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北魏 铜鎏金弥勒佛立像：看佛像，到底有哪些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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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100，件件精彩！

025北魏 铜鎏金弥勒佛立像

开篇 

今儿这故事的开头呢，发生在1918年，距今整整100年。在哪里发生的呢？在河北正定县的一个小村子里。正定呢，也是古城了，有很多寺院、古建筑。那儿还有一个景点叫“荣国府”，我们非常熟悉的87版的《红楼梦》很多重场戏，就是在这儿拍的。

国宝的发现：农民犁地犁出“金佛像”？ 

100年前的一天，这里的一位老农民和平时一样，在自己家里犁地，突然就犁出了一尊金佛爷！你说为啥犁地能犁出金佛爷来呢？你们现在没见过怎么犁地吧？犁不是耙，耙是平整，犁是深翻。这耙子是带齿儿的，跟猪八戒那耙子似的。犁这种农具啊，就是个放大了的箭头。过去农民认为，地得翻得深，第二年粮食才能打得多。所以当这位老农起码翻了有一尺多深，才有可能把这个金佛爷翻出来。犁本身也是农业工具中非常重要的革命，很多考古中，犁都是作为最重要的一类文物发现，比如良渚文化就出土过石犁，标志着史前农业已经进入了犁耕农业的阶段。犁到了金佛爷的这老农呢，不敢声张，神秘兮兮地，回家就告诉了家人，结果自个儿的孩子没忍住，就跟邻居说了。你看这事儿，你跟亲儿子说，这亲儿子就跟亲邻居说。你只要跟一个人说了，就相当于跟所有人说了。所以没过多久，“河北正定挖出了金佛爷”的消息就散开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京。北京的古董商们一个比一个耳尖，一个比一个腿儿勤，就拼命地往正定奔，纷纷地出高价希望收购，甚至有人还开到了一万大洋的高价！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老爷子奇倔，毫无情面可讲，只给他们撂下一句话，说：“金佛爷无价，一万大洋也不卖！”

国宝的流传：古董商竞相争夺“金佛爷” 

当时北京有个古董商叫俞淮清，学业不精，但脑子好使，聪明，又好打听。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呢，就钻这串货场，边看边问，学了不少本事。而且这人呢，特别擅于交际，按今天的话讲就是“情商高”。所以他在古玩行是出了名的“交友甚广，消息灵通”。这个串货场啊，就相当于今天的古董行业的内部交流会，这是这个行业独有的销售方式。它不对外人开放，业内的人自己先做一道买卖。这种形式在业内是先取得第一次利益，找到它的基本价位，也就是找到所有业内人都认可的一个价位。我们今天，日本的古董业还仍维持着这一传统。古董商呢，他各自有各自的客人，有自己的渠道，各自的东西都会找到自己最好的买家。换句话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漏儿不会放给外人。但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现在最贵的就是国外的小拍卖行，这就有点类似过去的串货场，去的都是商人，藏家都不去，商人之间自我博弈，使那东西缕创天价，回来以后呢，根本就卖不出去。俞淮清得知了这尊佛像的消息后呢，就想做这单生意。但他觉着自个儿这眼力有限，财力也有限，所以就叫上了他的哥哥俞宴斋和另外一个古董店的经理，叫丁济谦，三个人合伙儿做这号生意。合伙做生意在行里叫“伙着”，今天有个词叫“加傍”。经他们鉴定，这金佛爷，的确是一尊北魏正光五年（524年）造的铜鎏金弥勒像，是件不可多得的国之重宝！过去的人，管这表面鎏金的佛像都叫金佛爷，为什么要鎏金呢？有句老话啊，叫“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其实这金佛爷内在并不是纯金打造的，纯金佛历史上有没有呢？有，很少见，北京故宫就有。有机会我们给你专门讲讲。

（清代 金佛 故宫博物院藏）

国宝的来历：古人“牛猷”为纪念亡儿捐资打造 

那为什么能确定这尊造像的具体年份呢？是因为造像底座上有铭文啊，里头说了“大魏正光五年”。这铭文不只交代时间，还告诉我们这尊造像是新市县（今正定新城铺村）的一个叫牛猷的人为他去世的儿子铸造的这尊佛像。但由于铭文不是太清楚，所以业内对造像者的名字是有点争议，到底是牛猷？还是午猷？按照大都会官网给的解释，叫Wu Chen？现在说都说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为他死去的儿子，斥重资铸造了这尊佛像，来寄托他的哀思以及对儿子的祝愿。铭文这么写的：大魏正光五年九月戊申朔十八日新市县X牛X为亡儿盖秩造弥勒像一区 愿亡儿居家春属常与佛会。上面写的就是这么个内容。

