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佛游记》3：汪洪章｜不只是一本“小人书”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汪洪章。上一讲，我们对《格列佛游记》的作者斯威夫特的生平做了简单的介绍，回顾了他曲折的一生。从这一讲开始，我们就一起来看一看《格列佛游记》中的故事及其所要表达的思想。

《格列佛游记》谈不上有一个严整的情节结构。它讲述的是外科医生格列佛，在十六年又七个多月中，多次出海航行的奇特经历。全书分为四卷，分别描写主人公格列佛在小人国、大人国、飞岛国和智马国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其中的小人国和大人国游记，是全书最受儿童欢迎的部分，也是这本书改写为儿童读物时的主要内容。

下面，我们先一起回顾一下《格列佛游记》前两卷，即小人国游记和大人国游记的故事情节。

打开《格列佛游记》，我们首先读到的是“利立浦特游记”，即小人国的故事。

1699年，主人公格列佛应邀担任一艘商船上的外科医生。商船朝南太平洋航行，在到达澳大利亚南部塔斯马尼亚岛之前，已先后有12名船员因劳累过度或饮食不当而离开人世。这时候又遭遇了强大的风暴，商船不幸触礁。格列佛和其他五名船员乘坐救生用的小船，竭尽全力离开破碎的大船和危险的礁石。

可是，一阵狂风又从北方吹来，一下子将小船掀翻，只有格列佛听天由命，听凭波涛汹涌的海浪任意摆弄，勉强死里逃生。不知不觉中，格列佛漂到岛国利立浦特海岸边，他挣扎着上了岸，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光大亮。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胳膊、腿和蜷曲的头发，都被人用绳子牢牢地缚在地上。他只得仰面朝天躺着，刺眼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只听见周围一片嘈杂的人声。不一会，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左腿往上蠕动，这东西越过胸脯，再慢慢向上，快到下巴时，他才看见一个身长不到六英寸小人，手持弓箭，身背箭袋，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格列佛发现，跟随这个小人而来的，至少还有四十来个身长一模一样的小人。他大吃一惊，禁不住吼了一声，结果，吼声吓得那群小人四下里逃散。他后来听说，这些小人中，有好几个惊恐万状中从他的腰部往下跳，竟然都摔伤了。

不久，这群小人又回过头来，慢慢来到他的身边，其中一个斗胆走到足以看得清格列佛整个面孔的地方。这个小人举起双手，仰起他的小脸，一副惊羡不已的样子，他用尖尖的声音，清晰地高喊道：“海琴那·德古尔！”其他小人也跟着重复几遍，可格列佛当时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躺在地上的格列佛感到极不舒服，他努力想要挣脱束缚。先是挣断了绳子，拔出了将其左臂绑到地上的木桩。不料感觉像是有一百多枝箭射中了他的左臂，彷佛遭到许多针刺的一样疼痛；这些小人又向空中乱射了一阵，那阵势就像欧洲人向敌人投射炮弹一样。

此时的格列佛早已经筋疲力竭，饥肠辘辘，他饥不择食地吞下小人们奉其皇上之命为他准备的各种食物，并一口气喝下两桶淡味葡萄酒。不料，那酒中掺有安眠药，酒性、药性发作后，格列佛一直睡得昏昏沉沉，听由小人们摆布。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500名小人木匠和工程师动手建造了一部小人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机械装置，一部离地面3英寸高、约7英尺长、4英尺宽并装有22个轮子的大车，900名强壮的小人汉子使出吃奶的劲，终于将格列佛弄到车上。接着1500匹高大的皇家御马，每匹高约有4英寸半，拖着格列佛向半英里以外的小人国京城进发。大约四小时后，车子抛锚，需要修理，三个年轻小人感到好奇，想看看巨人格列佛睡着了是个什么样子。其中一名是卫队军官，他把他那短枪的枪尖直往格列佛左鼻孔里伸，像一根稻草弄得格列佛鼻孔发痒，猛打喷嚏。就这样，格列佛被弄醒。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夜间休息时，格列佛发现大车的两边各有500名士兵组成的卫队，以防止他乱动。第二天一大早，继续上路，约莫中午时分，离京城城门不足两百码。只见皇帝率领满朝文武官员出来迎接。

格列佛被安置在小人国的一座古庙里。古庙朝北的大门约有四英尺高，两英尺宽，格列佛只能从门爬进爬出。格列佛后来表现得比较温顺，也渐渐地熟悉了小人国的风俗习惯，慢慢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因此逐渐赢得小人国国王和该国人民的好感。

