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第二和第三生态原理

课程金句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继续讲课。

我在讲根据儒家、佛家、道家所产生的我们的一些对人生的思考，我正在讲思考的第一点，叫做生存基点，我讲了第一生态原理，听起来有点脊梁骨发凉，但这是事实，就是人类不管如何发展，都不可能永远生存，永远生存的理性逻辑找不到。

第二生态原理 

那么，人类这么脆弱怎么办？这就出现了第二生态原理了。刚才讲的是第一生态原理，面对第一生态原理，我们人类该怎么办？这就产生了第二生态原理。

第二生态原理是这么产生的，人类是一个密集的群体，非常容易因为惊吓而敏感，因为敏感而传染，因为传染而爆发群体性的心理灾难。因此，一切智者都要避免人类老是想到，自己的毁灭，地球的爆炸，不要被这样的事所恐吓，所以都心照不宣的，要适时适度的群体性的隐瞒和转移。大家理解吗？我们第一生态原理，我们都看到了，但是我们不能老在讲第一生态原理，我们也不能老在想第一生态原理，这就像对一个朝不保夕的病人，不能让他看到太准确的病理报告，而把他的注意力要引向窗外的白云，云下的远山，山间的寒林，林下的人影，这是我们人类的一种慈悲了。 

要隐，要转移，要隐瞒，这是人类无奈而又机智的自我保护，合情合理，无可厚非。人世间的种种蓝图、纲领、事业、宣讲、竞争、游戏、赌博，都由此而生，让人们不要因为我们的实际生态原理而惊吓，惊吓以后敏感，敏感以后传染，传染以后爆发群体性的心理灾难，那就毁灭了，我们只能转移，只能隐瞒。

转移和隐瞒的方法，就是让我们热闹一点，也就是说天下的一切宏伟、强大、富裕，都只是临时的安慰，因为渺小的人类偶尔生息在渺小的地球上，没有任何宏伟、强大、富裕的理由。为了这种虚假的临时安慰所发起的侵略、争夺、斗争，更是虚假中的虚假，从长远看，只是加快地球的毁灭，人类的消失而已。一时的兴盛，只是两个衰落之间的一个小小的环节，一重重的兴衰环节上的终点，不存在丝毫可以乐观的缝隙。

当然，非常了不起的物理学家说，宇宙间也有巨大的能量会构成某一种平衡，这是一点不错的。宇宙在巨大力量会构成平衡，但是这种平衡，不会因为人类而发生。这点我们必须很伤心地承认，宇宙的巨大能量会平衡，这种平衡不会因为人类而发生。 

那就像太平洋当中，密克罗尼西亚群岛所形成的猛烈的台风，并不因为菲律宾海滨草丛中的一群蚂蚁要改变方向。其实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比那群蚂蚁还小了几万亿倍。怎么办呢？只能让蚂蚁不想台风，不想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只是在草丛中扮演繁忙、扮演奋斗、扮演欢乐、扮演比赛，并在其中扮演敌人、扮演英雄、扮演国王等等。既然人类比它们更渺小，那就更应该这样了。这就像佛教里边所说的叫方便法门，让一般的信众不必被终极性的佛理所吓着，而是以因果报应的安慰来积极行善积德。 

事实上，从根子上看，因果报应也并不成立的，因为一切都是无序的，一切都是无常的。但是，我们经常会用因果报应来安慰大家，行善积德一定有好成果，那就是我们转移和安慰的一个方法。让人们在忙碌中忘记太空灾难，在奋斗中转移天文恐惧，在欢乐中淡化悲剧认知，在比赛中分散大劫的预感，这就形成了第二生态原理。这第二生态原理就是，人类为了阻挡集体恐慌，允许适时适度的心理转移。显然，第二生态原理是对第一生态原理的策略性的制衡，试图拦截步步逼近的灾难。

第三生态原理 

第一生态原理，就是人类不管如何发展，都不可能永远生存；第二生态原理，为了阻挡集体恐慌，允许适时适当的心理转移，这个转移就是我们在从事的很多很多事情，我们挣钱，我们宣讲，我们游戏，我们赌博，我们提很多很多的规划都是一样。

那马上就出现第三个原理了，在严酷的生存危机当中，人类以精神安慰来进行自我保护，自我保护当然出于生存本能。接下来的问题是，如果换成更高的目光来看，人类是否值得自我保护？人类要不要保下来？人类那么渺小，比蚂蚁还渺小，他值得不值得保护下来？这是超越人类的一种宏观目光，是一种宇宙大审判。我们可以拟人化的比作是上帝的目光、梵天的目光、如来的目光，这些神圣目光审视下，人类该不该继续存在？

这个问题，如果换一种简单的问法，在地球上的无数的生物品类当中，人类是不是特别优秀的一种？这个回答居然是肯定的，而且是越来越明确。在地球上无数的生物品类当中，人类特别完满，特别优秀，并且由此可以推想，在宇宙间尚未发现的种种生物品类当中，人类虽然未必强大，却特别优秀。因此，只要有一丝可能，就要让人类继续存在。这就像我们听到了上帝的声音、梵天的声音、如来的声音，这就是人类的第三生态原理。

人类因为是最优秀，最完满，最杰出，所以，在地球的所有的生物品类当中，他最值得自我保护，最有价值，必须存在。即使我们在宇宙间其他行星当中也发现了高等动物，我们也仍然是最优秀的之一吧，我们也有存在的理由。大家明白了，就是我们岌岌可危。第二，对岌岌可危，不要老想老想老想，我们需要转移注意力。第三，转移注意力，为了自我保护，我们值得自我保护吗？回答是值得自我保护，因为人类非常优秀。

这是三个基本的生态原理。为什么说人类优秀呢？不管宇宙多么浩瀚，生物多么的繁茂，迄今为止，可以断言，人类具备一系列其他物种所没有的独特优势。这些优势，外星人是否具备我们不清楚，但至少到目前还无可比拟，无可替代。如果要讲清楚人类的这些优势，几年的课程都不够，成架的著作都不够。

我概括最简明的三项，就是人类比其他生物都优秀的三项天性。这三项天性我一点点讲，就人类，第一，有善良的天性，第二，有自塑的天性，自我塑造的天性。第三，有审美的天性。这三个天性，是其他物种所没有的。

按照原来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人和动物的唯一区别是会使用工具。这就是说，人类是会使用工具的动物。其实工具也是物，因此唯物史观把人也物化了。难怪唯物史观总是与人性、人道、人本，总有点格格不入。在我看来，使用工具，只是人类在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技术性的步骤。而人类不同于万物的本性，是能够依据善良天性和审美天性来进行自我塑造。从塑造个体到塑造整体，最后通向大善大美。即使人类要灭亡，也要在大善大美中灭亡，这是人类在微不足道当中所追求的生命尊严和生存尊严。

我们不要只听人类主要的优点是使用工具，不是这样的，人类，他的天性最厉害的东西，就是他依据善良天性和审美天性，进行自我塑造，不仅塑造个体，而且塑造整体，最后走向大善大美。即使灭亡，也是在大善大美中灭亡，这是生命的尊严，也是生存的尊严。

好，今天讲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