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佛教诞生地——印度的特殊地理环境

我们今天讲佛教，佛教是外来文化。它对中国的整个社会文化精神体系浸染极深，孰可一探。大家要知道，回顾我前面的课程，我讲东亚是一个封闭地貌，因此中国文化的主体由以中原文明开端和塑成的农耕文明为主轴，以东亚北疆游牧文明为补充，构成中国华夏文明的基本构态。

由于它的封闭地貌，它有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在长达数千年的时间里，对自己的原始文明和基本文化系统精雕细琢。由于这个特点，所以外来文化对它的侵入稀少，然后深刻。

因为它有充分的消化偶然侵入东亚封闭地貌内的异样文化的时间。佛教代表印度农耕文明的另一种形态进入中国，它以慢慢流淌、层层渗透的方式，对中国固有农耕文明加以强化，加以补充，相互融会贯通，以至于形成中国国学文化儒、释、道三足鼎立之一足。

以至于你今天如果不了解佛教，你就无法理解中国文化的某些精髓。我讲这一段话的意思是想告诉大家，这个特殊的封闭化地貌所形成的稀少的外来文化冲击所特有的一种姿态。

我举一个例子，大家到埃及、到叙利亚、伊拉克这些地方去走一走，它们属于环地中海文明，处在开放地貌之中。在人类远古和中古时代，它们民族扰攘频繁，文化交流或者叫文化冲击不断，因此它们消化某种外来文明和外来文化的时间、空间、精力都非常有限。

咱们试看一下埃及，埃及在五千两百年前出现法老文明，这就是所谓的法老时代，稳定持续两千年左右。因此埃及文化的底层是法老文化。

但随后古希腊人侵入，古波斯人侵入，古罗马人侵入。接着到七八世纪以后，阿拉伯人侵入。到近代拿破仑、法国文化侵入，到现代英国侵入。因此你今天到埃及去看，它的整个文化状态层层叠叠，形成紊乱状态，它的文明构型多少显得有点支离破碎。

因此我们说埃及文化它的样态，我把它取个名字，叫多发性文明紊乱综合征，它是这样一种状态。可中国文化全然不同，自成体系长期延续，偶有外来文化侵入，大多屏蔽，少数渗透，深入融合，形成融为一体的结构系统。因此佛教文化对中国的影响巨大，它是中国文明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来文化冲击，但它却绝没有构成中国社会的一次转型。

请大家回想我在孔子课上讲，中国社会仅有过两次社会大转型，佛教进入中国没有构成社会转型，它反而构成中国固有文明形态的深化。

我们再看第二次文化冲击，那就是到近代，交通通讯条件提高，1840年西方人英国人以鸦片战争的方式强力突进中国。大家注意，它跟当年的印度文化冲击完全不同。前者是流淌与渗透，后者是颠覆与置换。

它在短短百十年左右时间里，就把中国固有文化全部冲散，它代表着农耕文明后续发展的方向，以颠覆的方式置换了中国原有的文明文化体系，从而构成中国文明史上第二次社会大转型。

所以我们了解佛教，就会对文化冲击、文化交融、文明变形，这个人类文化史上非常重大的文化现象，做一个活体解剖标本来看待。所以它的意义不限于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大家可以把它视为是人类文明交融进程不同形态的一个解剖方式或者一个分析话题。

这是这节课大家要特别注意理解的一个思路。

佛教进入中国，由于中国农业文化的一个基本特点，就是极其追求实用，功利化特点明显。因此佛教进入中国被功利主义操作所带动，使得佛教在中国的弥散完全在浅层上运行。

要知道所有宗教都有两个特点，一个是极度拔高以至神圣，一个是极度降低以至庸俗。拔高，才显得它的神圣。在佛教上有一句话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降位，庸俗化有一个效果极广泛的弥散。因此佛教在中国世俗化的弥散，导致佛教高端思想常常不被理解，甚至总是被误解。

当然这个世俗化的过程是任何宗教得以扩散的有力手段和方式，但它也造成我们对佛教思想真正精髓的把握。所以我们今天讲课，大家注意它的标题叫《佛教宗旨及其文化影响》，也就是我们的重点。只讲佛教原教旨，也就是当年佛陀思想的最核心部分。

