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南宋 朱克柔 缂丝山茶蛱蝶图册页：缂丝收藏的大神，他才是“春节”的提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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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南宋朱克柔 缂丝山茶蛱蝶图册页

开篇

今儿我先说一人——王世襄先生。他生于民国初年，2009年去世。他是新中国藏界的传奇，文物大家，我跟老爷子有段忘年交。老爷子出身豪门，他那豪门才是真正的豪门，今天这豪门在他面前都是旁门儿。我跟王世襄先生聊天时，他老人家老提一人：桂辛老。

桂辛老先生是谁？

桂辛老是朱启钤。朱启钤先生，字桂辛，1872年生于河南信阳，1964年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92岁在他那个年代算高寿了，几乎长达一个世纪。朱启钤先生一生经历了清朝后期、北洋政府、民国、新中国不同时期。

(朱启钤先生照片)

他有五个儿子、十个女儿，人丁兴旺。其中五女儿朱湄筠与张学良的红颜知己赵一荻是闺蜜，被当时的人戏称为“赵四风流朱五狂”，听这话你就知道这二人的性格了。1913年，朱启钤出任北洋政府的内务部总长。这个内务部好像听着不大，它不是你们家的那个内务部，跟过去皇宫的大内总管也不一样，这内务部管的是整个国家的内务，比如民治、警务、礼教、土木、卫生等等。在任期间，朱启钤上书袁大总统，将农历的“元旦”——就是我们的正月初一，改名为“春节”，这一建议获得批准，从1914年起正式实施。一百多年来，农历的正月初一就叫春节了。原来的元旦呢，就变成了公历的1月1日。朱启钤还主持将社稷坛改为公园，最初叫中央公园，就是今天的“中山公园”。中山公园是北京城内最早开放的公园，当时建设的主要景点，比如唐花坞、来今雨轩、习礼亭等等，仍然是今天中山公园最主要的景点。1916年，袁世凯去世后，朱启钤因为拥护袁世凯称帝而遭通缉，1918年才获赦免。1919年2月，朱启钤被委以重任，出任南北议和北方总代表。和谈破裂后，朱启钤心灰意冷，退出了政界，专注中国传统建筑的研究与保护，自号蠖公。蠖是一种虫子，我们俗称吊死鬼，槐树上特多。《易经》上说：“尺蠖之屈，以求伸也”，蠖屈就是用来比喻人在怀才不遇时的屈身隐退。1930年，他组织成立了中国的营造学社，自任社长。中国营造学社是我国第一个专门从事研究古代建筑文化遗产的学术机构。王世襄先生在1943年到1945年期间担任中国营造学社的助理研究员。1943年，这一年，王世襄29岁，朱启钤71岁，两人相差42岁；1985年，我认识王世襄先生的时候，我30岁，王世襄先生71岁，他大我41岁，想想这事儿挺有意思。

营造学社在成立之后的短短5年内，先后调查了全国上百个县市，近两千座各类古建筑，绘制了大量的图稿，整理出了上起汉唐下至明清中国古代建筑的发展脉络。很多珍贵的建筑遗存就是经此调查才走进大众的视野，比如山西的佛光寺、应县木塔、蓟县的独乐寺等等。营造学社中还有你们非常熟悉的梁思成、林徽因，他们在那个年月浪漫地工作，认真地谈恋爱。除了学术研究，朱启钤还经营实业。很多人不知道，他可是一个煤老板，是中兴煤矿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当然此煤老板非彼煤老板。中兴煤矿公司，是李鸿章于光绪五年（1879年）奏准成立的官督商办企业。官督商办，就是政府监督、商人经营。厂矿位于今天的山东枣庄。中兴煤矿公司是第一家完全由中国人自办的民族矿业，第一家在清末民国就利用了机械化采煤的企业，是中国第一家民族股份制企业。它发行了中国民族工业的第一张股票。那么它构成都有谁呢？民国总统徐世昌、黎元洪是董事会会长，民国总理周自齐是财务总监，大名鼎鼎的张学良不过就是一位股东。

（中兴煤矿公司旧照）

过去有钱人都是有文化的，现在有钱人未必有文化。朱启钤是光绪年间的举人，他有一嗜好，收藏。我们收藏有两种，一种是穷收藏，跟我似的，没钱也得收；另外一种就是富收藏，朱启钤是富收藏。说到收藏，每个人都要有一个主项。朱启钤的主项是什么呢？你们听着可能比较陌生。他的主项是缂丝，在过去属于软片。所谓软片是什么呢？就是可以卷的。首推碑帖，书法、绘画、刺绣等等都属于软片。有软就有硬，硬片有什么呢？青铜、陶瓷、玉器、竹木牙角器都算硬片。有人曾经问我，我收地毯算不算软片？我告诉他这不算，这种日常生活中直接使用的在过去都不算收藏门类，比如家具，家具也不算。

