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史27 | 李工真：洗牌：全民财产全部清零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李工真。我们上堂课讲了社会市场经济理论是如何在战后的西德意志社会产生出来的，它的背景问题，今天我们要谈的是社会市场经济理论，具体是怎么在西德意志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

那么把“社会市场经济的模式”由理论变成一种具体的经济制度，它是由路德维希·艾哈德这个人，在1948年3月出任“双占区”的经济部长，继而又在1949年的10月份出任联邦德国国家首任经济部长的漫长任期内完成的。

这样一场经济体制的变革是从1948年6月21日的货币改革开始的。所以我们今天重点要讲一讲，以货币改革为起点的这样的一场改革。那么货币改革是它的意义就在于，一夜之间使得“新德国马克”在整个西部地区成为了唯一的有力的支付手段，这些钱都是在美国印的，用空运到法兰克福，然后开始在整个双占区里边开始实行。继而后来在法国进来以后在法占区也开始实行。那么这样的一个这样的一场货币改革，它的关键性是什么？关键性就在于，对西部社会的阶层的贫富分化产生了巨大的缓解作用。这种缓解作用，本身就是战后西部社会发展的一个条件。

1948年6月21日，德国西占区实行货币改革，发行德国马克，正式取代1924-1948年通行的帝国马克。

我们要明白一个道理，任何货币改革都是一种对财富关系的重新洗牌，下面我们就来讲一讲德国战后的财富的状况，贫富分化的状况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那么我们就能够理解货币改革在里边，对这样的一个社会的经济关系的调整产生了什么样的作用？

在战后的初期，占人口有20%以上的东德意志的难民，正在向西部的艰难跋涉的过程当中，这些人他们两手空空，他们之间的财产关系的界限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为什么是这样？就要讲一个具体的细节了，在东部的这些人逃过来往西部逃的过程当中，就要经过苏联红军的关卡，这些地主老财，这些有钱的人，赶马车是他在家里的，他雇的农民，他把财产的都放到马车上面往西部逃跑，结果经过苏联红军的边卡的时候，这些财产都被拦下来了。实际上就把财产被扣下来了，所以这些也就变成没财产的人了。所以赶马车的人和坐马车的人，通过了苏联的这样一个边界线以后，实际上都变成了无产者，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所以我们说当他们来到西部的时候，他们这两种人之间的财产关系的界限已经是非常模糊了，这两种人实际上就变成了一种人。简单地说，苏联人把他们抢成了无产者，就这么一个过程。

1945年春，乘坐马车向西德撤退的东德难民

那么西边情况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西边的工业设施，首先被盟军的空袭摧毁了一半以上，我们前面已经讲到过了，那么这就导致了大量的企业家破产，那么剩下的工厂当中还有很大的一部分，或是作为大垄断巨头的财产被盟国没收和分解掉了，或是由于“非工业化”的计划被强行撤除。所以，西部的贫富差别所产生的我们说阶层之间的这种对立关系，实际上也是得到了相应的缓解的。

但是，仍然还有许多的企业家，他们通过战争还留有了大量的纸面财富，还有存款存在银行里边，这些钱不是实物财产，是货币财产，简单地说纸面财富。不过，货币改革的头一个步骤是干什么呢？在西占区里面，每一个公民按人头，每一个月只能领取到40马克的“人头钱”。你家里有多少人口，连婴儿也算这类。每一个人给你40个马克，任何家庭都一样，那么第二个月每个人给60，再增加20个就60，其余的所有的债券、存款，这些纸面财富全部冻结，一概都不能够用，不能使用。后来是在50年代中后期以后，按照每100就旧的马克的价值对比6.5新马克的比例来兑换的，这也就等于说，把这笔纸面财富的93.5%，其价值大概包括4150亿帝国马克的财产剥夺殆尽。这笔钱就就没了。

