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创意总论：视野多广，创作就有多广

我们的信念就等于我们的视野，我们视野有多广，我们的创作当然就有多广。
那我们在创意上呢，我们第一个要建立的也是在源头。

如果我创作上，有上游、中游、下游，就像长江一样，上游、中游、下游，那创作的上游是什么？其实创作的上游就是动机。就是我们现在讲到一直在讲说动机，为什么你要创作？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

那如果在座各位有很多电视台，为什么要做？那上级要我做。

好啊，那这就是你的上游。这就是上游。那你就知道上游有点薄弱。这样你懂我意思吗？就是上游它不是很强烈的一件事情，它只是一个下这个令，要编这个剧，当然它也可能很丰富，因为下令编这个剧，可能这个剧本身就蕴含着非常丰富的东西，所以上游其实是饱满的。

那中游下游再说。我再说，如果你没有上级，你是个独立创作者，像我这样，然后我在做任何一个作品的上游到底是什么？那这就牵涉到我的动机。

动机的光谱。其实只有两种极端，这个光谱只有两种极端，我刚刚已经提到了，要么就是完全在光谱的两个极端，一个是为人，另外一个就是为己。有没有完全自私的作品？那如果像我说那个复仇的女生，她是完全自私的作品。

有没有完全不自私，完全利他的作品？

哇，这个有点难，可能真有点难。

但是自己在光谱的哪里，要开始把自己位置放进去。

我是自己很清楚，我在努力向利他的那个方向走，但是我做任何的作品绝对还是掺杂着两种。我一定在中间，我在中间，那我现在是尽量偏向利他。就是为人的这条路。为什么呢？这个也是很吊诡的，我现在越来越体会到一个秘密，就是说你的作品越是利他，其实它是越可能做得好，你越为自己自私，你为了这个戏，你想赚多少钱，或者你想升官，或者你想怎么样，这个思想本身就是妨碍你最大的一个障碍。

我以前认识一个导演，他在拍电影，然后助理看到他在这里，这大家在等他吗？说你下一个镜头你怎么拍？他在写东西。后来助理问他在干嘛，他发现他在写明仔得奖的上台颁奖的词。感谢谁？你戏都还没拍完呢，而且所有人都等你。这个不可思议的例子就是在说动机，它会影响你的工作，而且影响是百分之百。

你的动机是什么？上游嘛，它是上游，它会影响中下游的一切的行为，以及最后的产品，最容易影响就是动机。

在这边我要稍微插几句，我们进到《创意学》。

这本书，广西师范理想国出的，然后我感觉很舒服，就手感很好。

刚开始他们给我看。

我说，我照片真那么大吗？因为我个人很低调。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个书腰可以拆掉。所以我就比较高兴。那他们的动机，他们的目标也达成了，他们觉得要我的照片才能卖这本书，然后我的动机，我的目标，我的个性也就得到满足了。

《创意学》的这本书里面，它的出发点就是在问创意能不能学，因为一般人来讲，认为不能学。我自己学习的过程中也是认为创意不能学。因为我老师从来没有教过我，我的老师都是教我方法，就是说这些方法教给你，你能够做到什么样子，那是你的事。

作为老师，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给你创意。是这样，我想我们学校里面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一种想法。我自己教书20多年，我也在这个思考里面，我认为创意这个真的好像要靠一个东西，叫做才华。是这样。

菩提伽耶（梵文：Buddha-gayā；印地语：बोधगया，Bodh-gayā），又称佛陀伽耶，位于今印度比哈尔邦巴特那（PATNA）城南约150公里处，是释迦牟尼的悟道成佛处。已成为佛教徒心中的圣地，也是佛教四大圣地之一。

有一天又是在印度旅行，我到这个地方菩提伽耶。我突然读到了这几句话。这位一千多年前的佛法修行者。他说，这个道理是佛法里面很简单、很通俗、经常看到的一个道理，不是很深奥。

“他说缺乏善巧方法的智慧以及缺乏智慧的善巧方法，同样被称为术。二者少一不可。”意思是什么？意思是我们先认清我们有两种要学习的东西。

一个叫做智慧，一个叫做方法。

那么，这两个东西呢，在我们的领域里面通常教的都是这种方法。

谁教智慧？没有人教你智慧，没有人想到要教智慧。

可是他跟底下的人是说，“如果你要做修行，你要做佛法的修行，个人的生命的修行，你必须有这两种东西。如果没有的话，你如果只有智慧没有方法，那你就是属于那种每天在讲佛法，然后，高谈阔论在讲，空性如何，佛性如何，然后你没有花一天时间在禅定，在修行上。那这就是空有一些知识，但是你不一定说的清楚它是什么意思。另外一种呢，就是你看到那个和尚每天在念经，念念念念一直念一直念非常勤劳地在念，可是他可能不知道他在念什么，他没有体会到他念的东西的背后的意义。那这就是有方法，没有智慧。他一样，他的成就也可能会有限。”

