之能够真正能够并列的是他的儿子王献之，但是在王献之的前后，能够举得出书法上有非常了不起的成就的人是一大批。 

更让我们惊讶的是，那个门庭里边的好多女性，就是他们的夫人，都是很优秀的书法家，我举了很多很多的例子来证明，王家门庭里边的好多女性也是极其了不起的书法家。更让我们惊讶的是，连他们家里佣来的保姆都是书法家。我曾经描写过这个景象，对面的叔叔看了孩子拿筷子的手的姿势有点奇怪，说什么书本你练到多久了？好，后面的阿姨就回答，哪个帖他已经临到了一半以上，等等，都写了。

在这个门庭里边有个特点，这个特点就是肯定不会挂书法，因为每个人都写得非常好，肯定不会挂书法，根本不挂，不仅不会挂自己的书法，也不会挂别人的书法。跑进去一看，好像这个门庭里边谁也不会写书法一样。这是大家的形象了。但是他们如果出门的时候，随手留下便条，有可能成为今后上千年富可敌国的一个文化的范本，了不得的一个范本。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面，我们可以了解，在特定情况下，一个特定的文化聚合体，它是怎么来散发文化的光亮的，这个他们当时是由于血缘的关系，由于门庭的关系，组合的特别集中，其实在人类文化史上，很多地方也是这样。文化一定是不是平均收割的，好，大家都丰收了，到处都是一样，并不是这样情景，它有一些特殊的集中点，有一些特殊的生命体。那这些特殊的生命体很可能是家庭，也可能是一帮朋友，也可能是一个非常奇异的组合，他们创造了文化史上永远不可再现的光芒，这一点在中国文化上也是如此。

在西方近代文化史以来，不管是戏剧，不管是绘画，不管是音乐，都有一个一个以一个成名的大师为旗帜的群体，这就组合成了他们的文脉的一个体系的一个最高的亮点。那么，魏晋时期以王羲之作为名号的那个行书的亮点，毫无疑问，这倒罢了，问题是它又成了整个中国文化史的亮点。

文化在这地方就出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规律，它真不是人们在愿望当中呼唤，在好多资金的堆积下来营造，在好多宣传话语的烘托之下他来呼唤，都不是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情景，他一定不是我们文化的正路。而文化的正路，它毫无疑问是一种有各种各样条件产生的一种奇迹般的存在。当这种奇迹般的存在一旦出现，我们不要研究太多的原因，严格讲起来，那种天籁式的存在是找不到太多原因了，当它一旦出现的话，我们应该仰望，我们应该尊重，我们应该追随。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