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武黎嵩 | 远去的战国：游侠时代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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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武黎嵩。欢迎收听由观乎文化和喜马拉雅联合制作的《中国历史大变局》。

今天，我们讲一个听起来其实挺有趣的话题。前一段时间著名的武侠作家金庸先生过世。金庸先生向我们全社会通过小说的形式展示了一个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叫“侠”，可是这个“侠”和我们中国历史上真实的游侠世界是不太一样的。那么“侠”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一般认为，侠是体制外的力量，他往往是依靠武力，依靠强力乃至于暴力来解决一些社会问题。那么这种依靠武力或暴力解决社会问题的体制外力量，我们把他叫做游侠。其实，我们知道的游侠有很多，可是我们没有把他想成是游侠。比如说我以前也讲过，汉朝的第一个皇帝——汉高祖刘邦，他是什么时代人？首先，汉高祖，他主体不是汉朝人，他也不是秦朝人，他的大半辈子，三四十年生活在战国时代，是战国时代的楚国人；有十多年的时间，生活在秦的统治之下；最后又有十二年的时间，生活在从反秦到立汉的这样的一个时间段里。所以总体上，汉高祖刘邦其实是一个战国时代的人。

在汉高祖刘邦的关系网当中，和他本人的身上，就带有着游侠的色彩。他的儿女亲家叫张耳，这个张耳是什么人呢？这个张耳既是刘邦女儿鲁元公主的公公，就是张耳的儿子叫张敖，娶了刘邦的女儿鲁元公主。同时，这个张耳曾经是战国四公子信陵君魏无忌养的门客，所以张耳本人的身份就是一个游侠。而刘邦呢？除了他是秦的小吏之外，他另外一层身份也是游侠，刘邦在秦统治下的沛县犯了事儿，就跑到张耳的家里，一躲躲了大半年的时间。可见，他有一张关系网，这个关系网就是游侠组织和民间社会的关系网。

我们所谓的民间社会，就是区别于体制力量所管理的那个国家、那个社会以外的，一种游离于体制力量之外的社会网络，我们把它叫做民间社会。可以说，伴随着战国以来活泼泼的市场，民间社会有了发展的空间，形成了一批可以武断乡曲、扶弱济困的游侠阶层，而汉朝的皇室就是这个阶层当中滋生出来的。伴随着大一统帝国的到来，游侠的命运又将如何？权力的网络和这种民间社会的关系网络发生冲突的时候，又将会是一种如何的结果？这就是我们这一章要讲的：远去的战国——游侠的时代结束了。

首先我们看，游侠的兴起有它特殊的历史背景，这个特殊的历史背景，就是战国时代的养士之风。“士”是什么？“士”本身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平民，他是通过学习知识、掌握知识之后，利用自己的知识和技能，为战国的列国诸侯服务的这样一批人。伴随着列国竞争的战国时代到来，这种士的阶层就凸显出来。

我们知道战国初年，最先进行变法改革的是三晋当中的魏国。魏国重用了两个臣子进行变法图强，一个名字叫李悝，木子“李”，“悝”是竖心旁、一个里外的里。李悝又被叫做李克，传说他是孔子的再传弟子，是子夏的学生。另外一个将领叫吴起，他也是孔子的再传弟子，他是曾子的学生。可是他们从儒家那里学到了知识之后，就不再是儒家，而转变为利用知识为诸侯变法、富强、求治的这种实务性的技术人才。新兴的贵族都以获取人才作为增强实力的保障，那么选拔人才的标准，除了需求这种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之外，凡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成为人才，都可以成为被选拔的对象。

所以，战国时期你们会看到战国的四公子——比如孟尝君，齐国的；平原君，赵国的；信陵君，魏国的；春申君，楚国的。战国四公子，他们为了执政，为了国家的富国强兵，都养各种各样的人才。比如说最典型的是齐国的孟尝君，说他养的人才，叫“鸡鸣狗盗之徒”，能够偷东西，能够学鸡叫的，用今天的眼光看来，都是游走在“刑事犯罪”边缘的这种犯罪分子，但是如果“技术特别过硬”，这个“技术特别过硬”是打引号的，孟尝君都把他当做人才来豢养。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讲战国时代的这种布衣，都被贵族养起来，这种布衣就成为贵族养的游侠。那么战国时代，还有一种精神倾向和思想倾向，这就是墨子的墨家传统。墨子其实也是儒家的门徒，但是他是儒家当中的左派力量。他讲求除暴安良，讲求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墨子甚至宣称，要以武力的方式制止武力的暴虐，他用武力维持正义，在乱世当中，用武力解决局部的秩序问题。所以，墨家就成为战国时代游侠的精神领袖，所以我们又把墨家叫做“墨侠”。