佛教这个课本来应该是非常大的一节课，上佛学院你得上好几年，我们时间短，所以请大家集中精力理解我所要讲的佛教宗旨，也就是佛教思想的核心以及佛教对中国文化的影响。

我们要想讲清佛教，我们首先得对印度以及印度文化的塑成做一个基本了解。大家都很熟悉印度处于南亚次大陆，它的整个文明是典型的大河文明。我一说大河文明，大家应该立即想到农业文明。

印度河、恒河是塑造印度农业文明的基本地理条件，但是大家要注意，印度的农业文明和中国的农业文明有一个重大区别，就是印度所处的南亚次大陆这块地方，恰好和西方环地中海文化有一个充分沟通的条件。

大家看，从印度的西边，比如今天的巴基斯坦，向上北行恰好就是现代智人迁徙到欧洲的高加索通道，向西一脉平川，就到达环地中海边缘。所以当年亚历山大大帝征服环地中海周边，打到最东边居然就打到印度。可见印度和环地中海地区的沟通条件何其充分。这就构成印度农业文明是人类在远古时代就和地中海文化乃至古希腊半工商业文明在远古进行交汇的一个独特文化现象和一个独特的文明实体。也就是说印度文化是远古时代农业文明和半工商业文明、环地中海文明、古希腊文明的一个交融性杂交性产物。

由于它的这个特点，它构成人类数百种文明的第三极。我在前面讲课讲过，我说东西方文明最具有两极性，中国东亚文明是人类农业文明最精致的一个典范。环地中海地区以古希腊为代表，是原始早期工商业文明的一个典型、一个极点。

印度古文明就是人类仅有的第三极文明。它的极性表达为东西方文明的远古交融系统，这是理解印度文明的一个重要的关键点所在。1922年，国际考古界在印度河流域发现了一个重要的考古遗址，这就是著名的哈拉巴文明。它居然发生在公元前两千五百年，距今四千五百年前。请大家注意，它达到的高度是这样一种形态。

它已经有了象形文字，刻在印章上的象形文字，它已经有了规划完整的城镇建设，它的城镇建筑居然是火烧砖建筑。

大家知道你到商代殷墟的那个地方去看一看，中国古代建筑都是土木建筑，火烧砖建筑在中国是很晚才发生的，而且它有公共浴室，甚至有致密的地下给排水系统，而这些东西全都发生在四千五百年前，显得比中国农业文明的信史时代还要早上千年以上。

这主要的原因就是跟它的那个特殊地理交汇条件有关。哈拉巴文明最早发生的时候，这才是当地的真正土著文明。我讲到这儿，大家可不敢认为这仅仅指纯印度文明。

大家回想我第一节课，我在第一节课上讲五十多种禾本科植物，野生植物。据现在考察，印度连一种都没有。可见印度的农业文明不是印度当地培育的产物，它一定是从两河流域传过去的。所以印度即使第一茬哈拉巴土著文明，这个土著本身也一定受到环地中海文化和文明要素的影响，但我们姑且把它看作这才是真正最原始的印度当地土著文明。

它的地下给排水系统能够在那个时代形成，令考古学家十分吃惊，以致于有学者认为，后来古罗马城中的给排水系统可能都受到它的某些间接影响。这个讲起来很复杂，前一千五百年，也就是一千年以后，这个文明却突然消失，它的人种甚至都被雅利安人种所置换。

我一提雅利安人种，大家应该立即想到，这是欧洲人种。这个过程表达着南亚次大陆通过高加索通道和西向黑海里海通道，跟整个环地中海地区交通条件的方便程度，因此人种扰攘就非常容易发生。因此今天的印度人早已经不是远古时代的印度土著，包括伊朗人、古波斯人。今天的伊朗早已不是当年的古波斯，伊朗高原和印度完全连在一起，同样人种被雅利安人种置换，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伊朗人也信仰的是阿拉伯人的伊斯兰教，可是它却是什叶派,跟以阿拉伯人为主宗的逊尼派宗教大相径庭，形成强烈的纷争局面的原因之一。

由于这种人种扰攘，才最终造成印度的种姓制度。首先了解印度文明的地理形成条件和特质，是大家了解后续我们所要讲的佛教内容的前提和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