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史12 | 李工真：俾斯麦的“小德意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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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李工真。我们上堂课讲到了1848年那场未完成的革命，这场革命它想要达到的目标是要建立一个立宪君主制的自由主义的民族统一的德国，结果在革命当中并没有实现。

革命失败了以后，经济上的现代化仍然在进行当中，在政治上是又一次走向了反动。不过我们可以这样讲，当经济在不断地现代化的过程当中，政治上要走向反动是不能长久的。所以到了1858年10月，随着普鲁士王太子威廉接替了一位患精神病的威廉四世，出任摄政王，并且推行社会和解政策的新方针以来，一个对普鲁士以及整个德意志的政治都具有重大意义的新时代就开始了。这个王太子一上台做摄政王的时候，他就推行了一个政策，这个政策是和复辟政策不一样的，应该说这件事情结束了48年革命失败以来的这8、9年的复辟时间。

患精神病的威廉四世

普鲁士王太子威廉

在过去的政治高压下，沉默了几乎10年的市民自由主义的运动又开始卷土重来了。这个时候，德国的市民自由主义的这些领导者们，他们仍然主张要以建立一个自由主义的宪法国家为目标，英国的立宪君主制是他们要仿效的样板。这个行动是非常巧妙的，也非常地激烈。这场冲突主要就是1862年9月的宪法冲突。

这场宪法冲突是怎么开始的呢？这场冲突的焦点是什么呢？实际上是一场关于国家的军事改革方案的争论。当时的军方仍然坚持：军队必须要保持在宪法的约束之外，只听命于国王，而不听命于议会。（那个时候已经有一个议会了，这个议会是总是有的）但是军队不向议会效忠，只向国王效忠的；而自由主义者的议员们要倒过来，他们要求这支军队服从宪法，不再听命于国王，只听命于议会，两者的观点是完全相反的。

军方的武器是通过国王来解散议会，解散议会以后就得重新选举议会，你如果选举出来的议会仍然要主张军队服从议会的话，那再度解散，一直到选出一个能够与行政当局合作的议会，这就是军方所想的办法。

军方代表：阿尔布雷希特·冯·罗恩，普鲁士德国元帅，陆军部长。德意志第二帝国的三元勋，与俾斯麦和老毛奇齐名

但是在重新选举的过程当中，自由主义的进步党人他们仍然始终都占据着多数。利用这种议会多数，他们在国家财政预算上的否决权是他们重要的武器。

德国普鲁士议会很有意思，虽然议会不能够决定谁做总理，哪个政府上台和这个没有关系。但是议会有财政上的审批权，任何一个政府，要执行任何政策都必须要花钱，你要花钱你就得找议会，因为议会就是民众的代表，这些人都是被纳税的对象。所以你要用我的钱，那我们就要看你这个钱用得合不合理。所以只要议员们自由主义者控制了议会的大多数，他们就可以利用财政预算上的否决权来和政府作斗争，他们相信在没有预算的情况下，国王的政府是不能够进行统治的。

在议会重新的选举当中，保守党人（也就是支持王室）的那伙人，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获得多数，所以国王最终无论如何总得任命一个力图与议会取得一致意见的政府，否则就无法进行统治。这样一来，能够和议会达成一致的政府，虽然不是由议会选出来的，但是也使得政府必须采取和议会意图相一致的政策。这样就会导致一种政治体制上的转变，久而久之就会出现一种类似于英国的立宪君主制的那种议会民主式的政府形式，所以这场冲突的僵局本身就是意味着德意志历史发展的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

在柏林举行的普鲁士国民议会

在自由主义派几乎要取得胜利的关头，有一个重要的历史人物出现了，这个人物就是政治强人——俾斯麦（Otto Eduard Leopold von Bismarck）。俾斯麦就是这件事情上登上德国的政治舞台的核心的。

那个时候的威廉国王已经准备放弃了，屈服于自由主义的主张了，结果俾斯麦深夜进入皇宫，跪在国王的面前流着眼泪，要国王千万不要放弃，一定要坚守住，于是他成为能够维持和挽救这种君主制传统地位的唯一的一个人，国王也由于这个原因，当场就任命他做宰相。

而俾斯麦这个人，他恰恰是容克贵族阶级当中最具有现代化头脑的代表，他后来成为一个闻名于世的铁血宰相，成为欧洲最优秀的外交家。他在这样一场政治转折的关头，那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的，应该说他的出现对德国的自由主义运动来说是一场悲剧。

他这个人厉害在哪里呢？就是他使得保守主义现代化，也就是说他抛弃了过去的形而上学的保守主义的原则，他确立了一种国家权力至上主义的优先权。简单地说，只要对容克贵族统治这个国家有好处的政策，一概采纳。现代主义的政策，他采纳；带有某种民主意味的政策，他也采用。只要对他们在台上有好处他就采用。所以我们说，他是把保守主义运动现代化的一个代表人物。

