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史24 | 王新生：中日邦交正常化：民间交流与大国博弈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上次我们谈了1973年经济危机对日本经济的影响，但是这次经济危机它是把危机变成了机会，不仅日本的产业结构得到了一个升级，而且日本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经济大国。今天我们要谈谈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背景及其影响。因为中日关系近些年来起起伏伏忽好忽坏，中国人对日本的负面印象有很多，就是那个时期的遗留，比如历史认识问题、领土问题等等。

过去一度十分流行的观点是，中日邦交正常化是在“以民促官”的方式，也就是通过民间交流的不断扩大，在这个基础上得到实现的。具体说来，由于战后初期冷战体制的形成，日本在美国的压力下选择台湾作为媾和的对象。中华人民共和国与日本处在没有外交关系的状态，因而两国的交流及其贸易只能通过民间交流的方式进行。而且正是在民间交流的推动下，最后实现了关系正常化。

但是现在的看法是，民间交流是在中日双方政府支持下进行的。民间交流对中日邦交正常化，只是一种量变的积累，中日邦交正常化不是民间交流水到渠成的结果。如果没有中美关系的改善和尼克松的访华，乃至中国的主动，田中角荣即使当了首相，也没有访问中国的理由和勇气，那么这种观点有很强的说服力。也就是说中日邦交正常化是国际格局，也就是大国关系变化的结果。

1972年2月22日，毛泽东在中南海接见尼克松

首先是美国改变了对华政策，那么美国为什么要改变对华政策呢？因为我们知道，二战结束以后，美国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家，不仅对许多国家进行援助，甚至在50年代和60年代，分别参与了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但这样一来对美国的国力伤害很大，在60年代末就出现了财政贸易双赤字，所以尼克松上台之后就准备从越南撤兵。他要从越南撤兵的话，需要中国的支持和合作，因为中国当年是积极地支持越南进行抗美的斗争。

除此之外，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为了应付来自北方，也就是苏联的威胁。当时苏联是咄咄逼人，美国需要更多的盟友来对付苏联，所以才有了基辛格秘密访华、尼克松正式访华的结果。其次，由于美国改变对华政策，从而为日本对华关系正常化创造了条件。因为至少进入20世纪50年代之后，历届日本政权均表现出对华关系正常化的动向。对缺乏近代工业所有的能源和资源、加工贸易立国的日本来说，难以想象断绝与中国大陆的经贸关系。即使是在旧金山对日媾和会议后的占领时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吉田茂首相1951年在国会答辩时仍然强调，与中国大陆进行交往的可能性。

那么在接下来的鸠山一郎内阁时期，以资助外交为方针，不仅中日民间贸易获得发展，而且政府间关系也有所进展。对于那位提出著名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也就是说十年内每个人的收入增加一倍这样的经济计划，而且将经济增长极大化作为政策目标的池田勇人内阁来说，很自然地积极发展与中国的经贸关系，甚至动用政府系的银行，向中国出口成套设备。

1962年11月9日，廖承志与高碕达之助分别代表中日双方签署关于发展民间贸易的《中日长期综合贸易备忘录》，周恩来总理出席

战后执政时间最长的佐藤荣作首相，最初也是将改善中日关系放在第一位。当时在上台之前，他以内阁成员的身份秘密会见了正在日本访问的中国国际贸易促进会主席，表示如果掌握政权，将把改善中日关系作为最大的课题，同时还表示政经不可分离的原则这样一个主张。

但是上面历届的日本政府虽然他们有积极的行动，但是都没有实现邦交正常化的目标。因为我们知道日美之间签订安全保障条约，美国在日本驻有大量的军队，这样一来，战后日本的外交及安全政策基本上掌握在美国人手里，如果美国不同意，日本什么也干不了。但是1971年的两次“尼克松冲击”，不仅对日本的对华关系正常化提供了可能性，也产生了必要性。那么第一次尼克松冲击是在同年的9月，美国突然宣布尼克松总统计划访问中国，但是作为盟国，日本事先毫不知情，只是在宣布消息的前20分钟，美国才通知日本，所以也称为“越顶外交”，也就是说从美国飞到中国需要越过日本的上空，但是日本毫不知情，这是第一次冲击。

另外一次冲击是在1971年的8月，尼克松总统宣布新经济政策，也就是说美元和黄金脱钩。那么他的目的就是使日元升值，来解决日美贸易不平衡问题。因为我们知道战后在国际金融体系是美国来创办的，我们一般把它叫做布雷顿森林体制。因为当时美国人很强大，掌握了世界上60%的黄金，所以他很骄傲的就是用美元来维持黄金的价格，比如一盎司黄金就是35美元，可以用美元去换黄金，也可以用黄金来换美元。

