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史24 | 李工真：让一个社会集体倒退的方法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李工真。我们上一堂课讲了纳粹主义的新宗教的现代化宣传的问题，那么本次课我们要讲暴力现代化的问题。

我们在这里谈到了这种暴力的现代化不仅仅是指它的战争，还包括它统治、奴役人民的手段，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暴力机器。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社会它要向回退，它从一个民主的社会要倒退到一个甚至是基督教以前的那种对领袖人物的迷信当中去，这是一种在古老的社会模式倒退的这样一个过程。但是这样的倒退过程，它又必须要用最现代化的手段去实现它。所以我们说纳粹主义也在搞现代化，不过他们搞的是暴力手段的现代化。

希特勒上台了以后，在全国开始了纳粹主义的一体化的运动，这个一体化的运动就是要把整个社会全部纳入纳粹主义运动的轨道。所有的这个部门、所有领域、所有阶层的人口都必须纳入到纳粹主义运动的方向当中去，而应该说这样的一场一体化的运动开展得是相当顺利的。

在1934年9月——希特勒是1933年1月份上台的——1934年9月，那就是一年半以后的事情了，一体化运动开展得非常顺利。在纽伦堡的全国党代表大会上，希特勒已经能够这样来宣称了，他说什么呢？他说：“今后的1000年里，我们德国的生活水平已经肯定了。19世纪以来神经紧张的时代已与我们告别！”但是，这样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和谐表象，在现实生活当中实际上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假象，因为这个“共同体”是以法西斯的极权独裁统治的“元首原则”为基础的。

在一种思想意识向远古倒退的道路上，在一种对“卡里斯玛式的”领袖人物原始性的狂热崇拜当中，希特勒独裁的要求和对外侵略的野心，是与一种高度现代化的手段结合在一起的，因而形成了一种德意志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恐怖面貌。而在这样的一个民族共同体的表象的背后，实际上是开展着一场从来也没有停息过的人与人之间的斗争，这是一场对整个人口大众的全面征服。

1934年纽伦堡拉力赛

不过到了1938年的时候，希特勒已经完成了对陆军司令部和外交部的改组，一体化的运动也最后的完成。希特勒的独裁的统治权力，已经可以用这样的法律语言在1939年的《大德意志帝国宪法》当中公开地表达出来。我们看看这个《大德意志宪法》它是怎么来给元首的权力来定位的。这个宪法里面这样讲：“元首系帝国的整个主权于一身，公众的所有权利，正如运动一样，来源于元首的权力。我们必须讲元首的权力，而不是国家和党的权力。因为元首是全体人民意志的最高执行者，元首的权力是全面而完整的，它统一了所有的政治组织，它扩展到人民生活的所有特别领域，所有共同体成员都有义务忠于并服从元首。元首的权力是不受条件限制的，是自由的，独立的，绝对的和不受任何限制的。”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里面体现出了一种激进的反传统主义。这个传统是基督教传统，我们可以从一个事情看出来，德意志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帝，无论第一帝国还是第二帝国，都无法想象获得像希特勒那样的权力——当时的皇帝还需要罗马教廷的承认，才能获得自己合法的统治地位。但是希特勒不需要，他只需要通过自己亲手签署的“元首命令”，就可以分配给官僚们巨大的势力范围。

德国和美国开战前，美国的宣传海报，表明了纳粹德国对基督教传统的反叛

而且他的生存空间理论和大空间理论，同样体现了一种激进的反传统主义。反传统在哪里呢——就是不谈法治。因为在希特勒看来，在东方去夺取生存空间这个理论的基础就是反传统，这个东方在他眼里是“未开发的西方”，没有开发的地方是蛮荒之地，蛮荒之地就不需要讲任何法律和公正的，因此可以不顾一切地为所欲为。这就体现了一种反传统主义。由此可见，这场希特勒准备发动的“夺取生存空间”的战争，其性质是不同于西方各列强曾在1914年所进行过的那场为了商业性海外竞争利益服务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希特勒发动这场战争的时候，它实际上意味的只是一场斩草除根式的种族灭绝战争。这是我们要看到的一战和二战性质的不同之处。

那么，用这种野蛮的殖民方式来占领土地，本身也是为了造就一个“新的宝剑贵族”服务的。所以希特勒在他的对未来理想的表述当中这样声称，他说：“未来的等级是不能建立在教育的基础上的，因为这种通过教育得来的知识，使人能够不经过前线的经历就成为了少尉。”要知道少尉这个军衔是希特勒过去在一战当中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军衔。

1915年，一战中的希特勒（右）

希特勒说：“这样的一种未来的等级也是不能够建立在令人厌恶的大学专门知识基础上的，因为这种专门的知识，竟然使法学家能够在后方安心地写作”，要知道希特勒从来都没有成为过一名大学生。

希特勒还认为：“未来的等级次序也是不能够建立在钱袋子的基础上的”，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他一直就是在流浪和贫困中挣扎的人。

希特勒认为：“一个以钱袋为基础、以精明的商人的投机活动为基础的等级秩序的民主思想，是一种荒唐透顶的东西！”所以他这样宣称：“未来的等级秩序，就是要用战斗的等级秩序来反对、取代这个过去的世界，取代那些退化了的容克贵族和那些自以为无所不知的所谓资产阶级的，应该是一个新的优等的阶层，这是一个新的、在战场上挥舞宝剑的贵族，这个宝剑贵族是不能够用世袭的权力来取得优先权的。”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正如像远古时代的北方蛮族，在通过摧毁罗马帝国而由原始状态猛然闯入封建时代那样，要成为这个“新贵族社会”中的一员，除了在这一场战争中经受考验，并对这位“元首”忠贞不二以外，是没有别的前提的。