1942年，空袭后的科隆

你原来留有纸面财富的那笔钱，只有多少呢？只有6.5%是变成了新马克的，93.5%全部被没收了。这样一来就使得1945年以后，所有的人都按这个条件来起步，你们在经济生活当中怎么去奋斗、怎么去设计、怎么去努力，来决出一个以后的贫富的不同的这个局面。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一点，这就是货币改革的意义就在这里了。它对于过去的财富实际上是一场巨大的清理。清理运动实际上是一场对财富的重新洗牌。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这一场140年以后开展的“新经济革命”，人们把货币改革称之为经济革命。在它是什么时候？它是1807年我们一开始所讲的，1807年普鲁士改革，那个时期刚好是140年。这样一场140年以后开展的“新经济革命”，恰恰弥补了自1807年普鲁士改革以来德意志社会曾经犯下的一个历史性的错误。它的进步意义在于，它是在无需照顾传统特权阶层的前提下，在一种近乎于人人平等的相同出发的局势下，通过采取既有国家严格规定和保障，又有更为自由的竞争原则来进行的，它的进步意义在这里。

我们大家要知道，在1807年的普鲁斯改革的时候，是为了尽量地照顾容克贵族的利益的。所以我们说通过那场赎买，农奴虽然能获得人身自由，但是你要交易很大一笔钱，而容克贵族们通过用你交来的这笔钱，来进行资本的投新的投资，所以他站在的起跑线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使得自从那时候以来，社会的阶级矛盾就显得非常的尖锐。而联邦德国的这一场货币改革就是为了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误，他无需去考虑特权阶层的利益，所以它的进步性是在这个地方体现出来了。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以后新出现的利益多元化，也是在完全排除旧有的世袭等级地位，排除政治上的专横权势对特权阶级有意扶植的条件下，通过一种近乎完全意义上的机会均等和自由竞争所带来的结果。

市场经济的社会，我们说它只是要创造一个什么？它只要创造相同的出发条件，这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们看到这种社会机会均等，不等于结果均等，这是我们要注意到的。它以后也会出现利益的多元化，并不是所有的人在这个市场活动当中都能得到同样多的好处的。人的能力本身是起作用的，但是这样的一种我们说的利益的多元化，它又变得是可以理解的了，为什么呢？

因为即使是竞争中的失败者，国家贯彻的社会保障制度也仍然是能够向他提供再一次的机会的。这样一来，人与人之间利益局势的差别就变得既容易被人理解，也容易被人接受。这个社会又出现了什么？很有钱的人和生活水平很一般的人，每一个社会都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它不是个平均主义的社会。

但是，过去你比我强，是因为你们利用了特权，所以我的心是不服的。现在我们两个两者在同样的起跑线上我们去努力，结果我们出现了差别，我们会变得容易理解。这个人的本事比我大，这个人的能力比我强，它就变成了一个容易被人理解，容易被人接受的现实了。所以这是很重要的，那么社会就不是因为贫富不不等，就产生社会的对抗性，它的意义在这个地方。

那么货币改革以及与之相配套的其他的变革措施，例如放开物价、工资制度的随着市场的效果的浮动，这些改革一举改变了德意志地区的经济形势，这就为完全地取代纳粹统治残留下来的“统制经济体制”打开了大门。

我们下面来谈一谈一个法国的观察家，一个记者，法国的这个人叫吕夫，实际上他是个经济学家，一个经济学家叫吕夫。世界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他到德国来的时候，德国是死气沉沉的，结果货币改革开始了以后，他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德国，他说：“黑市突然消失，柜台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工厂的烟囱青烟缭绕，公路上载重卡车川流不息，不管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一个景象，过去死一般沉寂的废墟已经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地。这种复兴的规模本身就使人吃惊，然而更令人愕然的，则是它那么突如其来，它在经济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是随着货币改革之日的一声钟响而启动的。”

