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石头的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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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文稿

大家好，我是范景中。

前面我们讲了沙特尔大教堂，没有讲它的正立面——也就是西立面，重点讲的是它的国王门、北翼门廊上的雕像和彩色玻璃窗。因为我想把介绍正立面的时间留给巴黎圣母院和兰斯大教堂。

巴黎圣母院

在介绍之前，我想起一个大家都熟悉的比喻，这就是歌德在与艾克曼谈话时说的“我把建筑叫做凝固的音乐”，但这种说法是否属于歌德的首创，也有人质疑，因为谢林也在《艺术哲学》中说过，“建筑是空间的音乐，是凝固的音乐。”我在写《中华竹韵》的时候，是把它放在歌德的名下的，而且还引述了德文原文。此处我们暂且不管它。后来黑格尔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不是重复了歌德，就是向谢林学舌。若追溯起来，文艺复兴最著名的艺术理论家阿尔贝蒂早就把建筑和音乐连类而谈了，因为它们都体现了数的和谐。这种和谐简单的说，是由黄金比例代表的。1509年方济各会的一位修士帕乔利[LucaPacioli]在威尼斯出版了他的著作《神圣的比例》，我们常见的莱奥纳尔多·达·芬奇画的圆圈中伸平两臂的人体，就是为此书作的人体比例插图。

莱奥纳尔多·达·芬奇，维特鲁威人，1487

在帕乔利看来，黄金比例有以下的性质：

一、和上帝一样，它是独一无二的。

二、正如圣三一是三位共一体，黄金比例也是一个比例的三种叫法——即神圣比例，希腊字母Ф和黄金分割。

三、我们无法用语言来界定上帝，同理，我们也无法用任何可以理解的数字或有理量来表达黄金比例，它永远玄奥、秘密，因而数学家称之为无理的。

四、和上帝一样，它永远和自己相似。

这种神秘的黄金比例观念，学者们大都认为它也体现在巴黎圣母院的西立面即正面上，因为尽管这种正面分割了世俗的外部世界和神圣的内部世界，给参拜教堂的人一个准备自己的机会。然而它也是美的表现。

巴黎圣母院正立面

雨果曾经把巴黎圣母院比作石头的交响乐，正立面则更像巴赫的《卡农》曲，具有严格的逻辑关系。我们从图中看到，它的整个立面既朴素又以严谨地划分，高度方面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同样宽度也是三个部分，这样就形成了九个长方形。除去顶部双塔之间的中空，共八个长方形，而每个长方形的长宽比正好近似1：0.618，也就是黄金分割。有意思的是它的整体高和宽的比也是如此。简单的说，它是大的黄金比例中又套着小的黄金比例。如果我们有耐心，似乎可以再分割出更小的黄金比例，因为它有着一种潜在的韵律，正如亚里士多德说的无限性，“无限到头来正好与大家理解的相反，‘此外全无’不是无限的，‘此外永有’才是无限的。”（《物理学》）这样，静止的石头似乎有了生命。在所有大教堂的建筑中，巴黎圣母院的正立面从比例来看，也许是最完美的作品了。尽管是用石头垒起的庞然大物，但它却有明晰优雅之感，让我们简直忘了那高大石头建筑的沉重，整个结构好像是神造地设般地在我们面前高高耸起。

兰斯大教堂微笑的天使

巴黎圣母院1163年开始兴建，是第一座位于法国首都的哥特式大教堂，与王权有着密切的联系。同样重建于1211年的兰斯大教堂，也是法国国王加冕的重要地方。由于长时间的计划和建造，西部外墙立面也体现出和谐与规整的特征。参观兰斯大教堂的观众常常受人指引，去看左侧西正面上的“微笑的天使”，但如果我们后退到适合的距离，就会看到它的西立面被分割成了横的和竖的小区间，虽然清清楚楚，但不像巴黎圣母院那样具有平面性。它的三个门洞每个都有一个圆花窗，安排在拱门饰围住的空间里，而不像巴黎圣母院那样有三个门楣中心，左门楣雕刻着圣母之死和圣母复活，右门楣是圣安妮，中间是最后审判。蓝色的圆花窗还使用了新式的条状窗花格，它有交错的细肋条组成，不像沙特尔那样是在整块石板上雕刻而成。如果说巴黎圣母院西立面倾向于平坦，显得宁静清澈，那么兰斯的西立面则凹凸成立体状，整体看来，如花饰般的灿烂华美。为了增添绚丽，西立面的两侧还分别多了一个比门洞矮小的尖形墙饰。它的塔楼高81米，原计划的塔尖未建但却有许多小尖塔，看上去像是华丽的王冠。