1862年9月，俾斯麦为答复资产阶级自由派想建立立宪君主制的要求而发表“铁血演讲”。

我们看到他上台的时候他做了什么？当时，他处在一个非常复杂的政治舞台的中心。首先，他拒绝了极端保守主义者全面废除宪法的反动的政变计划，当时有一回，容克贵族的政治家干脆不要宪法了，干脆永远不要议会了，他没有赞成。

另外一点，在当时已经出现了三大阶级（容克阶级、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情况下，这种三角化斗争的复杂化的局面当中，俾斯麦是力图和社会主义的工人运动建立联盟。他们结成一条统一战线，来达到对抗市民阶级的自由主义的目的。就是出现了容克贵族的政治家和工人运动联手，来遏制资产阶级的这么一步棋，这是其它的任何欧洲的政治家都不敢采用的一种方式。

这个时候，我们看到这个局势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变化：一个就是工业的现代化的发展导致了市民社会的分化。过去的市民社会当中的极少部分人，他们在经济上非常的成功，他们上升到一个大资产阶级的这样的高层当中来了，但是还有更多的人垮下去了。在市场竞争的过程当中，他们沦落到无产阶级的队伍里边，这就是后来的工人运动的发展起来的原因。所以我们就说这个时候，德国的局面是一个三角斗争的局面，有三股力量的局面。那么工人运动，是要建立全国的统一的工人运动的。这个和俾斯麦的要统一全德国的这个想法，它有一致的地方。

另外一点，就是市民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者们的观点发生了变化。过去他们想自由和统一同时获得，现在俾斯麦控制政权，显然一个自由的政府是难以出现。但是统一和自由哪一个更重要呢？市民资产阶级在经过仔细的盘算后，他们感觉到在统一和自由不能两者兼得的情况下，他们宁愿先要统一，在统一了以后，在统一的国家里边再去除它的军事专制的色彩，久而久之把它引向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正是由于他们有这样一个想法，所以当俾斯麦提出要使用暴力的方式来实现民族统一的时候，当然就会赢得市民资产阶级的欢迎。

所以俾斯麦是个非常了不得的大政治家。这样的一场由普鲁士来领导的小德意志统一方案的最终实现，对于这位半生都从事外交生涯，前后还做过德国驻德意志同盟特使、驻俄国大使、驻法国大使，熟悉外交斗争、目光锐利、富于想象力、手腕高超的普鲁士总理大臣是信心十足的。这不仅因为他坚信铁与血的力量，而且也因为他已经在欧洲局势的变化当中，看到了对德意志统一来说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俾斯麦担任普鲁士总理大臣

德国的统一是俾斯麦领导的统一，俾斯麦为什么这个时候敢于出手，去着手解决过去德意志人所解决不了的民族统一问题？这里面实际上有一个更大的背景。

我们前面讲到过德意志的民族问题是非常复杂的，它的边界问题、少数民族问题、大国地位问题等等，这些问题都是不好解决的。也就是说，地处中欧的德意志，处在大国的监控的这样的一个特别的国际环境之下，已经使得他一再受到历史性延误的民族统一的问题不可能像其它的欧洲国家那样顺利地来加以解决了，也不可能孤立地解决。

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看到，过去那些国家，他们要解决他们的民族统一问题，和别的国家无关。而德国是和其他的国家有关的，民族问题不能够只考虑自己民族，我要统一。实际上你还得考虑周边的国际环境，给不给你提供这样的机会。所有这些对于俾斯麦这位德国历史上最精明的政治家来说是十分清楚的。

不过俾斯麦非常的幸运，他的幸运就在于他为建立统一的德意志民族国家所采取的行动恰恰赶上了一个时间点，此时发生了一场对欧洲局势产生重大影响的历史事件，才被作为独具意义的机会出现的。这个机会就是人们后来通常习惯性的称之为的“克里米亚效应”。

克里米亚效应讲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呢？就是在1853年-1856年，以俄国为一方，以大英帝国、法国、土耳其、撒丁王国为另一方的克里米亚战争，这场战争的结果，维也纳会议上建立起来的欧洲大国政治协调体系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边，沙皇俄国由于在这场战争当中的军事失败就退回去了，将它的主要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它内部的现代化改造上面去了。后来俄国农奴制的改革，就是因为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所导致的。所以他退回去了，要知道俄国历来就是干预欧洲的政治的，历来就是一个非常专制的沙皇，俄国历来就是干预欧洲革命的这个力量，由于它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失败，他没有精力来管欧洲那的事情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