国宝的特点：个儿大、装饰复杂 

这尊佛像呢，站在四足方形的莲花座上。我们今天看到的大部分佛像，都是站着或坐在一个单独的莲花座上，底下并没有什么方形的台子，但是早期佛像，底下有一个类似板凳一样的佛台，所以这类佛像过去在业里通称为“板凳佛”。一说“那有一板凳佛”，你就知道时间会偏早些。有些早期的佛像干脆连莲花都没有，只有一个板凳，（佛）站在板凳上。而且这尊金佛像跟你想象的金佛像还不一样。第一，它个儿大。鎏金佛常见的高度一般就20-30公分，可这尊呢？通高76.8公分！第二，它不是一个单体佛，周围的装饰特别复杂。我们到了明清时期，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单尊佛。但在这一时期的佛像跟后来我们看到的佛像有明显的不同，附加的东西特别多。除了佛，还有胁侍菩萨，还有一堆供养人。这组造像的主尊弥勒呢，着褒衣博带式袈裟，施无畏与与愿印，面容瘦削，是典型的北朝秀骨清像风格。“褒衣博带”本是对华夏民族一种传统儒服的称谓，它具体的形成经过了一个漫长的阶段。到了周代，礼、乐、仪、服趋于成熟，褒衣博带服饰逐渐成型，成为此后战国时期儒服的基本样式，并在秦汉得到了承袭。“褒衣博带”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褒大之衣、广博之带”。“褒衣”可以理解为宽襟大袖之衣，“博带”就是用于束腰的大带。说通俗点就是宽袍大袖。所以早年，中国文人就把出现在南北朝时期的这种类似的佛衣通称为“褒衣博带式”。你看这佛像，到了中国，一定就国产化了，都开始穿中国的衣服了。

（“褒衣博带式”佛衣式样）

国宝的历史背景：北魏时期佛教盛行 

这组佛像是北魏时期的。北魏是鲜卑族建立的政权，存在不算太短，大概存在了一个半世纪，它是南北朝时期存在最长的王朝。北魏以佛教为立国之本，除了太武帝拓跋焘反佛、灭佛之外，其余帝王均信奉并大力扶持佛教发展，举国家之力大兴佛教。典型的就是我们熟悉的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的兴建。这就使佛教在中国北方盛行。杜牧有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诗太有名了，所以就让我们都认为南边的佛教发展更盛行，其实北魏佛教比南朝盛行得多得多。皇家庙宇供奉的佛像，以铜胎鎏金为多，造型复杂，而且铸造的工艺极为精湛。

（北魏太和十年 青铜鎏金弥勒佛像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我们今天说的这一组造像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它精湛、复杂到什么程度呢？这是一个完整的供佛场景。刚才说过，它的主尊弥勒站在一个板凳佛台上承的莲花座上，背光透雕有火焰纹，上头绕着十一尊飞天，但现在只剩下九尊了。佛的左右两边分别有一尊胁侍菩萨站在小莲花台上，佛的前面，是两尊半跏思惟菩萨。跏趺坐，我们可以俗称为盘腿坐，半跏就是盘着半条腿，特别像翘着二郎腿在思考人生的样子。思惟菩萨两边还各有两位供养人。板凳佛台两边还有力士像，内侧还有一对狮子。您瞧瞧，这布置是不是特复杂？

（北魏 铜鎏金弥勒佛立像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国宝的归属：乱世时期辗转流落海外 

这哥儿仨啊，俞淮清这哥儿仨看到这尊佛像后，心中那叫一个激动啊！他们想再加些钱，或许老爷子一动心，就同意把这佛像卖给他们了。但是无论怎么软磨硬泡，这事儿都办不成，老爷子说啥也不出手，一看来人多，给老爷子惊着了。“惊着了”，这是一句行话，就是怎么跟他说都没用了，越有人加钱他就越不卖。这时候得想办法呀，所以就体现出了俞淮清的情商。他突然想到，北洋遗老王士珍是正定人啊！而且他喜欢收藏，跟他们三个人都有点交往。王士珍如果能出面，给他们老家的县衙门写封信，然后衙门出面，他们出钱，这事儿我就不信办不成！这个王士珍在中国历史上是很有名气的。他1861年出生在河北正定，清末毕业于北洋武备学堂。凭借过人的才智，得到了袁世凯的青睐，先后担任军政要职，直至北洋政府国务总理的位置。他和段祺瑞、冯国璋一起被称为“北洋三杰”，又称北洋的“龙、虎、豹”。段祺瑞是“虎”，冯国璋是“豹”，而王士珍则被推为“三杰之冠”，被称为北洋的“三杰之龙”，其地位可见一斑。袁世凯任大总统后呢，段祺瑞、冯国璋的势力逐渐坐大，跟袁世凯离心离德，两个人之间也明争暗斗，袁世凯天天为此昼寝难安。鉴于王士珍呢，不想争权夺利，不结党营私，便想借助王士珍这位“龙”头大哥压制二人，几次派人去请王士珍担任要职，但都被拒绝了。当年袁世凯还派儿子袁克定去正定请他都请不动，最后还是段祺瑞使了一个小手段，这才让王士珍再次到达北京，参见了袁世凯。袁世凯任命王士珍为陆海军大元帅统帅办事处六大办事之一，其权力最大。1920年，王士珍正在以北洋遗老的身份调停直系、皖系内战。俞淮清此时求见，头一回就没见到，仆人说王士珍公务在身，无暇接见。俞淮清不死心，第二次求见时呢，特地带了古玩请他鉴赏。王士珍当时为了政事忙得团团转，特别不愿意见政界要人，但古董是个很好的减压的事儿啊，所以王士珍就在书房里会见了俞淮清。这古玩赏析好了，又寒暄了几句，俞淮清才将正定百姓犁地犁出鎏金佛的事儿告诉了王士珍，希望他写封信给家乡，帮他一把。王士珍听到这事儿啊，想着这佛像在老农手中也的确没啥用，不如卖给这古董商，还能赚点生活钱。所以就答应了。他说行，我给你写封信，给正定县衙，由县衙出面，交涉这事儿。王士珍的信就到了正定县衙，那就是相当于县衙领了圣旨了啊，这必须照办。县衙的人就去跟老农商议，怎么商议呢？肯定是威逼利诱啊。老爷子这才同意将这尊造像出售，但价钱方面，非三万大洋不可。俞淮清、俞宴斋、丁济谦又商量了半天，一咬牙一跺脚，就决定买啦！然后把它运到了北京。

