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5：郑克鲁｜爱情与野心相比，永远位居其次

喜马拉雅的朋友，我是郑克鲁。今天我给你们讲的是斯丹达尔《红与黑》的第四讲，我要讲的内容是这部长篇小说的地位。

《红与黑》应该是法国小说，包括世界小说达到成熟的一个标志性的作品。为什么这样讲？大家知道，在19世纪以前，18世纪长篇小说开始出现，基本上都书信体小说，无论是英国也好，法国的也好，都是书信体。书信体小说的特点是一封信接一封信地讲，有时候联系得蛮紧密的，但是呢，多少有一种（内容）给人打断了的感觉。

那从这封信到另外一封信，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也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所以，时间上面不是完全紧接在一起的。第二，书信体小说表露了写信人的心理状态，但这种心理状态也不完全是心理描写，还是有区别的。因为这个问题的存在，书信体的发展到19世纪初基本上就变了。当然，在斯丹达尔之前，夏多布里昂也写过一些长篇，但他的长篇并没有完全吸引住读者。

斯丹达尔的小说，从书信体小说发展到将人物与社会现实相结合，以主人公的一生为主线，从头写到尾。可以分为几个阶段，这几个阶段彼此结合，大家可以看到，《红与黑》当中先是写小城维利耶尔，然后转到贝尚松神学院，再转到巴黎。基本上（涉及了）三个方面，这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流浪汉体小说，这种痕迹也还存在一点。但是它已经不完全是流浪汉体小说了，已经是以人物一生的经历来写的。

主人公的性格很鲜明，其他人物也各有特色，比如说《红与黑》里面，于连就不用说了，女主人公，一个雷纳尔夫人，一个是玛蒂尔德的小姐，她们各有各的性格，包括市长、侯爵等等，都是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和特征，但这些都是依附于主人公。这样的写法，应该说从《红与黑》开始的那一批作家已经开始意识到了。比如说，巴尔扎克后来在30、40年代的小说，基本上也是这样一个套路，更不用说发展到后来《包法利夫人》、左拉的一些小说，也是这样一种套路。这种套路标志着法国的长篇小说已经达到了现代小说的成熟阶段了，由此造就了一大批作家，出现了一大批经典性的作品。

我觉得这种写法应该是从斯丹达尔开始的，当然，可能当时人们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而且这部小说出来以后，是不是那么受欢迎呢？也不一定。因为斯丹达尔他走在时代的前面，有的人（当时）就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红与黑》出版的时候，可能一时还没有受到人们的重视，反而遭到了一些作家和批评家的一种贬斥。

比如说，批评家圣伯夫，提到这个圣伯夫，我还要多说几句。圣伯夫应该可以称为19世纪法国最大的批评家，但是普鲁斯特对他的批评是很正确的，认为他根本就没有推荐过19世纪有成就的大作家，他一个也看不上，无论是斯丹达尔，巴尔扎克，还是福楼拜，没一个看上的。他看上了什么呢？是以前世纪的一些作家，那他这样怎么能算是一个大批评家呢？他不是批评作家的作品，而是批评作家的生平，用生平来印证作家的作品，这个东西就会有很大的偏差。圣伯夫认为，小说人物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制造巧妙的木头人，这个评价也是很令人惊讶的。

他说，阅读这本书，怎么能看到40页以上呢？只有歌德注意到这部小说。他逝世前几个月，同艾克曼的谈话中提到，这个小说的女性是有点太传奇了，但抹杀不了杰出的观察精神和深刻的心理直观。所以，歌德还是很有见解，很有见地的一个作家。

传言，泰纳在19世纪下半叶，也为斯丹达尔的作品翻案，其实斯丹达尔自己始终是满怀信心的，他曾说：“我幻想在1860到1880年间也许会获得一点成功”，果然是在19世纪下半叶，《红与黑》收到了批评家的几乎是一致的赞扬。说实话，《红与黑》这部小说的风格——简洁，也不是为所有的翻译家所理解。

现在我们一些翻译家也不理解这个斯丹达尔的简洁，要用超华丽的辞藻来翻译《红与黑》。另外，《红与黑》的最后一句话是：Elle mourut（指的是雷纳尔夫人）她死了，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那有的翻译家怎么翻呢？“她魂归离恨天”，那就奇怪了，斯丹达尔知道离恨天是什么东西？“离恨天”是《红楼梦》里面的，（翻译成）“魂归离恨天”好像很美，但其实是违背了斯丹达尔简洁风格的写法。

