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与上官氏】处女皇后和少女太皇太后

人物小传
张嫣：汉惠帝刘盈的的皇后，鲁元公主之女。刘盈20岁时，吕后作主将张嫣嫁给刘盈，张嫣是刘盈的外甥女，当时只十岁多一点。刘盈死时，张嫣年仅14岁。吕氏族灭，这个尚未成年的寡妇被废，软禁在只有吃喝而没有自由的北宫，度过了20多年。死时仅36岁。

上官氏：汉昭帝皇后。她与汉武帝晚年托孤时的两位大人物都有密切的关系：她是上官桀的孙女，同时也是霍光的外孙女。6岁时被嫁给11岁的汉昭帝。后来昭帝病死时，她才15岁，汉宣帝因辈分比昭帝小两辈，竟要叫她太皇太后，她开始了近40年的守寡历程，直到去世。

完整文稿

讲解：
很多皇帝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被权臣们扶植上台了；往往，他们的皇后也是稚嫩的小女孩，被充当为政治联姻的工具。西汉汉惠帝的皇后张嫣，汉昭帝的皇后上官氏，就很有代表性。

刘邦死后，他与吕后的儿子刘盈登基为帝。吕后就让刘盈娶她的外孙女、鲁元公主的女儿张嫣为皇后。定亲时，19岁的惠帝用了骏马12匹、黄金万两作为聘礼，迎娶这个才10岁的小外甥女。张嫣的弟弟年纪还小，见黄金累累堆于堂上，奔入内房里对张嫣说：“嫣姐，皇帝要买你去呢。” 

惠帝娶外甥女，当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吕后为了巩固娘家的地位胁迫他娶的。你想想，年龄相当于读小学三年级的张嫣，她能怎么样呢？本来从小就叫舅舅的，结果这个人变成了自己的丈夫，她的处境尴尬得不得了。汉惠帝看张嫣年纪太小，不能圆房，就和其他妃子与男宠厮混。

吕太后眼看皇后始终不怀孕，惠帝却跟其他妃子和宫女陆续生下了好多个孩子，光是男孩就有七个，她开始着急了。因为皇子一多，就没有那么好控制了。吕太后威胁皇帝要专宠张嫣，否则就杀掉整个后宫。

吕太后“欲其生子，万方终无子”，各种威逼利诱。即便如此，惠帝还是根本都不想与年幼的皇后圆房。不得己，吕太后心生一计，让张嫣假装怀孕，把惠帝后宫美人生的孩子刘恭交给张嫣抚养，封为皇太子，为了确保此计万无一失，她还狠心把太子的生母给杀了。

虽然历史上没有很详细地记载这位张嫣皇后。不过根据有限的资料，我大胆推测，这是一位又善良，又软弱的姑娘。在有了官方钦定的“孩子”之后，孤零零的她，似乎也找到了自己人生新的寄托。她也不再需要被外祖母吕太后胁迫，被逼着跟舅舅发生关系了。

张嫣喜欢吕后给她的这个小婴孩，她像一个姐姐一样，看着小婴儿慢慢地长成幼童，教他牙牙学语。想必，听到小宝宝喊出第一声“妈妈”的时候，她是非常快乐的。

可是不久，惠帝死于未央宫，年仅23岁；皇后张嫣年方14岁，才刚刚发育。有一种说法是，她一直都是处女。等到少帝刘恭日渐长大，已经5岁多了，有一天，他质问张嫣：你不是我的母亲！你只比我大9岁，不可能生下我！不仅如此，刘恭还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祖母吕太后所杀的，他生气地说，自己以后长大了一定要为母亲报仇。

吕太后知道了这件事，就把刘恭幽禁在永巷。我想，张嫣一定曾经冲上去，跟吕太后据理力争过：他是皇帝，更是一个五岁的小孩！没有人照顾他，他会死的！我求您了，不要把他关起来……外祖母，我宁愿您把我关在永巷，把他换出来，求您了……

但是，吕太后丝毫不为所动。她担心这个不听话的孩子长大以后必然会是个安全隐患。而张嫣自己也还是个孩子，面对状况她根本束手无策，除了哭泣之外无能为力。就这样，刘恭这个孩子，孤零零地死在了永巷。

独白：
小皇帝恭儿知道我不是他的母亲了，我终于不需要再去假装了。
终于算是解脱了。
十岁的时候，我就要假装我生了一个孩子，
十五岁的时候，我就要假装我的孩子已经五岁了。
恭儿很可爱，我希望我是他的母亲，可我毕竟不是。
每天，我都担心着，臣子们会站出来说：
皇后是个骗子！她这么小，生不出皇帝！
我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但万万没想到，是恭儿先看出来了。他不认我。
如今，恭儿已经长眠了。
我却无法让恭儿与他真正的母亲合葬。
梦里，我还常常想到他，
想着他的小手，他胖嘟嘟的脸。
我亲着他，抱着他，
他也搂着我，叫我“娘亲”，害怕的时候四处找我。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恭儿的母亲该多好啊；
至少，有人跟我一起，度过在太后手中战战栗栗、噤若寒蝉的日子。
我的恭儿，我想你，我真的想当你的母亲。
可惜，我没有那个命。

讲解：
温驯的小皇后张嫣，一辈子生活在吕太后的阴影和恐惧之下。尽管吕太后也是她的至亲。之后，吕太后又立了年龄更小的恒山王刘弘为皇帝，史称为后少帝。张嫣也被吕太后与外界隔绝起来。

