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 杂家代表吕不韦的商业冒险

下面我最后谈一家，杂家。

我们今天一说杂家，就认为一个人博览群书，学问杂多，就说他是杂家，但是大家要知道，先秦时代的杂家可不是这个意思。它的代表人物就是吕不韦。

吕不韦这个人，卫国人，史称经国巨贾，就是能经营国家的大商人。

大家很熟悉，吕不韦最著名的典故，奇货可居，也就是把秦王嬴政的父亲叫异人，也叫子楚作为一个商品来处理。

异人这个人，嬴政的父亲，是秦国安国君的一个庶子——小老婆的孩子。安国君的孩子很多，异人很不重要，于是就把异人放到赵国做人质。吕不韦这个时候恰好在赵国经商，发现了异人这个人，认为这个人有大用场，于是资助异人、亲近异人，开始扶植异人，甚至把自己的心爱的女人都送给异人，这就是著名的赵姬。也就是后来秦王嬴政秦始皇的母亲。

司马迁记载，说赵姬大期生子，所谓“大期”就是超过12个月构成一年叫大期。大家知道正常女人怀孕九个月，而赵姬怀嬴政竟然怀了12个月，史传吕不韦把赵姬给异人的时候，赵姬已经怀孕了。所以嬴政有可能是吕不韦跟赵姬的孩子。这种说法当然很可疑，根本没法考证。而且严格讲来，古代社会对血统，尤其是帝王血统看得极重，有分毫之差都不会让你即位。因此这种说法很有可能是在污蔑秦始皇。

吕不韦接着做了一系列的事情，帮助异人回归秦国国政。他怎么做？他拿大量财富回到秦国，去贿赂安国君的宠姬，华阳夫人的姐姐，然后通过华阳夫人的姐姐说服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是安国君最重要最爱的女人，虽然不是正妻，华阳夫人不生育，没有孩子，吕不韦就说服华阳夫人，说得很生动，非常有说服力。

他说：你没有孩子，安国君一旦过世，你立即失势，你必须找一个孩子，找谁？找异人。他说：异人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在赵国做人质，但天天叨念你，视你为亲生父母。如果你把异人接回来作为你的亲生子，然后让他继承王位，你将来就能保持尊贵。

华阳夫人被说服，于是在安国君耳朵里不停地灌，她要把异人接回来作为她的亲子，异人就这样回归秦国。安国君后来果然当了秦国国君，可惜只有三天就死掉了。

于是安国君的那个继子也就是异人登位。这就是秦王嬴政，也就是后来统一天下以后叫秦始皇的那个人的父亲，立位叫秦庄襄王。秦庄襄王异人一旦执政，立即重用吕不韦，做秦国宰相，而且让他的儿子嬴政称吕不韦为仲父，第二父亲。

秦庄襄王命也很短，仅执政三年也死掉了。这个时候嬴政只有13岁，按秦国规定，嬴政必须成年，22岁成年才能主政，于是秦国国政全部落在吕不韦手中。

吕不韦以秦国宰相主政秦国将近十年左右。在这十年里，秦国大盛，大家知道也就是在吕不韦主政期间，秦国灭掉了东周，也就是周王周天子从此消失。

吕不韦主政秦国十年左右期间，对秦国国政十分熟悉，也就是秦国国政和秦国文化的利弊所在他都心知肚明。可是吕不韦出了一个麻烦，就是他当年把自己所心爱的女人赵姬赠送给了嬴政的父亲异人。结果秦庄襄王死后，赵姬这个女人看来性欲很强，不得安生，拼命的要找吕不韦，找他继续做男友。这搞得吕不韦非常尴尬。这简直是跟国君的母亲通奸。吕不韦很不安，但是吕不韦要摆脱赵姬的纠缠又很困难。