到了60年代末，美国人坚持不下去了，所以就宣布了美元与黄金脱钩。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一个变动汇率。因为我们知道占领初期的时候，美国固定地把美元和日元的汇率规定为360日元兑换一美元，但这个时候已经坚持不住了。这样一来，1971年当年日本的钱币也就日元升值了17%。从360日元兑换一美元，上升到308日元，兑换一美元，对日本压力很大。如果不再寻找新的市场、新的能源的来源地，对日本经济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而且美国还表示，如果不签订日美间政府间的贸易协定，美国不仅单方面地实施纺织品贸易限制措施，而且还对日本的汽车、彩电，还有其他的产品要加以限制。这种尼克松的冲击就迫使日本要寻找新的市场、新的能源来源地，具有辽阔领土和众多人口的中国自然成为其对象。这是日本要着急和中国恢复邦交正常化的主要原因。

毛泽东主席在会见田中首相时送了一套古籍《楚辞集注》

作为中国，也有中国的方面的背景，也希望中日邦交正常化。为什么？因为当时中国的外交环境比较的恶劣，大家知道60年代中苏关系破裂，甚至在1969年在珍宝岛发生了武装冲突。当时苏联准备对中国实行核打击，所以中国也需要在发达国家当中寻找盟友。客观地讲70年代以后，应对苏联的威胁是中国日本美国相互接近的一个重要的因素。

正是因为这种国际格局的变化，所以到了1972年的9月，当时担任首相只有两个月的田中角荣，就访问了中国。经过几天的艰苦谈判，由于中国放弃了战争赔款，双方最终在战争状态结束、战争责任、台湾问题上达成妥协。比如说在战争状态结束问题上接受了双方的意见，就在联合声明的前言里，附有中方提议的战争状态结束的字样，在正文里附有日本提的至今为止的不正常状态宣布告结束。

首对作为和平使者的赴日大熊猫“康康”和“兰兰”

当然在谈判过程中也出现了很多的插曲，比如田中角荣在欢迎宴会的致辞中说，过去数十年间，中日关系经历了遗憾且不幸的历史，在这一期间我国给中国国民添了很大的麻烦，我对此再次表示深切的反省之意。当然中国人听了很不高兴了，周恩来总理也给予严厉的批评，表示这会引起中国人民强烈的反感。在中国添麻烦，这是用在小事上的场合，你这么多的残酷的战争，给中国人带来了极大的灾难，用“添麻烦”是说不过去的。当然，日语的“麻烦”是有“谢罪”的意思，因为日本人做人的原则是不给别人添麻烦。

由此可见，中日两国的最高行政机构不是通过法律的解决方式，而是通过政治解决方式实现了两国的邦交正常化，自然也就留下了很多问题。比如民间战争赔偿问题、日台关系问题、领土领海等等问题。所以在近些年来，在中国的学术界也出现了批判性的反思。也就是说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再后来给中日关系带来了负面影响。

1972年9月29日中日邦交正常化时签署《中日联合声明》

比如有的学者就认为，由于日本保守政治势力拒绝侵略战争责任的谢罪赔偿，两国不可能法律式地解决邦交正常化问题。只有经过政府间的谈判，达成一种政治解决式的联合声明，结果决定了中日关系仍然不正常的周期性恶化。当然日本学者也有这样的说法了，日本学者毛里和子她认为在两国谈判过程当中，中国做出了更大的让步，比如说联合声明的正文是以不正常状态的终结，作为一种表述，也没有用赔偿请求权的“权”字，日台断交也是按照日本希望的方式来进行的等等的。

客观地讲，上述国际政治学式的结论并非是客观的、准确的历史性定位。在当时的国际背景之下，通过政治解决方式来解决邦交正常化问题，是中日两国领导人的高度政治智慧和果断的行动。虽然也有一些遗留问题影响到了今天，但更多的是后来的主客观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导致。比如中国改革开放之后，经济迅速发展，国内生产总值在2010年超过日本，这样就引起了两国民众心理上的不同的反应。再如现在日本70%的人口都是战后的“出生”，他们完全没有战争的体验和负罪的意识等等。这样一来反而凸显了历史问题、领土问题一些存在的一种背景。

这就是我们今天讲的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背景和它的影响。总体来说，历史研究必须将研究的对象放在当时特定的环境中加以考察，这样才能够得出比较客观恰当的结论，否则就是一种人为的历史。今天就讲到这，下次我们谈谈日本的教科书问题，以及引起的家永三郎教科书诉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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