正是由于战国时代“士”的崛起，新兴的贵族广泛地养各种人才，以及墨家的这种“墨侠”的传统，所以战国时代就有了一个新的阶层出现，这就是所谓的“游侠”。游侠又分卿相之侠和布衣之侠。这种依靠着王权，依仗着自己有经济实力，可以收揽很多人才，这种人本身就被称为侠。所以在秦汉时代，我们看到的延陵季子——这个是春秋末年吴国的公子，延陵季子、孟尝君、春申君、平原君、信陵君，这些战国的大公子、大贵族，他们因为是王者的亲属，因为有了卿相这样的地位，他们显名在诸侯国之间，他们招揽天下的各种各样的贤士，他们就是游侠。这种游侠，他们好像是顺风而呼，就是顺着风大呼一声，这个声音不需要多大，但是它好像传得可以很远。那是因为这种卿相之侠，他们有势，这个势就是“势力”的势，这是战国时代一种特殊的概念。“势”是指一个人拥有资源，拥有资本。

那么战国时代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游侠，这种游侠被称为叫布衣之侠。他们生活在普通的乡里、闾巷之间，他们有名声，愿意帮助别人，而且他们讲求信义，除暴安良，尤其是为别人做了事情之后，不愿意留下名声；他们为别人做事的时候，一旦答应，又非常讲信义；尽管他们被当时的法律和当时的官僚所镇压，但是他们的名声在民间很大，这种人从战国到秦汉时代都有。

我们知道，战国以来就有这种游侠的传统，比如说春秋末年刺杀吴王僚的专诸、战国初年刺杀赵襄子的豫让，战国末年刺杀秦始皇的荆轲、秦舞阳[①]，这些刺客，本质上来讲，都属于游侠。

游侠，他用自己的实力操控社会，他是体制外的力量，他在权力不能触及的地方扶弱济困。司马迁就形容，说那个时代，尧舜这种大圣人还困在这个井里[②]，这个伊尹，商汤的贤臣伊尹，还曾经做过比较低级的工作[③]；而姜太公、傅说这些名臣，曾经在民间受过各种屈辱[④]；百里奚贩过牛[⑤]，管仲坐过牢；孔夫子在陈、蔡这些地方遭受过各种劫难，这些名人都有遭灾的时候，何况那些以“中才”涉乱世的普通人？就是本身资质很一般叫中才，但是他又遭遇了这种乱世的时代，他们这些人受到的磨难，一般人是难以想象的。而这些人的生活，这些人的困难，往往需要游侠来替他们扶弱济困，替他们解决。

这里面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社会现象。我曾经对《史记》和《汉书》里面记载的游侠进行了一个统计，从他们的家世渊源和他们的籍贯来看，过去战国时代，关东六国的地域环境当中产游侠，而秦地是不产游侠的。我后来思考了一下，这可能和商鞅变法以来秦的政策，尤其是秦的国家权力已经深入民间，把民间牢牢地掌控起来；而且秦有一种法令叫“告奸”，如果你的乡里邻居犯了罪，你知道之后不去举报他，可能你要跟他犯同样的罪。所以秦的土壤当中是没有游侠的。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汉朝初年，项羽的将领季布藏在民间，别人知道他是季布，他也知道别人知道他是季布，可是他就能在民间，在一个游侠家里，一藏藏了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当地有这种丰厚的土壤，能够容忍这种社会人的存在，而关西的秦，尤其是秦地，是不能容忍游侠存在的。

