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3：罗国祥 | 宫廷贵族间的生死较量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武汉大学的罗国祥，这节继续我们的《三个火枪手》。

上次我讲到，达达尼昂受情妇之托去伦敦送一封信，这才引出了四位兄弟同生死共命运，有危险一起上，有钱一起花的故事。

那么，达达尼昂成功完成的是一项什么样的差事，最后竟然得到了王后的奖赏呢？

原来，红衣主教黎塞留暗恋王后，王后却对他没有任何感觉。所以他一有机会就设计陷害，甚至冒用王后的名义给白金汉公爵写了密信，约他来巴黎约会。结果公爵在路上才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是他非但不回英国，反而利用别人给他造成的处境，向王后表示，不见一面绝不离开。

王后起初断然拒绝，但又担心公爵做出什么荒唐事。要知道无论是小说中，还是真实历史上，这位白金汉公爵都是一个相貌英俊，风流倜傥的大贵族，而且是英国的权贵人物，在国际国内的大事上常常肆无忌惮，整个英国甚至许多欧洲国家都被他搅得动荡不安。只不过历史上的白金汉公爵并没有来骚扰过法国王后。

可是当我们回到大仲马的小说中，两国宫廷之间的这段风流韵事和争风吃醋，就成为了火枪手们为之出生入死的原因了。为什么呢？

话题回到达达尼昂去伦敦秘密出差，他的主要任务不光是送信，而且还要带回一枚钻石别针，那枚别针是王后送给白金汉公爵的信物。因为这位英国实权人物为了逼法国王后答应他今后能再来巴黎约会，竟然威胁要出动英国强大的海军，帮助法国海港城市拉罗舍尔的分裂势力。

安娜王后知道无论于公于私，这个公爵都干得出这种事儿，因为他在王后面前公开扬言：“为达此目的，就是把世界搞个天翻地覆，我也在所不惜。”于是只好答应这个蛮横无赖的公爵再来巴黎秘密幽会。并给了他那枚名贵的别针作为信物。这可就不得了了，因为那枚别针是国王送给她的！

王后与白金汉的事儿很快被黎塞留知道了，无论是历史上的黎塞留还是《三个火枪手》中的黎塞留，为了维持自己的政治权力，同时也为维护国家安全，他的各种密探遍布法国甚至其他欧洲各国。

于是妒火中烧的红衣主教策划了一个让王后和国王同时出丑的阴谋。他派自己最得力的女特务米莱迪潜到白金汉身边，偷走或毁坏别针，同时建议国王举行一次盛大的晚会，请王后戴上国王送的那个别针出席（那是国王最喜欢的）。

而且红衣主教在这之前，其实就已经派出米莱迪偷走了别针12颗钻石中的两颗。国王虽然也猜到了他的目的，但在面子和嫉妒心之间犹豫后，还是决定举行舞会，来验证王后是否真的红杏出国。

此时的王后该如何是好？办法只有一个。必须派人去英国取回别针，可是王后只有女仆孔斯苔丝可信赖，孔斯苔丝自己是不能去的，但派谁去呢？她信不过丈夫（因为他有可能已经被红衣主教收买），所以和达达尼昂商量，这就出现了我们前面讲过的达达尼昂为情妇出生入死的骑士英雄行动。

达达尼昂见到白金汉公爵，公爵这才发现别针上的钻石少了两颗。公爵急忙招来英国最好的首饰匠，迅速补齐两颗钻石，就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达达尼昂又匆匆赶回法国，遭到红衣主教卫队的追捕，但凭着他的机智勇敢，一路拼杀，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镶嵌着12颗钻石的别针送到了王后手上，一场危机化解了。王后重赏了达达尼昂，孔斯苔丝也用爱奖赏了他。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丈夫为了钱出卖了妻子和王后。达达尼昂保护了王后的隐私，保全了国王的面子，破坏了红衣主教的阴谋。

讲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历史上那位大权在握，威风十足的红衣主教黎塞留是个绝对的所谓反面人物呢？这个问题，后面再来细讲。

