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 什么才是“科学”？

今天是科学时代，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对“科学是什么”非常了解。可实际上我前面一再讲，哲学乃科学之母，如果你不对哲学的根基，也就是科学的底蕴有真正的了解，你其实根本不知道科学是什么。那么我们通常意义上所说的科学，是指在经验上可以达成实证的那个东西。从经验从客观出发达成理论，然后再让经验和实践验证。因此科学也叫实证科学，或者在哲学上叫实证逻辑主义。但是即使在盛产科学和哲学的西方，“科学是什么”其实一直找不见定义，直到上个世纪，西方出现一个专门研究科学的哲学家，这门哲学叫科学哲学，此人名字叫卡尔波普尔，他第一次给科学了一个定义，语惊四座，叫“证伪主义”。

什么意思呢？“证明”的“证”，“虚伪”的“伪”。大家注意这个词，“证伪”这个词是“证明”的反义词。所谓“证伪主义”，就是凡是能够证明是错了的学问，才叫科学。我再重复一遍，波普尔讲，凡是能够证明是错了的学问，才叫科学。这跟我们通常意义上所理解的科学是真理，是相对真理，是客观规律，完全相反。请大家听懂我前面的课，我们人类所有的知识，只不过是一个先验封闭感知模型，我们所说的规律永远都是主观规律，怎么会是客观规律呢？

那么波普尔做证明，他说你检验，你看，科学绝不是实证有效就叫科学。他说，你先看一下非科学，比如神学，比如哲学，你是很难证伪它的。请问有谁能够证明上帝存在或者证伪上帝不存在呢，你既不能证明上帝存在，你也不能证伪上帝这个命题。由于它不能被证伪，因此它是非科学，而你是能证明的，信神的人他是用种种证据可以证明上帝存在，他是甚至能看见神迹，能看见天启。它是经得起实证的，但你就是不能证伪它，因此它不是科学。你再看哲学，它也很难证伪。比如你能证明唯物主义错了吗？或者你能证明唯心主义错了吗？

你无法证伪他们。因为你拿出来的证据正是你要证明的对象。如果你持有唯物主义理念，那么你拿出来的任何一个证据都有效。但反过来，你如果持有唯心主义理念，你拿出来的任何一个证据也同样有效，证明它是观念的结合。你所提供的证据正是需要你证明的东西，因此无效。你既不能确定的证明，但你也根本无法证伪，因此它也不算科学。可是纵观科学史，但凡是科学的东西，最终证明都是错了的东西。卡尔波普尔专门引述了科学史的发展脉络，我用他的方式做一个表述，当然不完全严谨。

托勒密可算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他建立的地心说模型精确而有效，指导西方农业文明持续1400年以上，反复证明正确有效。结果今天沦为科学史上的笑谈。哥白尼的日心说，要知道最初纯粹是一个猜想模型，哥白尼在16世纪的时候，文艺复兴已经兴起，古希腊文献已经翻译，哥白尼作为一个教师，很年轻的时候曾经到意大利旅行，他在意大利接触到了托勒密的地心说学说体系和数学模型。大家知道意大利当时没有统一，分裂为各个城邦共和国，比如威尼斯共和国、佛罗伦萨共和国、米兰共和国等等。

因此那个碎片化的政治结构构成当时文艺复兴的一个社会摇篮。那么这个哥白尼到意大利，见到托勒密的地心说理论体系，研究其中的数学模型和理论系统。他发现托勒密的学说有诸多破绽，而且计算过于复杂，过于重叠。他仅仅是猜想，他没有任何证据，他设想把太阳放在中间，让地球和所有行星星辰都围绕太阳转。那么托勒密的整个数学体系可以明确简化，而且原有的逻辑缜密模型系统的破绽很容易得到弥补，于是建立日心说。大家要知道，哥白尼当年建立日心说是没有任何证据的，几乎和我刚才前面提到的阿里斯塔克在古希腊时代建立日心说所要面临的尴尬局面相似。这就是为什么哥白尼直到临死以前作为波兰人，他的著作出版不了，他最终委托他的一个朋友到当年分裂为数百个小邦国的德国，德意志这个地方当时只是一个地理名词，根本不是一个统一政治国家体。在那个地方找了一个地方偷偷出版了。据说哥白尼临死以前看到了他的著作出版，欣然而亡。哥白尼死了以后50年，布鲁诺要支持他的学说，被宗教裁判所烧死在太阳广场，万民欢呼。因为他完全是瞎说，没有任何证据。哥白尼死后七八十年，伽利略晚年隐隐约约地发表了支持哥白尼日心说的意见，被当时的宗教裁判所判为软禁。

而当时的学界一片安宁，没有抗议之声。为什么？哥白尼的学说没有任何证据。直到哥白尼死后七八十年以后，从伽利略开始，望远镜的发展，伽利略首先发现金星盈亏。随后又过数十年，光行差、恒星视差的理论发现建立，哥白尼的学说才得到确证。我说这一段话是为了让大家理解科学是什么，先建立一个思想模型的猜想结构，而不是实践出真知。哥白尼的学说出现以后，仅二三百年三四百年，基本上证明主体上都错了。要知道哥白尼当时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我们今天知道太阳连银河系的中心都不是。

哥白尼认为所有行星围绕太阳运行都是正圆形轨道。我们今天知道没有正圆形轨道，所有的行星都是椭圆形轨道。所以哥白尼的学说数百年就发生了重大纰漏。总体上是错的，只在太阳系内部分成立。我们再看牛顿，我前面讲过，牛顿经典力学出现，当年可以精确预测行星，可是理论上正确居然只维持了200年就被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挤到后排坐。因此爱因斯坦宣布说他的学说只是一个短命的过渡。要知道爱因斯坦学说有一个前提条件和假设，光速是绝对速度，也就是宇宙中任何运行速度不可能超过光速。

诸如此类的很多东西迄今面临重大挑战。爱因斯坦相对论学说到今天，破绽百出。这是科学界目前正在超越爱因斯坦学说种种努力的原因。那么我们现在看科学史表现为什么？全都是错的，而且越错越快，被证伪的速度越来越快，它标志着科学理论的含真量越来越低，这个含真量越来越低，被证伪速度越来越快，反复证明是错误，而且能够证明是错了的学说才叫科学。这跟我们通常所认为的科学是客观真理，是客观规律，完全是不同的认知。波普尔接着讲，他说一般人认为人类的知识模型是建立在从观察到理论这样一个行程中。可事实上科学恰恰相反，是从理论到观察，先建立理论模型，然后才在实验室，或者在实际观察中求证。所以科学行为是典型的哲学纯逻辑行为的思维模式的延续。波普尔把它表述为P1问题的提出。TT，试探性理论建构，也就是思想模型建构。EE，消除错误，然后被颠覆，形成新的问题（P2）。他把这个思想序列所达成的认知成果叫科学，这是对科学，迄今为止我们见到的最好的一个，或者相对来说最好的一个定义。

我讲这一点是首先想突破大家对科学的迷信。我说我们中国人今天处在科学教的状态，是因为我们对科学本身跟哲学的关系，以及对人类感知底层的结构缺乏了解的表现。那么波普尔讲，他把世界分成三层，他说世界一就是我们所说的物质客观世界。世界二就指我们的意识精神和感知状态。世界三就是我们的思想内容和知识体系。这里的关键问题是世界二的部分，也就是你的感知状态，意识状态，精神模型，你得琢磨清楚。否则世界一和世界三的关系，你就永远搞不明白。那么波普尔对科学的这个定义，当然并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