汉代游侠有很多，我不多讲。在接下来，我举一个人物，让大家知道汉代的游侠，以及游侠的命运。这个人物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叫郭解，东郭先生的郭，解释的解。有的时候把它读作郭解[xiè]也可以，我们就读作郭解。郭解的外祖母叫许负，这个人很厉害，她给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算过命，看过相；她给汉代的丞相周亚夫看过相。所以郭解的外祖母，本身是一个地方上的小风云人物。郭解的父亲本身就是一个游侠，在汉文帝时代，被汉文帝诛杀了。

郭解这个人跟司马迁是认识的，或者说，跟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是认识的。郭解这个人的形象，可以说是言不压众，貌不惊人这样一个普通人的形象，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他个子很矮，是一个五短身材。史书上说他“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他年轻的时候，阴森森地不说话，如果跟谁有了矛盾，他会找个机会，把这个仇家杀掉。他没事的时候，就偷偷地铸造假币，叫铸钱；挖掘坟冢，盗墓；或者是杀人越货；或者是替朋友报仇，通过这种手段来谋生。

可是，他好像又有一个天命一样，每次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总有办法逃开。所以，他就逃脱了国家的管制，成为在地方上小有名气的一个游侠。等到他年长之后，他有很多美德。一个，他生活比较节俭，他出门从来不坐车；再一个，他常常做一些除暴安良的好事，获得名声。获得名声之后，他自己心里很满足，替别人铲了事儿，他不把功劳挂在脸上，所以他在民间很有威望。

有这样一个故事，郭解的姐姐的儿子，就是郭解的外甥，因为郭解的势力很大，跟别人喝酒，喝酒之后，他就要灌这个喝酒的人，这个喝酒的人不愿意喝，两个人就发生了矛盾，这个人就拔出佩刀，把郭解的外甥就给杀死了。杀死之后，这个杀人的人就逃亡了。

郭解的姐姐就说，说以我弟弟郭解的名声和威望，人家把他外甥杀了，到现在杀人犯找不到！于是郭解的姐姐，就把郭解的外甥尸体扔在路上，不收尸，用来羞辱郭解。郭解就悄悄地找人，就找到了这个杀人犯。这个杀人犯，被别人追得也比较急了，没有办法，就偷偷地到郭解面前来认错。郭解就问他相关情况，他就据实说，是因为两个人喝酒的时候一场争斗。说完之后郭解就说，说这个事是我们家孩子不对，你杀他也没有什么错，于是就把这个杀人犯就放掉了。然后回过头来对姐姐说，这个事，是我们家孩子不对。然后由郭解出面，将他的外甥就收葬了。当地人听说郭解的这种处理方法之后，都赞颂郭解为人有雅量、有气度，所以大家就拥护他的人就越来越多。

还有一个案例，是这样一回事，就是郭解出入的时候，因为他这个比较阴贼，而且他这个势力也蛮大，人们都避开他。可是有这么一个人，郭解的乡里，郭解出门的时候，他就箕踞着，对郭解非常傲慢地坐在一边，也不向郭解行礼，这个所谓的“箕踞”，就是因为中国古人是不穿裤子，尤其是没有内裤这一说，就中国古人下身就是一个裳，就是个裙子，这个人就叉着腿，屁股坐在地上，以一种非常不礼貌的姿态对着郭解。这种情况下，郭解就让人去问，这个对他不太礼貌的人是谁。郭解的这个朋友就准备把这个人杀掉。郭解说，我住在这个地方，别人对我不尊重，那是我道德不够高尚，他有什么罪？于是偷偷地找到了他所在县的官僚说，这个人是我要帮大忙的人，等到他要服徭役的时候，我来出钱，帮他逃脱出徭役。所以每次到服徭役的时候，那个人总觉得该轮到自己了，结果都没有轮到他。于是这个人也到处去打探消息，打探的结果，发现是郭解出面帮了他。这个当时叉着腿、对郭解不礼貌的这个人，就光着膀子背上荆条，就去郭解家里负荆请罪。郭解这件事情一做完，当地的青年人，这些社会人，就更加地依附郭解，佩服郭解。