我在前面讲过火枪手们的兄弟情义，以及爱国情怀等等，但这些描写比起几位火枪手的爱情奇遇故事来，篇幅却要少得多，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作为通俗作家的大仲马，他写这些小说主要是为了尽量把故事写得扑朔迷离，引人入胜，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嘛，可以尽量多地吸引读者，获得更多的稿费。

大仲马是法国最高产的作家之一。要想把故事写的生动有趣，让人读得欲罢不能，他就特别留意那些具有传奇色彩的各种民间传说和犯罪档案，用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恩爱情仇把它们串联起来，再加上他游历过程中看到、听到的各种材料，就变成了一部部五光十色的文学作品。

所以大仲马对源自中世纪法国骑士冒险传说等历史文化资料特别重视，像《基督山伯爵》、《玛戈尔王后》、《红房子骑士》等等都是根据史料改编的。特别是我们现在讲的《三个火枪手》，就是大仲马根据一位真实的火枪队军官的回忆录加工成为法国文学史上的重要经典作品的。这一点我在前面已经讲过。

那大仲马究竟是如何加工这些杂乱的原材料，并且抓住错综复杂故事线索的线头儿的呢？

这个线头就是火枪手达达尼昂和女特务米拉迪之间惊险复杂的生死较量。抓住这个线头儿，整个故事就能条理清晰，收放自如了。如果给这个线头儿起个名儿，就称它为：阴谋与爱情。

大仲马在《三个火枪手》中以大量的篇幅写了上流社会生活中的阴谋与爱情，特别是贵族骑士（也就是那几位火枪手）的爱情，和他们在爱情中遭遇的爱与恨、苦与乐、忠贞与放荡。

当孔斯苔丝发现丈夫被红衣主教收买而出卖王后甚至自己时，孔斯苔丝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达达尼昂，后者的目的达到了。我在前面讲过，达达尼昂也不顾千难万险，帮助自己心爱的人完成了王后交给她的使命，因此获得了王后破例接见并得到重赏。

应该说，达达尼昂对孔斯苔丝的爱虽然有着利益上的考虑，但是他也的确是真心爱着孔斯苔丝的。达达尼昂对孔斯苔丝的爱得勇敢猛烈、有利可图，而且爱得不拘一格。

有利可图的爱倒还情有可原，那么爱得不拘一格，又怎么讲呢？

有一天，达达尼昂在街上游荡时随意走进一座教堂，里面有两位贵妇人跪在祭坛前忏悔，达达尼昂认出其中一人竟然是初来巴黎时路上碰到的一个奇怪的女人。他跟踪发现这个女人自称温特伯爵夫人，带着侍女凯蒂来巴黎。

于是达达尼昂假装追求侍女凯蒂，得知这位伯爵夫人让侍女传信给自己的情人来她家幽会。达达尼昂便乘机假冒伯爵夫人情人的笔迹，要求在不开灯的夜晚来幽会，达达尼昂得手了。

天快亮时，女人发现上当了，疯狂撕扯的过程中，达达尼昂看见那女人肩膀上有一个百合花烙印！这可把达达尼昂的魂儿都差点吓掉了！能让武艺高强，久经考验的达达尼昂吓掉魂儿，这个百合花烙印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女人是谁？她胳膊上的百合花烙印是怎么来的？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讲讲三个火枪手中的大哥阿多斯了。阿多斯曾是一位大贵族，娶了一位绝色女子为妻，可是竟然发现自己的妻子肩上有一个百合花烙印（法国宗教刑法：不贞洁或偷过东西的人身上要被打上百合花烙印作为被宣判，叫做贼配军。就像我们的《水浒传》里犯罪的人会被在脸上烙印一样，武松被人陷害就被打上过这种烙印）。

达达尼昂在黑暗中幽会的那个所谓伯爵夫人就是阿多斯的前妻。阿多斯发现心爱的人原来是个贼配军，出于贵族面子不得不休掉并在“处罚”时放了她一条生路。但这次她的再次出现可不是家务事和个人面子的事儿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女人在小说中的作用十分重要，她是串联了起法国国家政权，也就是红衣主教、国王和王后与掌握着英国国家大权的白金汉公爵之间的复杂关系，也就是了解英法两国关系最重要的线索。