希特勒还明确规定：“各地区的行政长官在十年后必须要向我汇报他们‘封土’上的日耳曼化的完成情况。”但由于害怕这些长官们可能变成“帝国诸侯”，所以他宣布“他们随时可以被撤换，也绝不允许世袭他们的权力。”

同时作为加强控制的手段，“这个巨大的帝国应该用交通技术上最为现代化的手段联系起来，用4米宽的铁轨所组成的铁路线，和一条由柏林射向四面八方的11米宽的帝国高速公路网铺设开来”。由此可见，纳粹主义的反现代主义的意识形态要想在政治上全面推行，没有大量的现代化技术的投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1933年9月23日，希特勒为第一条高速公路举行开通仪式

20世纪三十年代，纳粹德国的高速公路

正是在这里人们能够发现，希特勒法西斯极权主义独裁与传统专制主义独裁的一个根本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利用了一切现代化技术手段和方法来进行统治的独裁。过去的独裁者们需要非常合格的助手，即使在最低的岗位上，也需要有独立思考、能够独立行事的人。而在现代化技术的时代里，希特勒的法西斯独裁统治，可以无需这样的助手。单凭先进的通讯工具，它就能使下级领导全盘机械化，单凭现代化的交通手段，便可以对全国进行广泛的监督，更不要说对罪行进行高度的保密了。

其结果自然是出现新的盲从，而这正是希特勒这位独裁者所需要的。就像“用民主的方法来反民主”一样，纳粹主义激进的反现代主义的目标，也是必须求助于现代化的经济、军事、技术手段的。

他懂得：“没有垄断企业所提供的物质条件和经济方面的组织才干，我们就无法夺取生存空间。”在他的思考中，“经济不过是政治的仆人，通货膨胀也仅仅只是一个纪律问题”。所以希特勒甚至对大企业家在经济活动中的“首创精神”表示赞赏。

他说：“为了战争的准备，我们必须用市场来保证效率，用计划管制来保证目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企业界对我们的空间目标来说，是一种远比那种官僚化的、被一群奥地利式的拿保险金的官僚和职员们所统治的经济有效得多的工具，当一切生杀予夺之权都掌握在我们手中的时候，企业界由于其生存处于受威胁的状态，只会是一种更加顺从的工具。”

在这里，人们不难看出，这种对资本主义的保留，不是从政治权力对企业家们的经济利益的考虑中导出来的，而是从政治强权的基本利益当中，从这种权力的自身发展的功能性条件的需求中，首先也是从对战争进行经济动员的需求中导出来的。

另外，要实现“民族共同体成员意识的一体化”，还必须在德意志社会上树立起一个有可能为各阶层以至各教派所共同接受的对立物。于是，反犹主义发挥了它又一个妙用。正是在这个第三帝国的社会生活中，也正是在希特勒的手中，反犹斗争成为了阶级斗争的替代物。希特勒声称：“反犹主义是日耳曼民族一体化的粘固剂，在仇恨犹太世仇上，日耳曼人共同的生活方式以及民族共同体，它才能得到证实。”而宣传部长戈培尔更为这场反犹运动提供了所谓“生物学上的科学证明”。

1932年，“纳粹喉舌”戈培尔在政治集会上发表讲话，双手叉腰的姿势表明说话者处于权威地位

他这样讲到，他说：“元首与追随者之间的同类性是生活的必要前提，而同类性是一种从发自于情绪上最深奥的无意识冲动到最小的脑细胞活动的自然现象。同类意识和共同体成员首先体现出这种能力：一眼就能识别不同的种类，一眼就能区别朋友和敌人，这个敌人就是犹太世仇！”

1933年4月，纳粹抵制犹太企业，海报上写着：“德国人！捍卫自己！不要买犹太人的东西！”

所以，正是在这里，一种新的等级制度的轮廓终于被全面勾画出来。在这种新等级制当中，每一个人都有在他之上必须服从的人，最高的权力统治者是希特勒，同时每个人又都有在他之下有权支配的人，那么，那些被压在权力金字塔最底层、又拥有“日耳曼成员资格”的一般“民族伙伴们”又能去支配谁呢？——“犹太人”！

被开除出“共同体”之外的犹太人，是这个时代当中任何一个德意志“民族伙伴”都可以任意施虐的对象，每一个德意志的所谓“民族伙伴”又都是可以从迫害犹太人的行为当中，索取他必须服从上司时所受压抑的补偿的。尽管屠杀犹太人的运动早就开始，但犹太人这个敌人，在社会政治生活当中，是永远都不允许消失的，是因为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种族主义的情绪，所有的苦难，包括这个社会体系中出现的所有的罪恶，都是必须要由这个“犹太敌人”来承担的。只要这个“世界帝国”的美梦还没有实现，只要这个敌对的种族还没有被歼灭，纳粹主义的信徒们便始终都在行动！

而任何对这种法西斯独裁统治体系提出疑问的人，都将与作为“民族敌人”的犹太人一样，交由盖世太保、党卫军处置，而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就是集中营、死亡和焚尸炉。所以，纳粹主义独裁的“暴力现代化”的恐怖统治的实质就在这里。

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犹太小孩

这就是我们今天讲课的内容。下一节课我们要对纳粹运动的实质与其后果进行全面的分析。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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