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课 苏轼：身边的男人里，我最喜欢的还是我弟弟

今天我们聊聊一个大很熟悉的人物，苏轼。

关于中秋月圆的诗词，你可能会想起王建的“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也有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当然，跟中秋有关的诗句，最脍炙人口的要数苏轼所作诗歌《水调歌头》中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对于这句词，现在的人们会经常用于表达分隔两地的爱人那种相思相念以及美好祝愿。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首诗背后的故事。

苏轼，是写不绝的，他的一生太过丰富，无论作品还是经历，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藏。林雨堂曾在《东坡传》里如此形容他：

“他感受敏锐，思想透彻，写作优美，作为勇敢，绝不为本身利益而动摇，也不因俗见而改变。他并不精于自谋，但却富有赤心为民的精神。他对人亲切热情、慷慨厚道，虽不积存一文钱，但自己却觉得富比王侯。他虽生性倔强，但是富有捷才，不过也有时口不择言，过于心直口快；他多才多艺、好奇深思，虽深沉而不免于轻浮，处世接物，不拘泥于俗套，动笔为文则自然典雅。”

苏东坡，几乎是中国文坛的一个完美巨匠。

他还有一个弟弟，叫苏辙，两人文才并举，被后世列入“唐宋八大家”，唐宋文化昌隆，能人辈出，只选出了这八位大师，可见，弟弟苏辙也不输自己的哥哥。

当然，二人还有一个很厉害的老爹苏洵，父子三人，也因文才被世人尊称“三苏”。看看人家四川眉山老苏家，可真是世代书香。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苏轼苏辙两兄弟尽管文名比肩，但是性格非但不近，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苏轼性格张扬，苏辙却沉静内敛。老父亲苏洵在为为他们取小名时，苏轼叫子瞻，苏辙叫子由，是希望锋芒毕露的老大能学会瞻前顾后，沉默寡言的老幺能学会动辄由己。然而事实证明，苏洵的希望都落空了，苏轼一生因锋芒太露经历太多起落，而苏辙一生行事谨慎，也没有“由着性子去”的时候。

虽然兄弟俩性格迥异，就连文学风格也截然不同，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患难与共的手足真情。苏轼认为弟弟“岂是吾兄弟，更是贤友生”，而苏辙则觉得哥哥“扶我则兄，诲我则师”。二人都不止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兄弟，更是当作自己的老师、朋友。即使后来兄弟俩各自为官，相隔千里，数十年间只经历十一次聚散，也一直都保持互通书信，从未间断。

在苏轼的诗词中，光是题目里带有“子由”二字的就超过百首。兄弟俩互通的这些诗词中，最著名的当然还是要数我们文章开头提到的那首《水调歌头》。诗词的内容相信大家已经耳熟能详，但这首词之前，其实还有个小序：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这首词作于公元1076年（宋神宗熙宁九年），当时苏轼因与当权者王安石等人在变法上政见不合，自求外放。他曾要求过调任到离苏辙较近的地方为官，以求兄弟多多团聚，然而这个愿望一直未实现。七年过去，苏轼辗转在密州太守任上。中秋之夜，面对当空的皓月，苏轼趁着酒劲写下了这首千古名篇。

《苕溪渔隐丛话》对这首词的评价很绝：“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

一年后又到中秋，苏轼到徐州任职，苏辙赶来与兄长相聚。两人八年未见，相见自是欢喜异常，于是一起登楼赏月。

苏辙为哥哥和了一首《水调歌头·徐州中秋》，算是对一年前兄长的问候表示回应，也表达了苏辙兄弟二人即将再次天各一方，经历各自的人生浮沉的不舍，也夹杂着弟弟对兄长的关心和劝诫：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

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

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

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

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

今夜清樽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

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苏轼为了开解苏辙，在二人分别之际，又作一首《水调歌头·安石在东海》安慰苏辙，也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告诫：

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

中年亲友难别，丝竹缓离愁。

一旦功成名遂，准拟东还海道，扶病入西州。

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洲。

岁云暮，须早计，要褐裘。

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

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

一任刘玄德，相对卧高楼。

这工整潇洒的词作，难掩哥哥苏轼的政治悲剧。二人分别不久后，“乌台诗案”爆发，苏轼被捕入狱。苏辙虽未至入狱这样严重的境地，但也因受到苏轼的牵连，日子不太好过。即便如此，他也未有丝毫怨言，还将苏轼的家小接到自己家中安顿好，并多次上奏宋神宗说，愿免一身官职为兄长赎罪。

皇帝没有原谅苏轼，他在狱中的日子十分艰辛，常被严刑审问，一度差点自杀。《孔氏谈苑》中记载，苏轼与送饭的长子苏迈约定，若是外面情势不妙，便给他送一条鱼。某天恰逢粮尽，苏迈便托一位亲戚送饭，恰巧那位亲戚不知个中缘由，偏偏就给苏轼送去几条熏鱼。苏轼一见，在心中大呼：“吾命休矣！”失落间，不禁想起自己身后事，万念俱灰之际，写下绝命诗《狱中寄子由二首》，其中一句特别提到了自己的弟弟：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诗中充满神伤与遗憾，苏轼写完后，托狱卒将诗带去给苏辙。但小小狱卒怎么敢私传朝廷重犯的信件？这两首诗便送呈到宋神宗手中，神宗看后，联想起苏辙在近些日子的上书中，也有“举家惊号，忧在不恻”、“臣早失怙hù恃，唯兄轼一人，相须为命”这样异曲同工的句子，不禁为之动容。

当年十二月，“乌台诗案”结案，苏轼虽然免死，但是活罪难逃，被贬往筠州做了个小小的酒监。

这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冬日，城门像墓道一样幽长。夜幕降临，商贾走卒都行色匆匆，他们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自己温暖的家，行人依旧如织，但在苏轼看来，穿过这人流，他将穿过如墓道般的的城门，走向那未知的苦难。城墙外霜色正浓，只有凛冽的寒风和栖息在枯枝上的寒鸦。为他照亮前路的，只有那轮曾经寄希了家人无限美好的明月。

这将是永远的分别吗？为什么不给我留着时间好与兄弟分别？

身下的马儿没有丝毫的停息，撒开蹄子飞奔而去，还要走很远，下一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弟弟苏辙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变成地平线上一个乌黑的小点，再融入夜色中，分辨不出，多想，再看看你。

苏辙也望着远去的哥哥，直到寒风疼了他被泪水淌遍的双颊。

清颍东流，愁目断，孤帆明灭。

宦游处，青山白浪，万重千叠。

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

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

一樽酒，黄河侧。

无限事，从头说。

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

衣上旧痕余苦泪，眉间喜气添黄色。

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公元1102年，苏轼在常州逝世，葬在了河南郏县小峨眉山。苏轼去后，苏辙仍不留余力的帮助兄长家小，两房大小近百余口人聚居一处。苏轼去世十年后，弟弟苏辙离世，临终时命子孙将其遗骨安葬在兄长右侧。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兄弟俩年少时的约定，也算是得以实现了罢。

今天的《复有诗书》就讲到这里，打开您的课程页面，温故今天的内容，咱们下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