第二个条件也是在这场战争以后，大英帝国由于它的庞大的殖民帝国内部出现的问题，主要是印度的起义，它去镇压起义去了。这些殖民地的问题，耗去了大英帝国大量的精力。所以在这场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了以后，欧洲国家体系当中两个最为重要的翼侧大国，一个是俄国，一个是英国，都由于他们内部的问题，都由于欧洲以外的义务，没有精力来顾及中欧这样的一盘棋。他们才容忍了俾斯麦的德意志统一政策，从而也才使得德意志民族统一的问题在1864年以后，通过三场决斗式的战争，最后孤立地得到了解决。这是非常有运气的一件事情。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实现这个目标上，俾斯麦表现出他欧洲政治家和外交家的大家手笔，也正是靠了他高超的外交手腕，才将可能性变成了现实。他首先就利用俄罗斯、法兰西和奥地利三角的矛盾，赢得了俄国的亲善。的的确确，那个时候俄国也无法顾及欧洲，所以它不受干涉地首先取得了1864年对丹麦的胜利，就把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两个州拿回来了，而且这一场战争是它联合奥地利一起和丹麦打的，当初在开战以前，它和奥地利说好，这里有两个邦你拿一个，我拿一个，所以奥地利傻乎乎地就上了当。由于这样打下来了以后，真的就把丹麦打败了，打败了这两个邦，真的就归了这两个奥地利和普鲁士。

那么这两个邦当初是怎么分配的呢？石勒苏益格是给普鲁士的，荷尔斯泰因是给奥地利的。但是对于奥地利隔得那个地方太远了，所以奥地利就提出来，荷尔斯泰因隔我太远，是不是能够在普鲁士的西里西亚这个地方划一块和荷尔斯坦因一样大小的地方给我，那块我就给你。结果俾斯麦就不干了，他说那不行，我们当初定的就是这个条约，你要么就要、要么就不要。这就气得这个奥地利不得了，于是奥地利就在1866年就主动地进攻。这个普鲁士是它引起来的，而这场战争正是俾斯麦期待的。

普奥战争爆发时，黄色部分为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两个州，深蓝色为普鲁士，深红色为奥地利。

所以这样一来，1866年就开展了一场由奥地利主动进攻普鲁士的战争，但其实，普鲁士早就准备好了这场战争，一举获得了胜利。打这场奥地利的战争的时候，他非常担心法国会支持奥地利，他就利用法国、奥地利的矛盾赢得了法国的中立，比较顺利地取得了1866年的普奥战争的胜利。

这场战争打胜了以后，他又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就是宣布把奥地利永远开除出德意志民族的大家庭。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他已经征服了奥地利，结果不要奥地利。为什么呢？因为把奥地利搞进来了以后，将来组成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这个国家太大了，周边国家不放心，会引起人家的干涉。所以他把奥地利开除了以后还发表了一个声明，宣布未来北德的联盟已经实现了领土野心的所有满足，我们不需要再扩大我们的地盘。这在整个欧洲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和善的姿态，让周边的国家也放心，不会出现一个包括了奥地利的这样的一个大德国。

最后他又利用什么呢，他打赢了这场战争，建立了北德联盟。英国和法国的矛盾，赢得了英国的支持；并借助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利用埃姆斯电报，又使法国首先向德国宣战。俾斯麦很聪明，他不主动地向人家宣战，他准备好战争准备，你来打我。这里边是做了个假的，激怒拿破仑三世来进攻北德联盟，实际上是进攻普鲁士的，但是由于北德联盟的西部边疆全部都是普鲁士的地盘，这就有个机会，能够把诸邦国都团结在自己的旗帜之下。等于说我们北德联盟受到了法国的进攻，所以我们所有北德联盟的人都要团结起来去抵抗法国。

1867年2月24日，北德联盟议会，俾斯麦位于议会议长办公室的正下方。

而这一场战争进行得非常顺利，几个礼拜就把法国给打垮了，这是普法战争。俾斯麦知道，唯有一种有威胁性的国际危机的外部压力之下，唯有当危及到自身民族存在的情况下，才可能导致那些德意志的中小国家才可能放弃它们的主权，从而形成一种有利于联盟的更加紧密的组织形式。所以德意志的统一就是这样来完成的，通过法国人来进攻，全部的德国人联结成一个统一的战线，打击外族的侵略者，然后这样来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

而且这个国家非常厉害，打到了巴黎以后，就在凡尔赛宫宣布德国的统一，这就是历史上的德国的第二帝国。整个战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人眼花缭乱。总而言之，无论是1864年的德丹战争，还是1866年的普奥战争，还是1870-1871年的普法战争，它的结果都是清楚的：普鲁士的这场军事胜利，不仅完成了“小德意志”统一的大业，而且还将对工业化发展具有特殊意义的阿尔萨斯-洛林这两省并入到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国之内。

1871年，俾斯麦在凡尔赛宫

到了这个时候，一部从现代意义上讲，能够被称之为民族国家的德国的历史开始了。这样的一场统一对于整个德意志民族来说，恰恰也意味着并行发生了一场德意志民族历史上头一场现代分裂，这就是奥地利被排除出来了。从此以后奥地利和德国是两个国家。当然，后来到了希特勒那个时代，曾经把它们合到过一起去，但是很快由于第二场世界大战的战败，奥地利又再度地和德意志分离，“大德意志”方案再次失效。这就是我们说说德国在统一问题上，这个俾斯麦是如何地进行德国的统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