吕不韦想了一个办法，他找一个男人代替他，这个男人就是有名的嫪毐，大家读一下秦史。嫪毐这个人，史书传说上说这个人阳具极大，也就是他的男性生殖器官大得跟驴一样，因此可以满足赵姬的性欲。于是嫪毐就把吕不韦解脱了。可是嫪毐这个人很不本分，他送进去的时候是以太监的方式送进去，其实没有阉割，只是把胡子刮干净装成太监进去。但嫪毐很不安静，拼命地想主政，想篡夺政权。嬴政当时不能执政，借助嬴政的母亲，吕不韦又管不了他，嫪毐就扩大自己的政治势力，给秦国造成乱政之举，甚至嫪毐和赵姬生了两个孩子，也就是秦始皇居然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嬴政22岁主政，这个时候嫪毐已经政治上做大，他意识到嬴政主政对他是个威胁，居然举兵反叛。本来嬴政就十分恼火，你居然跟我母亲通奸，简直是羞辱我。然后你现在还敢造反，于是带兵打掉了嫪毐最终把嫪毐杀掉。

这件事情让嬴政十分恼火，追查下去，发现是吕不韦捣的鬼，于是把吕不韦流放。流放还不够，没流放多长时间流放到洛阳，觉得不够，随后赐毒酒，吕不韦自杀而亡。

我简单讲一下吕不韦的这个过程。吕不韦在做宰相的后期，曾经组织一批文人，写了一本著名的著作，这就是洋洋20余万字的《吕氏春秋》，算得中国先秦时代的大部头著作。它分六论八览十二纪。吕不韦把这个书完成以后，他居然把这个书挂在城门楼上，向世人宣布，任何人能改动一个字，给千金之赏，这叫“一字千金”，这个成语就从这儿来，可见他对自己著作的分量何其看重。

《吕氏春秋》这部书就是杂家的经典之作。要想理解杂家，就得理解吕氏春秋究竟讨论的是什么问题。

大家要知道吕不韦是中原文明人，秦国当年是墨法之风，在中原文明各国看来它是蛮国。吕不韦从商鞅变法以后，秦国虽然强盛，但它的文化只有一脉法家，因此它的国政管理十分残暴。残暴到什么程度？我给大家举几个例子。

史书记载，商鞅变法以后一直到秦始皇，秦国仅是死刑就达36项之多，就是死法有36种把你处死的方法，我给大家列几种看看。

一个叫弃市，就是把你斩杀在那个最热闹的集市上。大家知道戊戌变法六君子后来就被慈禧太后斩杀在北京菜市场，这叫弃市。

再下来叫戮死，就是拿尖毛把你戳得满身窟窿。

再下来叫腰斩。拿个大铡刀，把你从腰部一斩两半，大家要知道把你斩成两半你是死不了的。因为神经系统要死亡，是要在完全缺血六分钟以后，身体两半分离，两边都在抽搐，这么粗的大动脉往外涌血，六分钟人死不了，悲惨状态你简直都无法想象，这叫腰斩。

再下来车裂，五匹马拉着一个人的尸体的四肢，加上头端朝五个方向奔跑，把你撕裂，叫车裂。当然它分两种，一种叫死裂，一种叫活裂。一种是杀死以后扯裂，一种是活活扯裂。商鞅就是被车裂的。

再下来辄尸，就是把你处死以后，把你的身体卸成八大块，再下来叫凿颠。拿个大钳子把你脑袋夹住，然后拿个铁钉子从你的脑门上面一榔头砸下去，脑浆喷的满地都是。

再下来叫抽肋，把你的肋骨一根一根地抽出来。大家知道骨折是剧痛，虽然骨头上没有神经感觉神经末梢，但是任何骨头上都覆盖一层骨膜，骨膜上神经感觉末梢密集。这就是为什么骨折，哪怕是轻微的骨裂，骨头并没有错开，你都剧烈疼痛两周以上，他居然把你十几条肋条一根一根地掰出来，叫抽肋。

