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生于1879年,卒于1955年,美籍德裔犹太物理学家、思想家和哲学家,相对论的创立者。马克斯·普朗克,生于1858年,卒于1947年,德国物理学家,量子力学创始人。这篇演讲是爱因斯坦于1918年4月在柏林物理学会举办的马克斯·普朗克六十岁生日庆祝会上的讲话。
【正文】
在科学的神殿里有许多房舍,里面住的人物五花八门,到那去的动机也各式各样。许多人在科学中找到智力超乎常人的快感,科学是他们特殊的竞技,他们在其中寻求生动经历和壮志得酬;在这座庙堂里,还有许多人纯粹为了功名而把他们的脑力产物奉献到科学祭坛上。如果有位天使跑来把这两类人都赶出去,虽然会人口骤减,但仍然会有一些古今之士得以幸存。我们的普朗克就是其中之一,这也就是我们爱戴他的原因。
我知道我们刚才在想象中随便驱逐的许多卓越人物对建设科学神殿有过很大的,甚至是主要的贡献;在许多情况下,天使也会觉得难于决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神殿里只有被驱逐的那两类人,那这座神殿根本不会存在,正如杂草构不成森林。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随情势而定,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他们究竟成为工程师、官吏、商人还是科学家,完全取决于环境。现在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些为天使所宠爱的人吧。他们大多数是相当孤僻、沉默寡言和孤独的人,但尽管有这些共同特点,实际上他们彼此之间很不一样,不象被赶走的那些人彼此相似。究竟是什么把他们引到这座庙堂里来的呢?这是一个难题,不能笼统地用一句话来回答。首先,我同意叔本华所说的,把人们引向艺术和科学的最强烈的动机之一,是要逃避日常生活中令人厌恶的粗俗和使人绝望的沉闷,是要摆脱人们自己反复无常的欲望的桎梏。一个修养有素的人总是渴望逃避个人生活而进入客观知觉和思维的世界;这种愿望好比城市里的人渴望逃避喧嚣拥挤的环境,而到高山上去享受幽静的生活,在那里透过清寂而纯洁的空气,可以自由地眺望,陶醉于那似乎是为永恒而设计的宁静景色。
除了这种消极的动机以外,还有一种积极的动机。人们总想以最适当的方式画出一幅简化的和易领悟的世界图景;于是他就试图用他的这种世界体系来代替经验的世界,进而征服它。这就是画家、诗人、思辨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各自按自己的方式做的事。每个人都把这种世界体系作为他的感情生活的支点,以便由此找到他在个人真实经验的狭小范围里所不能找到的宁静和安定。
理论物理学家的世界图景在所有这些可能性中占有什么地位呢?它在描述各种关系时要求尽可能达到最高的标准的严格精密性,这样的标准只有用数学语言才能达到。另一方面,物理学家对于他的主题必须极其严格地加以控制:他必须满足于描述我们的经验领域里的最简单的事物。任何更为复杂的事物,以人类的智力,都不能用理论物理学家所要求的精密性和逻辑上的完备性来重现。高度的纯粹性、明晰性和确定性要以完整性为代价。但是当人们畏缩而胆怯地不去管一切不可捉摸和比较复杂的东西时,依然能够吸引我们去彻底认识自然界的这一渺小部分的究竟又是什么呢?难道钻研这种小事的成果也够得上宇宙理论的美名吗?
我认为是的。因为,作为理论物理学结构基础的普遍定律应当对任何自然现象都有效。有了它们,就有可能借助于单纯的演绎得出一切自然过程的描述和原理,其中也包括生命,前提是这种演绎过程不会过于超出人类理解能力。因此,物理学家放弃他的世界体系的完整性,并不是一个什么根本性原则的问题。
物理学家的最高使命是要得出那些普遍的基本定律,用单纯的演绎法建立起世界体系。这些定律没有逻辑可以判定的推理方法,只有通过那种以对经验的共鸣的理解为依据的直觉,才能得到这些定律。
由于这种方法论上的不确定性,会有许多个同样站得住脚的理论物理体系;这个看法在理论上无疑是正确的。但是,物理学的发展表明,在任一时刻的所有可能性中,总有一个比别的都有着绝对优越性。凡是真正深入研究过这问题的人,都不会否认现象世界决定着理论体系,尽管在现象和理论之间并没有逻辑的桥梁;这就是莱布尼茨非常中肯地表述过的“先定的和谐”。物理学家往往责备研究认识论者没有给予这一点足够的重视。
渴望看到这种先定的和谐是无穷的毅力和耐心的源泉。普朗克就是因此而专心致志于这门科学中的最普遍的问题,而不是使自己分心于有更多收益和更容易达到的目标上去。我常常听到同事们试图把他的这种态度归因于非凡的意志力和修养,但我认为这是错误的。促使人们去做这种工作的精神状态是同信仰宗教的人或谈恋爱的人的精神状态相类似的;他们每天的努力并非来自深思熟虑的意向或计划,而是直接来自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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