那这个道理呢，是各行各业都可以运用，比如说我们在企业界，你是公司的主管，你有智慧，你没有方法有什么用？你现在，理论上知道说今年我们一定要达到12%的增长，然后我们公司就可以赚多少钱。废话，怎么做？不知道。交给下面人去做。如果这是你的方法，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我想你可能会出问题。

你说我们《那一夜，在旅途中说相声》，要在杭州演出。那我们演出商，你要有智慧有方法。方法是什么？很多啊，我们去怎么去卖票，怎么去宣传。很多方法。可是如果没有智慧，那这些方法其实际上到最后都是没有用的。

我看过我一个学生，他的剧团就是这样。他们的方法就是到处抓人卖票，陪人喝酒，然后推票，强力推票，推到绝对爆满。甚至在过程中呢，可能他给人的折扣已经低到可能二折。但是他就是要让他卖。成不成功？非常成功，有没有智慧，没有智慧，为什么？

因为只有一次。他的戏不是很好看，所以他下一次就没了，他下一次再去跟人家喝酒，拜托，人家甚至酒都不喝了。

好，所以这是智慧的方法，简单的一种说明。

各行各业，那对我们创作尤其重要。

我真的可以教你怎么写一个剧本，我觉得真的没有那么难，但是真正更难的就是智慧的部分。

我在印度，那天我就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一个完整的创意教育，它是有两种不同的场域要学习。一个场域就叫做整个艺术的场域，那它的这种就叫方法。另外有一半叫做生活，然后在这个生活里面要学的东西叫智慧。 而我们的问题是我们只有一半，我们只在教方法，没有人在教智慧。

我突然想到这一点。

就是我们要认清要取得智慧，才可能是一个完整的创意教育，然后呢，怎么去取得智慧，所以我在日本交流。

在过程中，这两个大标题，智慧的方法。生活和艺术，智慧和方法。

这两种不同的领域，然后它必须结合在一起，但是偏偏我们只教方法。

举例，音乐学院里面教小提琴。那就是去学吧，学方法，直到手指头不可思议的快跟准。

有一次我在跟钢琴家傅聪聊天，他是我的好朋友。

我说你最近好不好？

他说不错，我现在在做很多钢琴大赛的这个评委。

我说好不好玩？

他说不错，看现在年轻人那个手指头啊吓死了，他说，我们都没有那么快，差很远。那个那个手指头真太快。

我说，那很好。

他说，好什么？

他说，音乐在哪里？

他就突然问了一个问号，说音乐在哪里？我没听到。

这就是最明显的例子。有方法，没有智慧。

傅聪

我记得当年马友友出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作品，我立刻就买了，然后非常期待。

因为这个大家说太棒了，可是我好失望。

我听完了，我觉得马友友的音色没有话讲，可是我觉得他还没办法掌握那个音乐，可能他太年轻了，他拉这个曲子的时候大概30多岁。我是自己觉得他可能到60岁的时候会后悔，但是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他也得格莱美奖，这张唱片也变成什么白金唱片，也卖了这么多。

但对我来讲可惜了。少了智慧，少了对音乐的智慧。

谁要教他？没有办法，没有人可以教他。

因为现在的教育体系里面没有这件事情，前几年我有听到他的新闻，说他在纽约要去那个林肯中心演奏，然后他的大提琴掉在计程车上。

然后我吓一跳，你们不要误会，我非常尊敬马友友，我觉得很棒。

可是作为一个创作者，我每天都注意的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新闻，马友友的大提琴掉在纽约第一个黄色的计程车身上，后来那个司机发现了，就把它还给他了。

可是我在想说，马友友发生了什么事？他人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的大提琴，怎么可能？

如果今天来演讲，然后我电脑忘了。那你们就可能会很轻易地说，赖老师就是忙嘛。可是有人可能会说，老师你发生了什么事，你的人生是碰到一些困境？

我没有答案，我现在只是在讲一个编剧平常会注意到的一些新闻。

你不要只是说，你看他只是掉了一个大提琴，他是大提琴大师，然后掉了大提琴。

对我来讲，我在看背后的是什么意思，可能背后什么都没有。可能他正在接个电话，然后忘了，就这么简单。可能，他真的碰到中年危机，他人生在一个困境里。什么什么什么我随便乱讲。

为了这本书，我后来查各种对智慧的说法，在最权威的《韦氏大字典》里面，我发现他定义智慧，是叫做「具有智慧的特质叫智慧」。看看，我没有骗你们，看英文，wisdom这个名词，The quality of being wise。