到北京以后，这佛像可就不一样喽。到了北京，它立刻就轰动了北京的中外古董商。北京山中商会的经理高田义三郎找到俞淮清看货，边看边称赞，说：“这佛像是不错，真不错呀！”山中商会呢，是当时日本常驻北京的古董商会，中国有很多重要的古董都是通过这个商会流往欧美的。当时谁买都买不过山中商会，它有钱啊。最后他以15万大洋收购了这尊佛像。而且这笔买卖，历史上还有一段传闻。据说，高田向商会报告后呢，俞淮清有私心，他跟高田说：咱这么着，对外说呢，就是我以10万元将这佛像卖给您的，剩下的5万，私底下咱哥俩儿平分，每人两万五。据说这时候高田高兴地说：“呦西，呦西！”这是一种说法。还有一个版本说：高田向山中商会报告，商会决定以15万大洋收购后呢，这高田也贼，他也想吃回扣。就对俞淮清说：咱对外说，就是商会以10万元买的您的佛像，剩下的5万，私底下俩人平分。您看这事儿，怎么听都黑。但到底谁先提议这么干的呢？咱都不清楚。就像我常说的那句话：历史没有真相，只残存一个道理。历史上有没有这事儿，都另说。若按它这路子走啊，俞淮清就公开了10万的售价，和俞宴斋、丁济谦平分，每人3万多。最终这俞淮清到手将近6万！自己给自己人打了个赏儿：分给自个儿的徒弟和伙计每人500现大洋。之后自己开了家叫“淮诚古玩店”，这名字好记：俞淮清诚实古玩店，专门做起了法国人的生意。

山中商会拿下这尊佛像后，就直接把它送到了山中商会纽约分店，这事儿一下子就过去五年。到了1925年，这尊佛像同另一尊北魏正光时期的造像一起，被洛克菲勒二世，也就是小洛克菲勒的夫人艾比以22.5万美金购藏。这事儿怎么那么清楚啊？这是因为在那一年的2月13日，艾比在给她姐姐露茜的信中，提到了她买了两组精彩绝伦的北魏大型鎏金铜佛。这两尊胜过她以前见过的所有佛像，她衷心渴望购藏拥有。只是购藏的金额太昂贵了，昂贵到什么程度呢？昂贵到她都不想跟别人说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又十年，1935年，这尊佛像曾远赴伦敦参加了当时最重要的中国古代艺术大展——“伦敦国际中国艺术展览会”，编号为：第七五二号。故宫当年还运去了大批文物去展览呢，我们在讲述“大维德瓶”的时候就提到过这事儿；1938年，这尊佛像被洛克菲勒家族捐给了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被大都会博物馆誉为“神秘荣光”。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马爷说

我们今天能看到这件如此精致的艺术品，第一个要感谢的呢，就是为纪念亡儿捐资造像的牛猷，他让这件艺术品横跨1500年；

第二个要感谢的呢，是那位正定老农，还有三位古董商及王士珍，在100年前，如果没有这么多人重视的话，没准儿这造像就直接化铜了。古董商把它运到了北京，就决定了它的命运。

第三个要感谢的呢，就是洛克菲勒家族。100年前，这尊佛像流向国外，由于洛克菲勒家族对艺术的无比热衷和酷爱，使得它被善待，被重视，被那个时代所熟知，最后又被无私地捐献给大都会博物馆。

第四个要感谢的，就是大都会博物馆，正因为有它，使得我们至今在大都会博物馆的展览中，仍能一睹这个造像的尊容；第五个要感谢的，就是我们《国宝100》的团队，把这个故事挖掘了出来，讲给了你们听。

这尊佛像，它传递的表象是佛像艺术，它传递的精髓是佛教精神。

国宝情未了，下集听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