吕夫（1896-1978）                  

艾哈德（1897-1977）

所以我们看到德国的经济已经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了。那么社会市场经济理论，应该说也考虑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未来的财富分化的局势，所以这个体制我们看到，随着市场经济的活跃，新的集中势头，财富集中的势头开始出现。所以当时的经济部长艾哈德就提出来这么一个理论，“凡是在市场失灵的地方，国家的干预就是合适的”。这就告诉你，国家的作用就是要保证市场的自动机制一直有效下去，一旦失效的话，国家就必须要干预。那就是什么？就是防止垄断的出现。

它明确规定：“任何的企业和企业集团原则上不得通过就价格、数量瓜分销售领地达成协议来限制相互的竞争。凡违令者，可以判处相当于违法所得三倍以上的罚金。”这是非常重要的法。那么同时，国家控制企业吞并，一个企业不能够随便地兼并别的企业，“当一个企业拥有超过当地市场的销售额的1/3，或是销售量达到了25亿马克以后，要想进行任何兼并，联邦反卡特尔局都将禁止。”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大资产者的经济特权已经不再能够毫无顾忌地、毫无困难地立即转变为社会和政治上有意义的行动。

这就是德国社会可喜的进步。那么与此同时，实行严格的累进税制。根据《基本法》当中有一条原则叫做“私有财产必须为社会尽义务”，这一条非常有意义。它把它列入到它的《基本法》里面去了，你说财产私有财产是我自己财产，你别忘了私有财产也必须为社会尽义务。所以，企业家必须要为每一个雇员缴纳失业保险金、医疗保险金、养老保险金的一半，还有一半是工人自己缴的。工伤事故发生以后的一切善后处理的费用，都是要由老板来出的。为什么他要出？因为私有财产必须为社会进义务。

个人所得税占GDP总量百分比（蓝线为德国）

德国的累进税制，它的规定，任何有纳税能力的人都是必须纳税的，严厉的程度为世界少有，“对年收入达10万马克的经理人员的薪金，要征收所得税48600马克。”你看10万，弄走了48000，将近一半就已经拿税拿走了。最高的纳税可以达到什么？可以达到95%，当然就比10万这个数量还要高了。你的盈利越高，他抽你的累进税就抽得越厉害，最高可以抽到95%，这样一来，实际上使得经理人员的薪金就有了一个限额。那么，向企业公司征收的所得税率最低都为利润的55%。我们前面讲的是，你的收入要拿最高可以达到95%的累进税率，而公司你的所得税率最低都要达到55%。所以这个是很厉害的。

那么我们看到魏玛时代和纳粹时代那种资本野蛮剥削的特点得以改变，它就使得市场分配的部分结果极为广泛地转移到个人的社会收入份额当中去成为可能了。那么有了这个基础，我们就知道，联邦德国为什么后来能够建立起那么好的社会福利制度，那就是从有钱人身上采用累进税率的方法来达到的。正因为如此，联邦德国就成为了战后所有的发达的西方国家当中，社会上贫富悬殊最小的国家，德国的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是世界上最小的。所以这个社会的和谐、平衡是做的最好的。这一方面甚至比美国要强得多。

还有一个领域是什么？除了我们所说的平衡财产的起跑线，还有一个东西，是从社会地位上来产生作用的，这也是一个对受雇者地位的优化，这是非常重要的。那么改善受雇者的地位，在劳动保护政策方面，国家的法律规定：禁止招收童工，禁止让18岁以下的青年工人上夜班。所以它“禁止招收童工，禁止让18岁以下的青年工人上夜班”，青年工人实际上指的是16 ~ 18岁之间的职业学校的学员，他们是不能够上夜班的。还有“禁止节假日、休息日上班”，这是严格禁止的，这都是为了照顾工人。“禁止让孕妇产前6周、产后8周工作。除了每一周休息2天以外，每一个工人每一年还能够享受6周的带薪假日”。所以，德国变成了一个当时西方国家里边休息时间最长的一个国家。还有“当破产的企业拖欠职工的工资的时候，这个钱利率是由国家来支付的”，这是很有意义的一项，企业万一出了问题，那么人家劳动了一年的钱谁来赔，国家就要起这个作用。

