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哲学：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课程金句 

第214集  老子水的哲学：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继续讲课。上次我在讲完老子的思想以后，我专门提到中国有个成语叫韬光养晦。正好有好多企业家给我提出这个问题，说叫我认认真解释一下这几个字，他们感觉到好像很像来自于老子的思维。

韬光养晦：不是阴谋诡计，而是一种最寻常的生存大道 

这个如果放到我们生活当中，它到底还有没有价值？它是不是个阴谋？是不是一种潜伏，是不是一种等待？是不是用阴冷的眼睛看着外面的发展，看什么时候我才能出拳，什么时候我才能现身，什么时候我才能巧妙地一击取得胜利？我们好多人把韬光养晦想成是这个。这个平心而论，理解错了。

中国如果一个非常重要的智慧是靠阴谋支撑的话，它这个智慧就不重要了。阴谋不是智慧，阴谋是智慧的反面。所以，我给湖畔大学的企业家讲，就这个韬，那很容易给人家理解成韬略的起点。其实韬在最早的文字上面，是安放弓和箭的套子和袋子。我们对于善良的人来说，弓和箭那是防身的武器，平常是不用的，他不是拿出来杀人的，所以袋子和套子是这些武器的最佳的存身之所、收纳之地。

你看我们的那些古代的那些文人，他把箭、弓放在套子里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一个是好看，表示自己有英武之气，而如果遇到真的遇到土匪的时候，他也可以偶而防身，但防身作用是不太大的。因为你真有武器的话，反而那些土匪更容易伤害你。我曾经多次讲过，好多人问说余老师你到那些恐怖主义地区去的时候，你有没有带防身的武器？我说我们如果带一点防身武器的话，我们就回不来了，就表示你是一个带有不良的目的的进入，他们就会把你禁闭起来，甚至于让你得到一种伤害，这个很糟糕了。古代的文人也是一样，他那些箭是放在套子里是它最合适的方式。

韬光，严格讲起来，是对光的最佳的收纳方式。韬在古代又有第二个含义，就是宽与，就是庄子在《天地篇》里所说的韬，就是心大，就是宽（《庄子·天地》：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為万物逝也）。所以，韬光，也就是说对世界各种光彩的收纳、优容、善待，就使天下的所有的光，不要在外面闪耀，不要在外面刺目、渎目，成为每个人都厌烦的贼光、邪光和妖光。

大家理解我讲的韬光了吗？我们生活当中讲的，哎呀，看到这东西怎么有一点贼光，有一点邪光，有一点妖光。比如我们现在鉴定文物的时候，经常会感到它有一种不正常的光，指的就是这种。我们有的时候，比如我的书，我们在搞封面设计的时候，我们希望的是哑光，哑光就是韬光，不要很亮很亮地闪现在外面，这个太难看了，变成贼光和妖光了。

养晦这两个字的意思，也是差不多的，是收敛避光的状态。晦，就是收敛、收藏，在一种阴暗的方式下收敛和收藏。《周易》里边讲过这样的话，叫“晦其明，才能晦而明”。养晦的晦，放在这儿，我如果解释一下的话，就叫只有控制明亮，才能显现明亮。这个晦，也就是收纳明亮的一种最佳方式，就是和其光了，就是老子所说的和其光了，只要把明亮和光辉收纳起来，收纳在阴暗当中，它们才可能默默地保全，才能够悄悄地成长。

在中国的古书当中一直有“养晦以待用”这样的说法，你在比较幽暗的地方养，养着、养着、养着，可以慢慢地时间长的存在下去，然后什么时候可以用？如果离开了养晦状态，就很难养，也很难长。

这个道理呢，我给湖畔大学的企业家讲，在很多珍贵食品的制作过程当中，我们就可能领悟了。我们在好多珍贵食品制作过程当中，我们都有一个哲理叫做，避免暴晒，避免高温。在阴凉的过程当中，让微生物菌群自然地发酵，这我们就会喝到最好的酒，我们才能喝到最好的普洱茶，我们才能吃到各种各样因发酵而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美味。这是生存大道，所以大家知道，韬光养晦是一种最寻常的生存大道。

我们这可以得出个结论来了，就韬光养晦，不是阴谋诡计，是一种寻常状态的生存大道。你看看家里阴凉了哪些东西，不要说东西要阴凉，我们人也是怎么能够在外面暴晒，在暴晒的时候在秀自己的肌肉，那你这个能够存在多久？我们要避免暴晒，食物和人都是一样，这就是韬光养晦的正常的含义。我想大家通过我这个比喻大体上就懂了。

水的哲学：老子哲学的最好概括

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把老子上面所说的智慧，概括到他说过的一个字，一个词了，这个词叫做上善若水，如果说一个字，这个字就叫水。水的哲学，这是对老子哲学的最好的概括。

因为我们不是老根据老子的这种韬光养晦，根据这种无为而治，根据他的和光同尘这样的思维，我们经常会把他看成是一个充满心计的潜影者。我认为这是严重地歪曲了老子，老子在本性上他是拒绝任何心机和谋术的。他追求一个最高道德就是上善，上面的上，善良的善。上善两个字的意思，就是最高道德。

在这儿我要抄录一下大家都能背诵的老子的一段名言，叫：“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我把它翻译成现代的语文，可以这样说：最高的善良就像水，水善于滋润万物，却不与万物相争，反而流向众人所厌烦的低处，这就接近道了。这我再讲一遍，最高的善良就像水，水善于滋润万物，却不与万物相争，反而流向众人所厌烦的低处，这就很接近于道了。

老子认为，不争，不是离开万物，而是利万物，就要利益万物了。这个观念就与寻常的那种避世的心理、隐士的生态划出了明显的界限。因为那些避世的心理和隐士的生态，好像总有一个希望大家来发现我的时候，等待那个时机。但是，老子所说的上善若水，就让我们像水一样，利万物。因为你怎么才能够滋润万物，你只有流到它们的根部，所以就流到它们低处，流到了不显现的地方，流到了不过亮的地方，你流下去不是为了躲避，是为了滋润它们，让万物能够茁壮的成长。这是不是最高道德？这就成了上善了。

所以，大家都很烦的地方，我们水却去。什么叫烦呢？就是低处，低处就是大家不喜欢的，因为大家在求胜、求成功，都在力争上游。在这个地方，往高处走，就成了一般人的生活规则了。如果这个是成为生活规则的时候，我们老子所说的“处众人之所恶”，就是违着众人的思维习惯来了，但这正是老子要追求的目标。

当整个世界都一味的在求高、比高、争高的时候，安处低位，就会被看成一种不成功、不奋斗、不争气的表现。老子一下子就推翻了这个价值基座，认为只有安处低位才能滋润万物，只有从根部滋润，从泥土中滋润，才能够让万物真正得利。滋润以后，我仍然处于低处，我不要那些万物来感谢我，我也不要万物把我们这个水抖动在树叶上，抖动在他们的茎芽上，让大家来歌颂，不，我们还是在根部，这就是老子的水的哲学。

平心而论，我这一生，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老子所说的上善若水思想。好，我们今天讲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