她的名字叫米拉迪。历史上的黎塞留首相执政期间，米拉迪这个人物是黎塞留庞大情报机构中女间谍的缩影，而且在我们前面提到过的那个真的火枪手兼作家库尔蒂茨的回忆录里也有记载，只不过在这部回忆录中，米拉迪只是那个年代一个不安分的女人，美丽十分但阴险毒辣。

可是大仲马却慧眼识珠，匠心独具，在小说里让这个女人先嫁给了心高气傲但有情有义的大贵族阿多斯，让她侥幸逃脱，然后凭着美色和聪明，成为了红衣主教最得力的女间谍，她的每一次任务都是使用最毒辣阴险的手段来完成的。

这样就把一个平常的家事演化成关乎国家大事的复杂事件。同时也把优秀火枪手之一的阿多斯塑造成一位有情更有义的真君子，此前他所爱的女人虽然是个贼，但他给了她一条生路，因为她毕竟是他爱过的女人。

但是这一次，达达尼昂的一夜风流又把她牵扯出来时，阿多斯震怒了，亲手带着达达尼昂等三人活捉米拉迪，并且决定由自己来对这个坏事做尽的女间谍执行死刑。无论米拉迪作为国王政治上的对手甚至情敌的爪牙，还是作为使自己尊贵身份受辱的坏女人，或者毒死王后的侍女的凶手，作为国王卫队队员的阿多斯这一次毫不留情地处死了米拉迪。

因为在那个年代，国王的卫士就必须忠于国王，这是从中世纪就开始形成的贵族骑士文化中骑士的主要品质之一。但是我们看到，即使在小说中各为其主的氛围十分浓厚的情况下，在国家利益整体利益面前，阿多斯却没有将米拉迪交给国家审判机构而是自行处死这个女人，也正是出于贵族骑士的自尊心，因为那样做的话，就会暴露这个坏女人曾经是他的妻子。

许多人认为米拉迪是“女人比男人更凶残”的典型。站在国王卫队即火枪手们的角度来看，米拉迪竭力为主教服务，杀死了白金汉公爵、毒死了达达尼昂的情人孔斯苔丝，那是罪该万死的。

但是我个人却认为，站在法国国家整体利益的角度上来说，米拉迪不但无罪，而且有功。说有罪，是因为她先前曾经是一个 “贼配军”，但大仲马没有具体交代她究竟发过什么罪，只是让她被打上了象征罪人的百合花烙印，此外，她在完成任务的过程过，下毒、色诱等等阴险毒辣，无所用不用其极。但是他的目的和最终达到的效果，无论她是否意识到，对于当时法国的国家需要来说，都是有功的。因为作为国家安全的主要设计者黎塞留首相服务的情报人员，如果不是她冒着极大的危险去英国设计杀死白金汉公爵，英国的舰队就会抵达拉罗舍尔，支持分裂分子。那么法国军队的拉罗舍尔围城战能不能取得胜利就很难说了，法国什么时候统一也很难说了。

米拉迪应该是那个年代许许多多为法国巩固中央集权，与欧洲其它各强国争霸，使法国强大起来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女人之一。大仲马慧眼识珍珠，将库尔蒂茨回忆录中一个很普通的坏女人的经历进行了精心的取舍、包装、升华和独具匠心地展开，让她在法兰西那个特殊时期惊心动魄的政治和军事斗争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虽然在小说里她是“女人比男人更凶残”的典型，但恰恰是因为这一点，使米拉迪的形象和达达尼昂的形象一样，深深地刻在全世界读者观众的心中。你说呢？而且在法国文学中，类似米拉迪这样做过许多凶残野蛮坏事的美女，实际上 “庄严优雅”的女子的小说主人公有许多，例如法国著名作家梅里美的《高龙巴》、莫泊桑的《羊脂球》等等。

好了，这节就到这里，我是罗国祥，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