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日记上(三)
下面来说说今天的经历。清晨的大同别有一番景致,就连客栈也是如此。此间客栈是一家新式旅馆,进入大门有一面砖砌的影壁,上面写着“东华栈”三个大字。而相邻的其它客栈则将书写店名的看板挂于店外,诸如“连升客栈”、“春元客栈”等。绕过影壁,是一处宽阔的院子,四周被砖瓦平房围绕起来。站在一处审视这里,就如同透视画法的模本一般,像极了明治初年的市井风景画。几年前在安徽省徐州时,我曾住在一家名为“文明客栈”的旅馆。房屋院落的构造大致如此,满天星斗之下,白色的墙壁泛着苍绿色,灯火透过玻璃窗呈现出阵阵昏黄。记得那时,心里泛起一丝游子之情,便将一块钱投给了在客栈里拉胡琴唱歌的两位艺人。我在院中一边散步,一边听着他们的唱曲,顿时倍感畅怀。虽然今早不见星月,但阴沉的天空恰好遮蔽了有碍我们内心平静的耀眼阳光。
庭院的深处有一扇门通向店主人居住的后屋。涂满绿色油漆的大门旁,星星点点有一些暗红色的小花,穿着蓝色衣服的少女从其间进进出出。越过屋顶,便可看到城墙的土墙矗立在那里(此客栈位于城外),墙体那灰暗的赭石色将天际线勾勒出来。
驴子和马车已在门外等候。木村、后藤两人骑驴而行,而我乘马车照看行李。同行的厨夫和店仆带着做饭的器具、食材乘坐另一辆马车。
在北京时,友人们常说山西的乡间没有什么危险(土匪之类),我对此并不怀疑。只是担心住在寺里不便,故而雇佣了店仆和厨夫,随身携带了食材、食具、寝具等物品。另外关于钱的事情,我们约定每人每日只花费一元半。
此地的交通工具以驴为主,其次是马车。路上可以见到身着白衣的胖姑娘缠足骑驴而来。此外,也能看到一些马夫。些许田舍的气息,极富绘画效果,置身其中使我仿佛已离时代远去。
阴沉的天空下,巨大的城墙映入眼前,我下意识地用远近画法(透视画法)将它审视了一番。
第一座城门为“玄东门”,然后是“北门”。北门之上建有楼阁,其上悬挂着“云中锁钥”的匾额。外城的玄东门至内城的北门间有一条不足千米的道路,站立远眺,的确是不错的景致。在阴沉的天空、土城墙和远处黄土崖之间是一顷旱田,田中尚未收割的高粱泛着明黄色,风吹过时秋天的声音沙沙作响。
我们离开客栈时刚过八点。一入北门,繁错而又略带质朴气息的大同城便呈现在眼前,行人都面带和善,拴马的石狮与北京的也不相同,别有一番雅趣。
我比其他人迟一些进入北门,因此被巡警要求出示名片。入城后,开始采购各种物品,诸如制作拓本用的毛刷、盆子、天竺木棉(厚棉布)、纯白纺绸的布料等。买到的这些物品都是日本产的。然而障子毛刷(做拓片的工具)却怎么都没能找到。这不禁使我产生疑问,中国人究竟是用什么来铺平障子(窗格上的纸)?
道旁的地摊上摆满了红薯、萝卜、辣椒、白菜以及硕大的茄子。进入山西后,就觉得这里的西瓜很是特别,直径十六七厘米的黑皮瓜随处可见。在一家店里,还见到了切成锯齿状的慈姑,这与日本料理中的做法很像。
由于我购物进度缓慢,骑驴的同伴早已走的不见踪影。实在是太失策了。
购物结束后,马夫又驱车返回北门。
“为什么折返呢,怎么不朝那个方向走?”
他没理解我的问题,而他的方言我也大半不解。
若去云冈是从这个方向走的话,那骑驴的同伴怎么办呢?难道骑驴的话可以从城内上路?我也只好这样理解了,无奈此地的方言竟如此难懂。
心中怀着不安,我们已由北门出发行至郊外。若土匪奔着我们的行李物品而来该如何是好。虽杞人忧天,但这种情绪在心里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郊外倒是一片令人神清气爽的景致。花岗岩风化而成的丘陵表面,附着着些许绿草,通体的黄褐绿色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其间,仅有一些地方生长着一丈多高的白杨树,它们看上去健壮又富有生机。道路两旁有许多坟墓,坟前立于一块块墓碑。这时,载着食物厨具的马车赶了上来,车上的小白也一直在担心着走散的同伴。
“穿过城内不能去云冈吗?”
“过不去。”
“没有马夫跟着他们吗?”
“没跟着呀。”
此时我才知道,走散的两人身边并没有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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