什么是缂丝？

缂丝属于丝织品。在过去，丝织品是收藏中档次比较高的一类。丝织品有两类，一类是织出来的，宋元以前的丝织品都属于这类，像汉代，我们以后要讲到“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护臂，它就是织出来的；还有一种是绣出来的，像明清以后的刺绣、龙袍什么都是绣出来的。你可能要问一句，同样有图案，这缂丝和刺绣有啥区别呀？我告诉你，缂丝是一次织出来的，纹样、颜色都是一次织出来的；刺绣不是，刺绣必须先有一块织物，然后在上面绣出各种图案，属于锦上添花。所以啊，这缂丝织出来就不能改，刺绣是可以改的，绣不好拆了重绣。所有的织物当中，过去人认为收到缂丝就收到头了，这是最高级的。有多高级呢？当时流行这样一句话，叫“一寸缂丝一寸金”。

（图左为 宋 缂丝紫鸾谱包首片 局部 上海博物馆藏）

（图右为 北宋 缂丝紫鸾鹊屏 辽宁省博物馆藏）

缂丝的工艺，说起来相当复杂，你只要记住四个字就好了。这四个字是哪四个字呢？注意听——“通经断纬”。经是经线，竖着的，你看地球仪上，这竖着的都是经线；纬是纬线，横着的，地球仪上那赤道就是纬线。织布就是用这样横竖两条线来回交叉织成的织物。那织物本身纬线是不能断的，断了这布不就有裂缝了嘛。那为什么缂丝要断纬呢？是为了织出不同的颜色。每种颜色织完，就需要重新起纬线，所以你注意就会发现，颜色和颜色之间，花纹与邻里的地子之间会有一些断痕，像刀刻的一样。所以，缂丝的缂，有时候也写成雕刻的刻。

（南宋 朱克柔缂丝莲塘乳鸭图 局部 上海博物馆藏）

（南宋 朱克柔缂丝莲塘乳鸭图 上海博物馆藏）

宋代的缂丝严格遵守工艺，有多少种颜色就用多少种丝线，它能将很多书画缂丝做出来，非常好看。但是从明清开始，随着缂丝需求量的增加，人们就开始偷懒。你去看，明朝的龙袍还有缂丝的，到了清代就少了，就偷手了，最明显的是缂丝的绘画作品。宋代的缂丝，那人物的眉脸都是缂出来的，但是清代中期的缂丝就是缂一个大白脸，眉眼都是画上去的。所以你远看都差不多，近看完全地不一样。朱启钤收藏的缂丝当中，最大一匹就是恭亲王奕䜣的。恭亲王是咸丰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跟慈禧太后的关系可不一般，是晚清的贵胄。现在你们到北京来旅游，很多人都会去恭王府，恭王府就是恭亲王的府邸，只要看看恭王府的面积，你就知道恭亲王当年多么有实力。这批缂丝大约280件，包含了从宋到清最好的缂丝、刺绣珍品。其中有若干件国宝级的作品，南宋有个人叫朱克柔，她缂的《山茶蛱蝶图册页》就在其中。

（南宋 朱克柔缂丝山茶蛱蝶图册页 辽宁省博物馆藏）

朱克柔，生卒年不详，她活跃于南宋高宗时期，是云间的缂丝大家，云间就是今天的上海。她以摹缂名家绘画作品而享有盛名。此幅《山茶蛱蝶图册页》以宋代花鸟画为蓝本织造，凭借高超的缂丝技艺，用不同颜色的合花线完美地再现了原画。蓝色底子上是盛开的山茶花，有蝴蝶飞上飞下，最精彩的是叶子的虫蚀部分，织得非常生动逼真。

朱启钤缂丝收藏的去向

朱启钤的晚年，收入大为减少，却要负担起庞大的家庭开支，还要支付营造学社的经费。大有大的难处，你想想，他有十个女儿、五个儿子，这样大的一个家族支撑起来绝对需要很大的费用。所以他为了筹集像样的资金决定出 售这批缂丝。闻讯而来的是日本实业巨子大仓喜八郎，大仓喜八郎提出要用重金购买。大仓喜八郎早年生意巨大，建立了日本第一家私人博物馆，是非常有名的收藏家。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吗？军火生意。但桂辛老婉言谢绝了。思来想去，他最后决定把这批缂丝卖给张学良。他跟张学良有一层关系，张学良的弟弟娶了朱启钤的六女儿。当时成交的价格是20万银元，这等于半买半送了。张学良买来后，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东北的银行里。“九一八事变”以后，这批缂丝不知怎么落入了日本人之手，还去了长春，还被编印成图录《纂组英华》，当时在业内引起不小的轰动。到了1948年，解放军解放长春之前，朱启钤生怕这批缂丝毁于战火，四处活动寻求解决的方法。当时王世囊先生在“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平津办事处”任职，他以该处的名义拟了一个呈文，由桂辛老亲自交给了宋美龄，请求宋美龄想办法保护这批缂丝。在宋美龄的干预下，这批缂丝不久即空运到北京，先存放在中央银行，后来转由故宫博物院保管。

马爷说

新中国成立后，尊重张学良的意愿，这匹缂丝调拨回了辽宁省博物馆，永久地留在了他的家乡。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但是，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

国宝情未了，下集听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