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论不合作

甘地，生于1869年，卒于1948年，印度最伟大的政治家、杰出的思想家、演说家，印度民族解放运动的领导人和印度国家大会党领袖，现代印度的国父。他的“非暴力”思想，影响了全世界的民族主义者和争取能以和平变革的国际运动，被誉为“圣雄甘地”。这篇演讲是甘地于1919年在马德拉斯发表的演说。此篇有删节。
【正文】
我的兄弟和朋友肖卡特·阿里相信暴力方法。如果他能决定是否要剑指不列颠帝国，我知道他有男子汉的勇气，也明白应该向不列颠帝国宣战。然而，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勇士，他认识到暴力手段不适合印度，于是站到我一边，接受了我的微薄协助并保证：只要与我一起，只要他还相信这个道理，他就永远不会有对任何一个英国人或地球上任何人施行暴力的念头。在此我告诉你们，他始终虔诚地信守诺言。在此我作证，他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这个非暴力不合作计划，我祈求全印度接受这一计划。在此我告诉你们，在英属印度大地的战士行列中，没有哪个人胜过肖卡特·阿里。如果终有一日不得不拔剑出鞘，他会抽出利剑，而我会隐退到印度斯坦的丛林深处。一旦印度接受利剑的信条，我作为印度人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因为我相信印度肩负着独特的使命，因为我相信印度先辈们在几百年的历史教训中已经发现，人类真正的公正不是建立在暴力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自我牺牲、道义和无私奉献的基础上。我对此忠贞不渝，永不动摇。为此，我告诉你们，我的朋友在相信暴力的同时，也相信非暴力是弱者的一种武器，而我却相信非暴力这件武器属于最强者。我相信，只有最坚强的战士才敢于手无寸铁，赤裸着胸膛面对敌人而死。这就是不合作的非暴力。因而，我要向睿智的同胞们说明，只要不合作主义是非暴力的，它就是符合宪法的。
请问，我对不列颠政府说“我拒绝为你服务”，难道这违反宪法？我们的现任主席恭敬地辞去政府授予的官衔，难道这违反宪法？家长从公立学校或资助学校领回自己的孩子，难道这违反宪法？一个律师说“只要法律非但没有提高反而降低我的地位，我就不再拥护法律”，难道这违反宪法？一个公务员或法官说：“我拒绝为一个强奸民意的政府服务”，难道这违反宪法？再请问，一位警察或一位士兵得知自己是被征来效忠于迫害自己同胞的政府而辞职，难道这违反宪法？如果我到克里希纳河畔对一位农民说：“假如政府不是用你的税款来提高你的地位，相反地在削弱你的地位，你交税是不明智的”，难道这违反宪法？我确信并敢于指出，这根本没有违反宪法。况且，我一生就是这样干的，并没有人提出过宪法层面的疑义。在盖拉，我曾与七十万农民一起工作。他们都停止了交税，整个印度都支持我。没有谁认为这是违反宪法的。在我提出的一整套不合作计划中，没有一点违反宪法。但是，我敢说，在这个违反宪法的政府中间，在这个庄严地制定了宪法的国度里确有严重的违宪行为——使印度成为一个懦弱的民族，只得在地上爬行——让印度人民忍受强加于她的侮辱，这才是严重地违反宪法；让七千万印度穆斯林屈从于对他们的宗教施行不道德的暴力，这才是严重地违反宪法；让整个印度麻木不仁地同一个践踏旁遮普尊严的非正义政府合作，这才是严重地违反宪法。同胞们，只要你们还有一点尊严，只要你们承认自己是世代相传的高尚传统的后裔和维护者，你们不支持不合作立场就是违反宪法；同这样一个变得如此非正义的政府合作就是违反宪法。我不是一个反英主义者，不是一个反不列颠主义者，更不是一个反政府主义者。但是，我反对虚伪，反对欺骗，反对不公。只要这个政府继续支持非正义，大可以继续视我为死敌。我必须承认，在阿姆利则的国会上，我曾跪在你们中的一些人面前，恳求你们同这个政府合作。我曾满怀希望那些本该英明的不列颠部长们会安抚穆斯林的感情，他们会在旁遮普暴行事件中完全主持公道。因此我当时说，让我们与他们重归于好吧，握住伸向我们的友谊之手吧。那时我认为皇家宣言向我们发出了友谊的信号。正因为如此，我当时才请求合作。但是今天，这种信念已经因为不列颠官员们的所作所为烟消云散。现在我请求，不要在立法委员会内设置无谓的障碍，而要采取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不合作立场，使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政府瘫痪。这就是我今天的立场。在那些不情愿的手和笔写下正义和我们的尊严之前，不可能有任何合作。我在此怀着对其他宗教的尊重引用圣典中的教诲，相信其他宗教的同胞也不会反驳，圣典教育我们非正义和正义之间，非正义之人和热爱正义之人之间，真理和谬误之间是不可能有合作的。只有当政府保护你们尊严的时候，你们才有合作的职责。同样，当政府不但不保护你，反而剥夺你的尊严时，不合作就是你的天职。这就是不合作之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