另一个小人岛国不来夫斯库，与利立浦特隔海相望的，当时正计划从海上侵略利立浦特，格列佛只身泅渡海峡，将该国的50艘庞大军舰，拖回利立浦特的港口，立下汗马功劳。但是，格列佛有着极大的同情和怜悯之心，不愿听从利立浦特皇帝的命令，不愿意彻底消灭不来夫斯库，这使利立浦特皇帝很不开心。此时，利立浦特国皇后寝宫失火，格列佛情急之下，撒了一泡尿，将大火扑灭，皇后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羞辱，她大为恼火，发誓要报仇。于是，利立浦特国君臣上下，特别是财政大臣和海军大臣，沆瀣一气，想尽办法，要除掉格列佛。格列佛听闻风声，猖狂出逃，前往不来夫斯库王国，随后历经风险，终于平安回到了英国。

以上就是第一卷“利立浦特游记”的主要故事情节。接下来，我们再看看第二卷的故事内容。第二卷叫“布罗卜丁奈格游记”，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读的“大人国故事”。

这第二卷写格列佛从小人国回到英国家里后，不久又随“冒险号”再次出海，不幸又遇上风暴，船被刮到布罗卜丁奈格，即大人国。船上一行人初次登岛就遭到巨人追赶，惊慌失措之中，格列佛与同伴走散。后被一名巨人农民捉住。农民一家人对微型人格列佛甚为好奇，尤其是农民的小女儿，对格列佛更是照顾有加。靠一手好针线活，小姑娘为格列佛量身缝制了一系列袖珍衣服，她与格列佛建立了友情，成为格列佛在大人国的小保姆，终日与格列佛形影不离。在邻居的建议下，农民发财心切，将格列佛当成赚钱的工具，把他当作小玩艺装入手提箱里，带他到集市上去表演，大获成功后，受贪欲驱使，巨人农民又把格列佛带到全国各大城市展览，逼着格列佛每天演出10场，累得格列佛健康每况愈下，几乎奄奄一息。为从格列佛身上榨取最后一笔利润，农民将他卖给了王后，自己的女儿也被选入宫，以便照顾格列佛的生活。就这样，格列佛见到了博学的大人国国王及其王后。他向国王介绍欧洲的社会状况，但都被国王一一加以无情的批驳。为报答国王的恩情，格列佛又向国王介绍欧洲人如何使用火药制造枪炮，攻城略地，如何统治臣民，让他们俯首帖耳，可是大人国国王认为这些在他的王国里全无用武之地。

由于小巧玲珑，格列佛在宫中非常得宠，这使他遭到了来自王后宠幸的一名侏儒的嫉妒。这个侏儒经常对他开些刻毒的玩笑。比如，她将格列佛扔进装奶酪的大碗里，差点将他淹死；把格列佛塞进满是骨髓的骨头里，让他动弹不得；在手里抓一把苍蝇，忽然在格列佛面前放出，简直就是存心要吓唬他；刻意摇晃苹果树，让苹果砸中格列佛，等等，等等。

在大人国里，一切都被放大了，这使得原本美好的东西，也变得丑陋不堪。漂亮的姑娘们皮肤粗糙，全身散发着怪味，令格列佛心生厌恶。姑娘用过香水后，身上散发的味道，足以将格列佛熏得晕厥过去。受好奇心驱使，格列佛还凑热闹去看刀斩人头，只见一刀下去，血流如注，其壮观景象，就是凡尔赛宫的大喷泉也赶不上。最可笑的是，由于身材矮小，格列佛还被宫中的一只猴子错认为幼崽，猴子怀抱着他四处逃窜，并给他拼命喂食，这件事在宫内四处传播，一连几天，大家都乐不可支。

格列佛在大人国的第三年，大人国国王和王后到边境去巡视，格列佛待在形似鸟笼的行李箱随行。由于思乡心切，他假装生病，于是被带到海边呼吸新鲜空气。这时，天空中突然飞来一只巨鹰，叼起格列佛安身的箱子飞去，另外几只鹰在后面追赶，大概是想分享果实。为了自卫，那只老鹰扔下箱子，就这样，格列佛连同自己住在里面的箱子，一起落入茫茫大海，碰巧被经过的一艘船发现。格列佛获救后，乘船回到了英国。