我翻到这里，我说，你不可以这样吧？对不对？嗯，对不对？对，你不能拿这个字来解释它自己啊。食物，这就是具有食物特性的东西，叫食物。你这气人吧，对不对？什么意思呢对不对？什么叫做具有智慧的特质，叫做智慧，那你根本没白讲了吗？你都没说他什么东西。表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还敢出字典。为了公平起见，他居然说The quality of being wise。那我们应该去查这个字，看他怎么说，对不对？他说wise是具有智慧的特质，它这两个字就这样用。作弊。对。然后偷懒，然后还是怎么样？后来我仔细想，还跟一些我的好朋友聊天。

有一位台大哲学系的教授，（我）就问他。我说为什么现在学校不教智慧，也没有人可以定义智慧，他说，是啊，智慧怎么能定义呢？ 尤其在民主社会里面，智慧怎么能定义呢？

John Stuart Mill

他就让我看一些政治哲学。他要我看一个英国的政治哲学家，叫做John Mill, Mill，翻译成米勒。Mill是一个很重要的，英国讲民主的哲学家。

他是在18世纪就在讲一个理论，在民主社会里面，公民有义务来定义对他个人来说什么叫快乐？

说什么意思？这怎么会跟民主有关？好，仔细一想。

定义什么叫快乐？每一个人有义务，就有点像刚才我在讲，说你们每个人要去想什么叫死亡。但是他讲的更夸张，是你有义务去这样想，为什么？

因为只有在每一个人定义清楚什么叫做快乐之后，就不需要一个统一的说法，说什么叫快乐，那么不需要统一的说法，也就不需要统一的说法，说什么叫智慧？

对不对？

你在美国这样一个社会，突然奥巴马说我来公布生活的十大原则。

第一要早起，不要超过七点钟。为什么？早上的空气好，对你身体好，然后他如果只是上欧普拉的talk show，讲这些话，大家会觉得OK。他如果以政府的立场来公布，说我们必须这样活着，会怎么样？ 马上他会吃官司，被告，然后违宪等等等等。他会有非常重严重的问题。

我在台北艺术大学教了20多年，我到美国斯坦福大学教了两年书，我发现他们也没有智慧这门课？而且不可能有。我跟一些教授朋友聊，他们说对啊，怎么可能有，initial wisdom，初级智慧，还有进阶智慧，还有高等智慧，不可能有这样的课。尤其在美国不可能有这样的课。为什么？因为在美国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告诉另外一个人怎么活。

我在美国碰到很多巨大的胖子，你去美国在街上逛，你会发现怎么会有人这么胖？

在中国我们有胖子，可是定义是完全不一样。到那个就是起码150公斤以上200公斤以上的人，然后他可能个子也不高，就整个人是一个圆型的。

我很想跟他说什么，可是我不能呐。在美国真的不能，我不能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太胖，这严重的违反他个人的隐私，跟他的个人权利，以及他个人定义什么叫快乐。

可能他就是说，我就是吃炸鸡跟薯条我快乐。我已经决定了。所以你不能说我。可是没有可是，所有的后果我知道。但是怎么样？我就是要啊，我也没违法，对不对？吃炸鸡跟薯条哪有违法？再加一些奶昔，冰淇淋。他决定了，当然我们可以劝他。但是说实话，在美国的生活中，你碰到这样的人，你是没有办法跟他讲的。 你没办法跟他说，你稍微注意一下你体重，就是严重违反我们刚刚说的一些原则。

所以在美国这样一个社会，不可能有一个统一的定义在讲智慧，于是他的字典里面是这样写。合理。我得到一个合理的解答，那这个解答其实很深，我发现没有智慧。我发现如果说智慧是中心，其它的知识都是周围。那我们一切的学习都在周围，而没有在中心。

我后来问了斯坦福大学的这些学生，我说是不是这样？

斯坦福是美国最第一名的第二名的学校，就是最优秀的学生才能进来。最聪明。他们立刻就说是这样的，不眨眼，然后我就说是这样，那你不忧心吗？那你还为什么要念这个名校？他们有一个就跟我讲说，其实我们都知道，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游戏嘛。学校就是个游戏。那我为什么要念到这个名校？就是因为我出来以后我可以有个更好的工作，就这样，我很清楚。就这样而已。

所以我说，你在过程中，你没有认为应该得到智慧，而没有得到。

他说没有，他说这游戏就是这样。哇，我就说你清楚，我觉得斯坦福的学生还是厉害，他清楚，然后他也知道这个游戏，然后我说他智慧怎么办？他说不知道怎么办。

从小到大没有人管这个事情，你们看连字典都无法定义它。然后我现在已经说了，它就是创意一半，那这一半你不但不知道去哪里取得，连字典都不知道怎么定义它。

那怎么办？我现在就是开始在做定义，就是它是中心。

那我们所有的其它的学习，所有的方法都是周围。

那一个没有中心的周围是个什么东西？对不对？可能空壳子没有更好的定义，就是个空壳子。那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学习，我们的教育体系，这下严重了。我们有周围也没有中心。于是它是空的，空壳子。我们只能勉强在周围上取得一些可能让我们安慰的东西，或者让我们生活好一点的东西，但这不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