简言之，兰斯大教堂的浪漫跳动和巴黎圣母院的古典肃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巴黎圣母院像埃菲尔铁塔一样是巴黎的象征，它的圣母院广场中有个圆点纪念物，是法国丈量全国各地里程时所使用的起特点，这更加强了它被看作法国文化中点的意义。在历史上它也是皇家政治的见证者。1302年，腓力四世在此召开第一次全国三级会议；1430年，亨利六世在此加冕；1455年，教廷在此为圣女贞德平反；1804年，拿破仑在此加冕。而兰斯大教堂本身就是皇家大教堂，历史上曾经有25位法国君主在此加冕。

兰斯大教堂

但真正意义上的皇家私家教堂是巴黎的圣礼拜堂。它是路易九世下令于1243年-1246年建成的一座小型教堂，直接与路易九世的王宫相连。教堂内保存着耶稣受难时的荆冠和十字架碎片。路易九世为此拿出巨资，他从拜占庭皇帝购买荆冠的费用比修建这座圣礼拜堂还要昂贵。

路易九世的圣礼拜堂

由于保有这样的圣物，我们就明白了圣礼拜堂建造的目的和它采用的构造，正如当时一位教皇所说，是表示基督用自己的王冠给路易加冕；而路易造出来的圣礼拜堂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的辉煌的圣物匣。美术史家安妮·谢弗-克兰德尔据此曾把这座小型的礼拜堂和13世纪制作的收藏圣托兰遗物的圣物匣做了对比。她指出：圣礼拜堂装潢富丽和圣物匣更为相像。它的石墙表面涂满着金色，墙上绘有壁画，用金做底色，是在模仿金属之物。不过更让人联想到同时期圣骨匣的光彩灿烂的，是那些几乎把垂直墙柱间的空白填得满满的彩色玻璃窗，它们的效果催人联想。窗子又高又细长，它的复杂的新式窗格图案，其精致细密也像当时的金属制品中的图案。要体会彩色玻璃的效果大概圣礼拜堂是最好的地方。我们已介绍过沙特尔教堂的彩色玻璃，这里也许比沙特尔更神奇、更让人体会到光彩变幻的不可思议，或者说光线给人的神秘之感。

圣礼拜堂内景

欧洲的大教堂从16世纪瓦萨里的指责到现在我们的瞻仰赞赏，已经400多年的岁月了，如今它们大都成了人类文化遗产中的名目。但是我们几乎不知道它们的作者，也不知道它们还能经受多长时间的风风雨雨，只知道它们仍然能够屹立在人世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我每次提起大教堂，耳边就想起电影（《赝品》）中的声音。那一段就是为沙特尔大教堂感慨而发：

它在这里已经矗立了几个世纪。在整个西方也是人类的最高的作品，而它是没有署名的。它是对上帝光荣和人类尊严的赞颂……科学家一直告诉我们，我们的宇宙只有一次生命，你知道，这也许是万物中唯一的无名赞颂。我们选择的这座深沉的石头森林，这首史诗般的圣歌，这种欢庆的气象，这篇宏伟的赞美诗，当我们所有的城市都回归尘土，它还屹立不倒，标志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见证着我们内心的深意……

我们用石头、颜料、印刷制作的作品，也许数十年或一两千年还依然不坏，但还是会毁于战争，或最终化为宇宙尘埃。无论成败真伪，无论珍宝赝品，都逃不过这一命运。我们都会灭亡。因此要怀着善心，把死去的艺术家从过去唤醒。

沙特尔大教堂

我引述上述的引语作为一道暗藏的主题，一直伴随着我的讲解。关于艺术家的命运，我在讲哥特式大教堂一开始就提及它们高耸的气势给我的震撼之感，也暗示了人类智慧和想象的伟大。然而也正是对高耸气势的追求既创造了奇迹，也带来了麻烦，我们能在金佩尔的书中读到下述资料：

1163年，巴黎圣母院开始建造记录，结果拱顶拔地34.95米。1194年沙特尔教堂超过巴黎圣母院，最后达到36.50米。1212年兰斯教堂耸然而起，高达37.87米。1221年亚眠教堂达到了42.29米的高度。1247年的一项工程，是博韦教堂的唱诗班建造拱顶，其高度为距地面47.93米，使这种破记录的竞争达到顶峰——却不料拱顶在1284年崩溃倒塌。

博韦大教堂

然而，艺术家建造巴别塔的勇气却没有崩溃。法国诗人艾利·福尔（ElieFaure）在20世纪写的美术史中说：“博韦大教堂的墙垛高耸入云，比当地森林高出三倍。当暴风雨来临时，它的墙垛会发出林海的涛声。在浓雾中，沙特尔大教堂古老的钟楼像金色的火焰腾空而起，高悬天际，蔚为壮观。”在艾利·福尔眼中，哥特式大教堂是法国文明的代表。

（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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