以上就是《格列佛游记》前两卷，即小人国游记和大人国游记大致的故事情节，是后人改编成儿童文学读本的主要内容，特别是小人国故事。

其实，小人国的故事看起来似乎很“萌”，就像童话，但它以极端夸张的手法，极写小人国里的人和周围一切事物之“小”，目的是在比拟人类之小。小人国可以说是十八世纪初期英国及欧洲社会的缩影。作者借用格列佛与小人们身材上的巨大差距，在视觉上呈现出强烈的对比效果，其目的不是要凸现人类之伟岸高大，恰恰相反，他旨在帮助读者从己身跳脱出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广角、全景式地俯瞰人类之卑微渺小。因此，到了大人国，身为人类代表的格列佛，在大人国国王、王后乃至该国的农民面前变得是那样渺小，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不仅如此，当格列佛向大人国国王面面俱到地描述英国的社会、政治、财政、法律、军事等社会制度现状时，遭到国王的一一痛斥，认为格列佛的同胞中，“大部分人是大自然从古至今容忍在地面上爬行的小小害虫中最有毒的一种。”因为，大自然中可能存在的恶行败德，几乎被人类占尽。

以上这一层意思，更是低龄的儿童文学读者不容易看得出来的。

小人国故事，集中体现了斯威夫特对英国及欧洲上流社会的嘲弄。在小人国，国王的威严不是来自自身的才华和德行，而是来自个头上的优势。格列佛说：“现在我来描述一下皇帝的仪容。他比所有的大臣高出大约我的一个指甲盖，仅此一点就足已使看到他的人肃然起敬。 ”此外，在小人国，官员选拔制度也同样十分可笑。小人国朝廷重臣的选拔，是根据他们在绳子上跳舞的技巧来决定的，这无疑是在讽刺英国现实政治生活中，朝廷大臣普遍缺乏治国的实际才能，靠溜须拍马而获得提拔。书中写道：

“只有那些正在候补重要官职或希望获得朝廷恩宠的人才来表演这种技艺。他们从小就接受此道的训练。这些人并非都是贵族出身或受过良好的教育。每当有重要官职空缺，不论是原官员过世还是失宠撤职（这是常有的事），就会有五六位候补人员呈请皇帝准许他们给皇帝陛下及朝廷百官表演一次绳上舞蹈；谁跳得最高而又不跌下来，谁就接任这个职位。重臣们也常常奉命表演这一技艺，使皇帝相信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领。”

斯威夫特还讽刺了现实社会中的党派政治所导致的纷争和相互倾轧，将严肃、激烈的政治斗争，转化为一件件滑稽可笑的事情。小人国里分成高跟鞋党和低跟鞋党。由于政治观点不明确，小人国的太子殿下只能穿一只高跟鞋，一只低跟鞋，因此走起路来一拐一拐。

对于宗教派别纷争和宗教战争的起因，斯威夫特在书中也加以令人捧腹的讽刺和抨击。煮熟了的鸡蛋究竟应从哪头打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小人国却导致了两国之间长期激烈而残酷的战争。

作者在这里所隐射的对象，包括英国、欧洲社会中党派政治及宗教纷争。这些纷争其实大都起源于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由于牵扯其中各方利益，不同派别利用小小的分歧，扩大冲突，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像两个小人国之间的战争一样，绝不仅仅是因为宗教冲突，而更是由于两国君王想吞并对方的政治野心。

书里这样写道：

“皇帝希望我另找个机会把剩下的敌方军舰全都拉到他的港口来。君王的野心深不可测，他似乎想着要把不来夫斯库整个帝国灭掉，化作一个行省，派上一位总督去统治。他想彻底消灭大端派的流亡者，强迫那个国家的人民也都打鸡蛋的小端，那样他才可以做成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君主。”

听我读到这里，对小人国君臣上下的行径，你是不是也觉得非常荒谬而可笑呢？要知道，这些小人，根据格列佛的身高，按严格的比例缩小，身高只有普通人类的一个手指头那么长，可他们野心勃勃，勾心斗角，相互倾轧，而干起这些卑鄙龌龊的勾当来，一点也不比人类差。作为讽刺文学作品，《格列佛游记》的前两卷，实际讥讽嘲笑的对象就是人类自身，具体地说，讽刺的就是当时的英国和欧洲的国际国内政治及宗教等等方面的状况。这两卷书，同时也能让整个人类反躬自省自身的道德行为。

好，这一讲，我们讨论了《格列佛游记》前两卷丰富多彩的内容和奇妙的想象力，也分析了小人国、大人国故事的政治寓意。从以上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虽然后来一代又一代的人，出于各种动机，不辞辛劳地将《格列佛游记》改编成各式各样的儿童读本，但《格列佛游记》真的不是一本仅仅写给孩子们看的书。

接下来，我们会继续讨论书中的内容，我们将会看到越来越多的丰富内容，在儿童故事的表象下，慢慢揭示出来。

感谢你的收听，我是复旦大学的汪洪章，我们下一讲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