三十岁出头，张嫣就去世了。这也许与她的敏感、脆弱，多愁善感，也有一定关系。但女人啊，最怕的就是失去希望，她虽是名义上的皇后，可是，有人愿意听她的心声吗？没有。

可叹的是，历史总是在不断地重演。一百多年后，西汉又出现了一位与张嫣命运相似的皇后——上官氏。上官氏，大司马霍光的外孙女，左将军上官桀的孙女，6岁就嫁给了汉昭帝，是中国历史上最年幼的皇后。但是，她15岁守寡，被封为太后；40岁，再被封为太皇太后，经历也可以称得上是传奇。

上官氏的皇帝丈夫汉昭帝即位时年仅8岁，小皇帝也是人啊，整天除了上朝和学习任务以外，也想玩玩游戏，而小皇后又何尝不是呢？在心智还停留在过家家的阶段，她就被要求母仪天下；顶着比自己还重的凤冠霞帔，被告知肩负的是家族和民族的命运，连哭都不让哭。我想，今天就算是普通人，也比当初的皇后和皇太后自由自在多了。

上官氏和张嫣的命运极其相似，和早逝的惠帝一样，汉昭帝年仅20岁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孩子。当时15岁的上官太后年龄太小，决定谁来当皇帝的，是上官太后的外公霍光等权臣。于是，昌邑王刘贺被选为嗣子，继皇帝位。可没想到，刘贺仅登基27天就干了1127件不该干的坏事，平均一天40多件；霍光等人极为不满，决定废掉这位皇帝。

其实，下决心废掉刘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霍光等人发现，刘贺带了一套他自己的旧臣过来，中央已经无法辖制这位新皇帝了。

虽然这个决定是由大臣们共同商定的，但在程序上，废位诏书还是需要以年幼的上官皇太后之名颁布。因为只有她下的诏书才具有合法性。
上官皇太后就像一颗棋子，任由他们摆布。

之后，霍光从民间打捞起汉武帝的曾孙子，改名为刘询，立为皇帝，即汉宣帝。上官氏仍为皇太后。也就是说，当现代人还处在初中刚毕业的年纪时，上官氏就已经当上了成年皇帝的叔祖母。这对她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呢，宣帝的即位，倒是又给上官氏带来了一门新的亲戚。因为宣帝娶的第二任皇后，就是霍光的小女儿霍成君。

有意思的是，霍成君是霍光的小女儿，当时17岁；而上官氏是霍光的外孙女，当时19岁。一边，皇太后上官氏是皇后霍成君的叔祖母，一边，皇后却又是皇太后的嫡亲姨妈。要知道在宫里，太后是皇后的尊长，彼此有君臣尊卑之分，可霍皇后仗着自己是上官皇太后的小姨妈，对上官氏并不恭敬，和她身后的霍家一样，张狂地很。

霍皇后的母亲曾毒死了宣帝的第一任皇后，还授意霍皇后给现任太子下毒。而霍家的几位兄弟眼看着坏事就要暴露了，干脆就闹起了叛乱。最终，霍家被镇压，被灭族。霍皇后也被废了。

唯独养在深闺中的上官太后，虽然是霍光的外孙女，但因为她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其中，所以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元帝即位后，四十岁的上官太后，被拜为太皇太后。

独白：
从我六岁开始，我就住进宫里了。
我喜欢这里。除了那一次一次快要死掉的时刻。
有几次，我真的很害怕。
一次，是我的丈夫崩了。我怕得要死；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拉去殉葬，虽然从来没有人这么告诉过我。
外公说，我没事，以后，我就是太后了，我的地位会比新皇帝还高，
我是君，我的外公和爷爷、父亲，都是我的臣子。
一次，是昌邑王必须被废。我曾哀求外公，
昌邑王不坏，他还挺聪明的，能不能不赶尽杀绝？
外公说：不行，你必须以你的名义来颁布废位诏书。要你亲口宣召。
还有一次，我整整一年都不敢闭眼，害怕。
我的爷爷、父亲、母亲、叔伯兄弟全被诛族了，皇后小姨妈也被废了。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废，被杀。
熬了一年，我终于知道，我安全了。
每一次，我都以为我会死，但是没有。
感谢老天。
我侥幸活了下来，可是在这世上已没有亲人。
我只能过好每一天，那是亲人们用命给我换来的。

讲解：
上官太皇太后，历经了昭帝、废帝、宣帝、元帝等多朝，理论上她可以像吕太后一样成为最高统治者，但她并没有。她只是一个傀儡，守寡37年，听任摆布。8岁时，她的祖父和父亲被诛杀，15岁她的皇帝丈夫死了；24岁时母系家族被灭族。她没有一个正常、健康的童年。

但面对如此多的不幸，上官氏都坦然受之，而且，按照古人的标准，活得还比较长寿，52岁去世。比起后宫那些过早死去的皇后和太后来说，已经算是寿终正寢了。

我猜想，风暴的中心往往是平静的，上官氏虽处在权力的中心，一生多次经历惊涛骇浪。但每一次，她都没有被卷进去，或许，她身上有一种钝感力，老老实实地恪守制度，也恪守制度给她带来的一切富贵，不慕奢华，不求权柄。哪怕亲人被杀，因为都是证据确凿的谋反，上官氏也沉默地接受事实，不作对抗。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能活得这么长久。

西汉的两位小皇后，张嫣与上官氏，她们的命运都很不幸。她们一个敏感脆弱，一个钝感平和，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迎接命运。我想起了茨威格在断头王后的传记里写过这么一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