而且郭解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又体现在他做了好事不留名。说洛阳这个地方有两家人家发生械斗，械斗之后，这两家人家，几代人之间恩怨不绝，最后就请郭解来调解。郭解就夜里分别见这两户仇家。这个仇家经过郭解的调解之后，大概都做出了一些让步，这件事情就算平了，两家人家就和好了。

郭解在调解完这件事情之后对两户人家讲，我听说你们洛阳地方有很多民间的豪侠都来调解你们的矛盾，你们都不听。今天，侥幸我说的话说中了，你们听了，但是我不能干涉别的士大夫在这个地方的权威，你们要等我走远了，再请别人来调解。然后装作答应调解的意见，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我在中做了工作。所以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大家对郭解更加佩服，做了事情不留名，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事。

所以郭解这种行为，就使得他在民间有很大的声誉。他这种声誉到了什么程度呢？他到所有的地方去，都有人请他吃饭，帮他安排，照顾他。说这个半夜里经常在他家门口停着十几辆车等着求他办事。大家看，这样一个豪侠，就俨然是地方的一个大势力，他可以替人解决的问题，比官府可以替人解决的问题还多。这就是我们讲的、游侠在民间的这种关系网络和社会行为。可是郭解这样一个有代表性的游侠，竟然被汉武帝下令诛杀。这又是什么原因呢？郭解是如何被杀的呢？我们来解释一下。

汉武帝时代有一个政策，他要把地方上这些有名望，尤其是资产比较丰厚的人，把他搬到京师——关中附近来居住。这个郭解家里很穷，我刚才讲过了，他出门都不坐车的；而且他替别人铲事，消灾避难之后，他往往自己要贴一笔钱，甚至他也不拿别人的钱。这种情况下，郭解其实是不够被搬家的资格的。但是大家知道，郭解在当时的名声实在太大了，远近闻名，所以当地的官员，就不敢不把郭解报进搬家的名单。大家知道，从关东搬入关中，搬到汉武帝的坟——茂陵附近之后，就等于又多了一层监控的网络，所以郭解不太想搬家，他就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是汉武帝的妻弟——大将军卫青，替郭解去向汉武帝游说。卫青对汉武帝说，郭解家太穷了，他其实不够搬家的标准。

这个时候，我们觉得汉武帝的反应是什么？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大将军都说了嘛，给他个面子。结果汉武帝的反应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竟然可以撬动大将军来替他说话，可见这个人家里不穷，可见他的势力之大！所以，郭解家必须搬！郭解家就从关东搬到了关中，搬到了茂陵，而主持搬家的、负责审核名单的这个人是什么人呢？是县里的一个小官（叫县掾），他是县里的一个豪强（叫杨季主）的儿子。郭解哥哥的儿子（就是郭解的侄子）查到这件事情之后，就找了个机会，把这个县掾（杨季主儿子）的头砍了下来，于是郭家和杨家就结了仇了。

郭解到了关中，这些有名望的人都来跟郭解拉关系交往，关中的这些人也慕名替郭解办事。郭解进入关中之后，这些替郭解出头的人，又偷偷地把杨季主，就是县掾的父亲也杀掉了。所以杨家因为搬迁郭解，结果父子两人被杀。杨家人就到未央宫下，就到阙下去告御状。结果郭解的门客因为受了郭解平时的恩惠和帮助，替郭解出头，又在未央宫宫门口把杨季主家来告状的人杀死。所以郭解这个三条命案就被汉武帝盯上了。

汉武帝盯上了，郭解就赶快逃亡，郭解把他的母亲安顿在一个地方，自己到了临晋关，从临晋关过黄河，准备向东面逃。临晋关有一个地方的游侠叫籍少公，他是一个地方的豪强，就是有点钱，他跟郭解平时从不认识。郭解走途无路了，就要出临晋关，就登门去拜访了籍少公，对籍少公说，我是郭解，你来帮我！籍少公慕名竟然就安排郭解出关，帮他逃到太原郡。

郭解所过的地方，都有主人家被告，就是凡是帮过郭解的人，都被告。等到官吏一直追郭解，追到临晋关的籍少公家的时候，这个籍少公为了保护郭解，竟然自杀。然后这个口供就断掉了，所以郭解就逃过了这一关。逃过这一关不久，国家大赦天下，郭解又蒙混过去了。可以说，因为郭解搬家的事情，连杀三命，惊动了皇帝，竟然又被逃过去了，这一回郭解总该没事了。

