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自己的“感觉”,好像很害羞又很没面子?
之前有位老板,创办了一个“无人商店”。当时“无人商店”还很罕见,引起了不少报道。有位记者依照惯例,在街上拦住了一位大妈,问她对无人商店的感想。
“无人商店?商店都没有人?那店不就要倒闭了?”大妈说。
“这位大妈,是没有请在店里工作的人,不是没有客人。”
“没有请工作的人?那这个店省了好多成本啊,东西比一般的店便宜很多吗?”
“这个……不是这家店的重点啊,大妈……重点是,这是一个新的改变啊。”
“这世上改变可多了,一有什么改变,我就要有感想,那我太忙了,感想不过来啊。”大妈说。
“这么大的改变,您还没有感想?”记者说。
“再大的改变,如果不是让我们变幸福,我就没有感想。再小的改变,如果是让我们变幸福,那我当然就既有感,又会想了。”
是啊,这世上每秒都有改变,大部分不会令我们更幸福,也不劳驾我们有感想。
倒是有一种小改变,如果发生了,虽不会有记者来报道,也没办法发行股票上市,但跟那些世上值得报道的大改变不一样。这个小改变,是会令你幸福的改变。
我在节目中访过许多圣贤豪杰、贤愚不肖,大家各有愿望,唯有一事相通——大家都想做自己。
包括正在看这本书的你。
“长恨此身非我有”,那是我们最大的痛苦。
此身,如果能够是“我有”,就好了。
但“我”是谁?
我,就是我所有的感觉吧。
不少科幻故事都讲过这样的案例,如果你保有身体,但体内装的是别人的心灵、别人的思绪感觉与记忆,那你就不算存在了。相反,如果你的感觉与思绪,被保存在饭锅里,再用一堆液体和线路,让感觉与思路继续活跃,你就会相信自己仍然存在(只是没办法亲口咀嚼炸鸡,另外还要防止你妈顺手按下饭锅开关把你炖成脑花粥)。
哲学家休谟(Hume)聊过这件事。所有的感觉来来去去,永无休止,当这些感觉像各色丝线被束成了一簇,那一簇感觉,就是那一秒我们能够感知的“自己”。(情绪的“绪”字,就是丝线啊。)等到了下一秒,这一簇感觉里的成分,有了些变化,我们还是能够感知当下的“自己”,只是跟上一秒的那个自己,不太一样了。
然而情绪与感觉这样的变化,太乱又太快,脑子赶不上心,来不及追踪辨认,只会觉得思潮起伏,思绪纷乱。
所以我们才会一方面很确定有这么一个“自己”,一方面又常常觉得“自己”怎么老是变来变去,还常常自相矛盾,一下好想恋爱,一下又好想一个人过,一下想成功赚大钱,一下又想偷懒当废物。
我有位朋友,是个喜欢研究佛学的明星,他告诉我:佛经讲我们人类存在的基础,叫作“五蕴”。
五蕴是这五个:色、受、想、行、识。
“蕴”是什么意思?“蕴”刚好很像休谟说的“簇”。累积与聚合,叫作“蕴”。
会积就会减,会聚就会散。
所以,“我”是每秒都在变动的,因为感觉是每秒都在变动的,此起彼落,生灭聚散。(善哉善哉,幸好这位明星不是唐僧,不能用紧箍咒拴住我,他每次讲到兴起,我就赶紧跳起来说:“为您准备了红酒,还没开,我这就去打开,让酒可以醒一醒。”然后我就开溜去开酒,让酒醒一醒,也让我自己醒一醒。)
如果我们认真想“做自己”,我们首先要真心地面对这件事,就是“我们的感觉”。
要真心面对自己的感觉,对很多人来讲,好像会害羞。因为其实我们不喜欢承认我们有感觉。承认自己“有感觉”似乎很脆弱,有点没面子。我们吃面时会说“好烫”,吹了风会说“好冷”,但就这样了。我们爱或恨某些人,往往一辈子不说;我们寂寞或痛苦时,习惯忍住说“我没事”。我们人云亦云地推崇乐观,根本不管硬撑的乐观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们也盲从地逃避悲伤,根本不管悲伤在关键时刻有多么重要的作用。我们常常瞧不起自己,又常常对自己生气。我们什么都想要,可是一旦要到了,又立刻觉得不够。
这样的我们,对自己的各种感觉,习惯不观察、不面对、不拿捏、不安置。我们忽略自己、背对自己,却同时缘木求鱼地想要做自己,这如同一边吃消夜,一边把体重计一脚踹到角落去再丢块毛巾盖住,却幻想着人鱼线与马甲线。
如果我们开始学着面对我们的感觉,进而能够恰当地拿捏我们的感觉,我们的内心一定会开始一步接一步地改变。
这样的改变,新闻无从报道,路人不会围观,但之前被记者拦住的那位大妈,应该会竖起大拇指说:这改变才叫了不起,因为改着改着,会就此变幸福啊。
我们的心灵,不是通道,
任由各种信息与感觉穿过
来又穿过去。
关上门,空间才会出现。
这是要安放重要记忆与感
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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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嗓子有点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