如果是说主人公“撒手人寰了，也还好一点，（翻译成）“撒手人寰”可以。“他死了”是最恰切的一种译法，好像很简单，但这正是《红与黑》的特点。另外，我觉得翻译《红与黑》这部小说，讲的是简洁，但是简洁不等于平淡无味。虽说简洁，但其有时候句子的语法结构还是蛮复杂的。有的翻译家也翻成了比较复杂的欧化式句子，不要以为这个欧式化的句子不行，行的。

在80年代有个批评家，把这个《红与黑》翻译评比了一下，进行民意测验。教授也好，工人也好，工作人员也好，都有（参与）。评这个的结果是，第一名的欧化句子很多，而讲究词汇与词汇量的却排在最后，尽管这两个人也花了很多的功夫，但是读者不予承认，（他们认为讲究词汇的译法）用语很做作。

所以，我在翻译的时候也就注意两个方面，我刚才讲了，简洁不等于平淡无奇，没有一点文采，这个翻译还是不成功的，文采是要注意的，但是也不要太多的欧化句子，有点是可以的，而且是应该的，但是不要太多。有的读者可能也不是完全欣赏的，因为这毕竟是一本名著，因此我（在翻译的时候）将两方面调和，中和了一下。两方面都注意，但是也不要过分，过分了也不行。

《红与黑》这部小说应该说是世界文学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长篇，它的地位应该说还是排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尽管这部小说谈的是比较早的历史，离现在已经有差不多200年了，但是小说所描写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很吸引我们。

它的那种现代思想，以及写男女爱情的写法还是蛮吸引人的。尽管这是一部讲了“野心家”（的故事），爱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爱情，但是却很能吸引读者，这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我们也不能用今天那种道德观念去评价他（主人公），如果用今天的道德观念评价，也是讲不通的，但是这个人物依然还是很特殊的一个人物，他的经历也有着值得人们同情的地方。

这部小说我是分两个时期，两个阶段翻译的，上世纪的90年代我译了一半，当时也是有人译过了，后来又停下来（自己的翻译）了，不出这个书了。到了我退休后，我又把它捡起来，我的（翻译选书）标准就是要翻译法国的经典作品，因为法国的作品太多了，而且经典作品也只是一部分，比如巴尔扎克那么多的经典，我不能都译了，译不过来。

当代小说，我译得也比较少。因为呢，说实话，我觉得当代小说还没有完全固定下来，历史怎么给它评级，还不清楚。今天有人觉得它好了，可能过了50年它就不行了。但是有的书，比如雨果的（作品），我还是比较喜欢的，而且他的小说不是很多。所以我就想到（译雨果的小说），他的几部重要的小说，我以前都译过了，比如说《悲惨世界》、《九三年》、《海上劳工》，还有《笑面人》，他剩下的小说也不多了，没几部。有两部是从来没有翻译过来的，现在（我）也把它译过来了，准备出《雨果小说全集》，大概有八本书左右。

这部小说，我说实话，论小说的话，不能说这部小说好看我就看。其实，有很多东西是你不理解的，你不清楚的。比如说读法国小说时，这个作家是什么情况，你不理解，我觉得要看一看译者写的一篇比较长的序言。因为我是做研究的，所以我翻译的小说都有比较长的序言，当你看了序言以后，你就会再进一步理解这部小说的思想成就和艺术成就。不像有的翻译家是不写序的，也不会写序，他看不起我们这些写序的人，他说写序太容易了。其实，你看看他写的序，就是把作家的生平介绍一下就说完了，把小说中的内容讲了一遍就说完了，这是不行的。

就像我所讲的，《红与黑》有那么多内容，不是一般的读者能理解的，那让他们知道一下不是很好吗？他怎么理解这部小说的内容？比如政治方面内容，他（作者）怎么写到了阴谋，你了解吗？你可能一晃而过，而且甚至你对这部分不是很感兴趣。（看到序言后，才会明白）哦！原来是这样的，斯丹达尔还写了这么重要的内容！

说到心理描写，你看过去好像很容易，挺好玩的，但你不知道心理描写的特点和它的魅力所在。这个时候只有靠译者做些介绍（读者才能了解）。

我想，如果你阅读这本书的时候，还是需要去看一看序言，不光是我翻这部小说有这个序言，有些翻译作品也有别的一些研究家写的序言，他们的东西大致也差不多，刚刚都提到了，你都去看一看，这样可以加深你对这部小说了解，把小说的内容和艺术了解一下。

（我在这里将）《红与黑》的历史背景、作家情况、小说内容、小说特点以及艺术成就，初步地介绍了一下，可能还讲得不够全面。

喜马拉雅的朋友，请你们听了以后也可以向我提出一些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