再下来叫斧烹。就是在一个大锅里烧上开水或者烈油，最终把你放进去煮了或者油炸了。

再下来叫枭首，就是把你脑袋砍下来，然后挂在城墙或旗杆上。

再下来叫五刑。什么叫五刑？先把鼻子割掉，然后把所有的手指头和脚趾头剁掉，然后把舌头割掉，然后拿竹板子活活打死，到这还没完，接着把尸体剁为肉酱，这叫五刑。

再往后夷三族，一个人犯法，你的家族，你的父亲的家族，你的母亲的家族，三族全灭掉，后来发展成灭九族，灭十族都从这开端。

然后还有很多名堂，比如有城旦，就是做苦役，比如鬼薪，就是三年徒留有期徒刑。还有一刑叫谪，贬谪，流放充军，还有一刑叫籍。

这一刑很有意思。什么叫籍？就是你犯罪了把你处理掉以外，把你全家人贩卖成奴隶，叫籍刑。大家知道秦国当年的囚徒之多，也就是受刑人之多，多到什么程度？居然修长城，建秦始皇陵，后来跟反秦战争时候，章邯带领的秦国最后一支30万大军，绝大多数都是囚徒构成的。可见秦国有多少囚徒。

我下面只稍微再伸展一下籍刑，就是把你的族人家人全部籍没为奴隶。这一刑因为当年最容易犯法的人是伴君如伴虎，经常有一些高官贵族家人被籍贩卖成奴隶。男子在别人那做奴隶，女子年轻女子全部卖到妓院。

大家知道贵族女子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棋琴书画，诗词歌赋无有不通，竟然导致中国的妓院出现了一种很特别的高级妓女。这些妓女不卖身，只卖笑，也就是只跟文人士大夫，陪你喝酒，陪你说话，陪你聊天。因为她文化水平很高，文人趋之若鹜。大家知道很多科考士子，为了逛高级妓院，跟高级妓女做朋友，逛妓院逛得连科举考试都忘记了，导致中国出现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就是中国文化的传播竟然有两条途径，一条是文人途径，一条居然是妓女途径，在全世界绝无仅有。

大家知道籍刑使得大量贵族有文化的女子流落秦楼楚馆，流落妓院，以至于启发妓院，后来贵族女子缺失不够，就从小把一些女子放到买到妓院来，长期进行文化修养和文化训练，把她培养成高级妓女。因为高级妓女赚钱要比卖肉的妓女赚钱多得多，导致中国妓院里有一个高级妓女之流，这你在西方妓院里是看不到的，它成为中国后来重要的文化传播通道之一。

我给大家举例子，比如元代著名杂剧作家关汉卿，他就讲他是浪子班头，就是逛妓院的领袖，大家听听他自己的表述。他有一段话在他的剧里是他的句词，也是他自己的宣言。他说“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尚兀自不肯休。”就是你把我牙弄折了，腿弄瘸了，口弄歪了，逛妓院这事我都停不了。然后他说，“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逛妓院逛得是非常坚定的。然后他还有一段宣言，说的是很有名的。他说“我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就是我这个逛妓院的铜豌豆，你怎么都把我弄不回来。他的大量剧作是在妓院里完成的。

我再给大家举个例子，宋代著名婉约派诗词领袖柳永。大家知道，宋词分两派，一派叫豪放派，以辛弃疾为代表，一派叫婉约派，以柳永为代表，李清照也在其中。

柳永的诗词，自称白衣卿相，他平生坎坷，生活潦倒，他自己形容叫“倚红偎翠，浅斟低唱”，所谓“倚红偎翠”就是整天混在妓院里，他的大量诗词都是在妓院里写成，并且为妓女所传颂，最终流向文化界。因此时人称为“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所以柳永的诗词是在妓院中写成，通过妓女传唱而广播天下。

我再举例子，明末清初，中国当时一批大文豪，居然热衷于找高级妓女做如夫人，做小老婆，一时成为时尚。我举例子，《桃花扇》，侯公子侯方域。找的谁？李香君。大家注意，我后面点的这几个人，全都被号称为“秦淮八艳”，也就是南京秦淮河上周边，当时十几楼秦楼楚馆都集中在那个地方。最著名最漂亮的八个妓女，高级妓女，侯公子的李香君，冒辟疆的董小宛，著名学者钱谦益的小夫人柳如是都是妓女。大家知道，民国时候，著名国学大师陈寅恪晚年写的最后一本大著，就是《柳如是别传》。

我在讲什么？中国高级妓女这一脉，居然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别致的传播通道，居然都是籍刑带来的结果，我们可以看出秦国之暴政发展到何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