那么在劳动市场的政策方面，这也是值得我们看到的，它实际上也是讲的一种利益的平衡，成立了一个由工会、雇主协会、国家代表各占1/3的各级的劳动局。他们的劳动局，各个地方的劳动局都有这个特点，它是由三伙人组成的，由工会派一些代表来，由企业家他们的雇主协会派一部分代表来，还有国家政权派一部分代表来占有1/3的人来组成一个各级的劳动局。这个劳动局要负责向工人介绍劳动岗位，提供职业咨询，促进职工教育，组织进修和改行培训。这些都是劳动局的任务。而在此期间，劳动局要为进修和改行培训的工人提供无偿的补助、信贷、生活费，还有夫妻的分居补助、路费，还有搬迁补助费。什么都给你考虑到，这都是劳动局的任务。所以，这个里边不是一个什么官僚的机构，他是要做事情的，而且事无巨细，对工人的各个方面的情况考虑都加以考虑。

德国联邦劳动局，总部位于纽伦堡

那么更大的进步是什么？就是现代工人的参与权，这是很重要的。工人在社会地位的提高，它是和工人对企业的参与权有关的。1951年就公布了《煤钢参与法》，这当时是在煤矿和钢铁行业里边弄的这个工人们参与到管理方面来，那么法律后来又推广到了其它的经济部门。到1972年的时候，又通过了一个《企业组织法》，《组织法》规定，凡是你招了5名雇员的这样一个私人企业，你就要成立一个职工的企业的职工委员会；凡你超过了2000名雇员的企业，你就要成立一个企业的监事会，而这个企业的监事会，是要由劳资双方数量平等的代表来组成的。所以你别看企业是私人老板的，但是私人老板，你必须要让工人参与管理。

《参与法》还规定要设立与其他的董事会成员具有平等地位的“劳动经理”。要设立一个劳动经理，而劳动经理它并不是由董事会来任命的，没有监事会内部职工代表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够任免这位劳动经理。所以它是由什么？它是必须要有职工代表们同意，来任命这个人。你就是董事长，你都不能撤这个人，因为它是由职工们选派出来的代表职工利益的一个领导，他进入到领导班子里边来了。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现代企业的管理制度。

在这种制度当中，录用一个工人、解雇一个工人，这样的人事决定已经不再完全由企业家来支配了。不是我们所想象的炒鱿鱼，已经不是的。他不能这样来，他是必须要与工人代表共同商议来解决的，这个人要不要，这个人开不开除，这些涉及到人事方面的事情不是由老板一个人说了算，而一定要和工人选派出来的代表商议，共同商议才能决定的。而且在工人的工资变动上是只能做出有利于工人的决定，这也很重要。就是说只有加工资的，没有减工资的可能，所以这都是保护工人利益。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现代企业的管理制度，这个制度体现了社会的文明化。

我们所想象的那种炒鱿鱼，不过是原始积累式的搞法。德国的这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建立起来，这种制度已经是非常的进步了、非常的现代了。所以我们了解这一点，我们就知道以48年的货币改革为起点的平衡财产的起跑线，最后平衡的就是社会地位，不断地要在社会地位方面、在人的尊严方面，各个方面都要照顾到社会的弱者。

所以，我们所说的社会市场经济的理论指导下的经济模式，它的内容是非常的丰富的。所以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能够懂得联邦德国制度，它和过去以前所有的那种资本野蛮剥削的制度它是不一样的，它是要建立在既有公平、又有效率的基础上的。这就是后来联邦德国，这个社会的能够不断地获得经济上的成就的原因，是它的制度优化的结果。

今天我们的课就讲到这里了，下一堂课我们会讲到德国的再度经过改造的、全面的社会福利保障网。我们来看看联邦德国发展阶段，把人类的福利制度发展到一个怎样的高度。今天的课我们就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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