可是正当郭解觉得没事的时候，又一件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就是郭解的老家有一个儒生，跟皇帝的使者坐在一起谈天，郭解老家有一个人，也是当地的贤士大夫，就在宴饮的时候赞美郭解。这个儒生就说，郭解专门以“奸事”犯公法，犯国家的法律，他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好人呢？这个受过郭解恩惠的门客，就把这个儒生给杀了；不但杀了儒生，还把这个儒生的舌头割断，这件事情就查到了郭解。郭解在向这个官吏汇报的时候说，我跟这件事情完全没有责任。我从来没有让我的门客去杀这个儒生，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而这个杀人的人也逃亡了。所以官吏向上汇报说，郭解跟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关系，是别人因为他的缘故杀了人。

这件事情就汇报到了中央。主持审理这个案件的是御史大夫公孙弘，这是西汉著名的大儒。大家知道，公孙弘是西汉以儒生拜相封侯的第一人。这一次，一个儒生因为跟郭解的门客争论被杀，公孙丞相一出手就下了个狠手。御史大夫公孙弘在讨论郭解案件的时候做了这样一个定论，他说，郭解以布衣，他是用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任侠行权，他作为游侠行使暴力，因睚眦杀人，他因为对别人不满，就有人替他杀人。

郭解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罪比他亲手杀人还严重。因为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你高兴不高兴，你瞪瞪眼，就有人替你杀人。你这个势力到底有多大？所以御史大夫公孙弘把郭解的罪上升为“大逆不道”，这就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了。这属于什么？这属于古代的十恶不赦。这个案件批复下来，汉武帝决定“遂族郭解翁伯”[⑥]，就是汉武帝要求把郭解一家族灭，所以这样一个游侠就被族灭掉了。

听众朋友们，大家看到，儒生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狠的。从此以后，汉武帝派出酷吏，派出绣衣御史[⑦]到地方上去诛杀各类游侠。伴随着我们以前讲过的，各种工商地主、各种大的工商业者被摧毁，游侠赖以生存的经济环境和自由流动的市场也没有了，所以“游侠”这个阶层就从民间消失了。

司马迁在写完《史记》的《游侠列传》之后感慨了一下，说以后这些所谓的游侠，不过是盗贼在民间而已啊！他和郭解这种有原则、有气度、有尺度的游侠是完全不一样的。游侠的消亡也意味着中国古代社会空间越来越扁平化，民间社会当中可以自由流动、自我调节的手段越来越单一，整个民间社会只能依赖国家的权力而存在，任何想跟国家权力争夺民间社会的行为，都被国家权力所摧毁。

所以，我们回到开头，金庸先生尽管描绘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游侠世界，尽管后来的大诗人李白专门写了一首诗叫《侠客行》来描绘侠客的风采。可是从秦汉以后的中国，游侠已经没有了生存的空间，中国古代社会也再也没有了游侠这样一个非常特殊的社会阶层。关于郭解这个人的孰是孰非，我们有多种视角、多种价值来评论他。然而我们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了郭解这样的人。

好，这一回我们就讲到这。感谢你收听今天的《中国历史大变局》，我们下次再见。

今天的问题是：除了郭解，你还能讲出历史上哪些侠和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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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秦舞阳（公元前239年或之前－公元前227年或之后），亦作秦武阳

[②]传说舜被继母和弟弟骗去淘井，在舜在井里的时候向井里扔石头企图害死他，舜挖了条通道才幸免于难。

[③]伊尹幼年时曾做过奴隶，被寄养在庖人家里。

[④]姜太公在遇见周文王之前郁郁不得志，不得不长久隐居；傅说在被商网武丁发现之前，是在傅岩（今山西平陆东）从事版筑的苦役。

[⑤]即喂牛，给牛喂草料。《管子·小问》中说“百里奚，秦国之饭牛者也，穆公举而相之，遂霸诸侯。"

[⑥]见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

[⑦]即绣衣直指，“绣衣”表示受君主的尊宠；“直指”表示行事公正，不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