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嚣张的原因：君子们的情感牵扯与心态恐惧

课程金句

第161集 小人嚣张的原因：君子们的情感牵扯与心态恐惧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继续讲课。我正在讲一种一种的小人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为什么我们社会对他没办法？我们要在我们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上次找了第一个原因，叫做观念上的缺陷。我们痛恨这痛恨那，往往是不痛恨小人，因为小人是无可无不可的一群。第二，我现在讲的是情感上的牵扯，我上次预告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更切身一点。

情感上的牵扯：很难发现和惩处的小人

小人是善于做情感游戏的，这对于好多非常努力地想把事情做好，又深感寂寞的好人来说，正中下怀。这个问题，小人和正常人是有区别的，就情感投入上有区别的。正常人的情感交往以袒示自己的内心开始的，小人的情感游戏是以揣摩对方的需要开始的。小人往往揣摩得很准，人们一下子就进入他们的陷阱，误以为他们是我们的知己。小人是什么呢？小人就是那种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却曾经有很多人把他们误认为朋友的人，这就是小人。后来人们渐渐识破他们的真相，但是由于有旧情的牵连，不好意思突然翻脸。

中国历史上，特别能够在感情的迷魂阵当中识破小人的，有两个宰相，一个是管仲，一个是王安石。他们的千古贤名，有一半就出自他们对小人的防范上。管仲在辅助齐桓公的时候，齐桓公曾经很感动地对他说，我身边有三个人对我特别忠心，一个为了伺候我自愿当太监，把自己阉割了；一个来做我的臣子后整整十五年，没有回家看过自己的父母；另外一个更厉害，为了给我滋补身体，居然把自己的儿子杀了给我吃。管仲听完以后说，这些人都不可亲近，他们的作为全部违反人的正常情感，还怎么能够谈得上对你的忠诚。齐桓公听了管仲的话，就把这三个人赶出了朝廷。后来管仲死后，这三个人卷土重来，确实闹得天翻地覆。小人就是小人，但是，往往是由于情感牵扯，好多人就下不了把他们除掉的决心。

王安石，另外一个宰相，一生遇到过很多小人，很难列举，我曾经在前面讲课的时候也讲到，他也上过一个小人的当。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他做的很好。当时有个谏议大夫叫程师孟，程是工程的程，不是那个耳东陈，程师孟。他有一天竟然对王安石说，自己目前最痛恨的是自己身体越来越好，我自己想的是赶快让自己早一点死。王安石说，为什么，你身体越来越好，你很难过？你非常想让自己早一点死，为什么？他说，我如果早一点死的话，你就会给我写一篇墓志铭，那我这个人就可以流传后世了。王安石一听这个话，就马上掂出了这个人的人格重量，后来再也不去理会他。

像管仲、王安石这样的人，对小人布下的迷魂阵，特别是情感迷魂阵能够破除，这样的人是不多的。正常的人的情感交往是以袒示自己的内心开始的，小人的情感有一些是以揣摩对方的情感需要开始的。这两个小人，一个揣摩了齐桓公的心理，一个是揣摩了王安石的心理，第一个被管仲看破了，第二个王安石也看破了。

但是多数情况下是看不破的，因为他给你设计了一个个情感之局。你喜欢忠诚，那我表现出很多忠诚的故事给你看；你非常喜欢你文章的名声，那我就告诉你，我其实活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死后希望你给我写一篇墓志铭，这个都是揣摩对方的心理，让你产生了某种情感，情感一旦进入，你很难对他们进行割舍了他们两个做过分了，我指的是多数小人做的没有那么过分，所以领导者其实已经接受了，接受以后，情感上接受以后就牵扯在一起了，很难就把他们割开来。这是第二个特点，我们很难发现小人和惩处小人。

心态上的恐惧：惹不起、躲得起

第三个特点，叫心态上的恐惧。我们为什么会很难清除小人，第三个原因是因为心态上的恐惧。小人和善良人往往有一段时间或短或长的蜜月期，当善良的人开始有点识破的时候，小人的撒泼期就来到了。平心而论，对于小人的撒泼，多数人是害怕的。小人不管实际上胆子有多小，撒泼起来有一种玩命的迹象。好人虽然不见得都怕死，但是死也要死在像样的地方，与小人玩命，他先泼你一身脏水，把是非颠倒地让你成为他的同类，就像掉进一个泥潭里边翻滚，谁也看不清自己的面目，这样的死法有多窝囊。

在现代，这样的小人特别喜欢与他们所照见的文化名人对簿公堂。由于他们擅长在传媒间折腾，结果总是在一片尘污恶臭当中，让他们在官司当中与文化名人一起出名。文化名人糟糕了，因为是非完全分不清了，只不过他身上贴着一个小人的名字，一辈子也摆不开来了。小人用他们自己的肮脏，摆开了一个比世界上任何真正的战场都令人恐怖的混乱方阵，使勇猛的斗士都只能退避三舍。在很多情况下，小人不是与你格斗，而是与你死缠。他们知道你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这么多的口舌，这么多的耐心，这么多的情绪，他们知道你即使发火也有熄火的时候，只要继续缠下去，总有你意志到达极限的那一刻。

他们都知道，他们也许看到过古希腊著名的雕塑《拉奥孔》。那对强劲的父子被滑腻腻的长蛇，终于缠到连呼号都发不出出声音的地步，你想想这个雕塑，你能不怕吗？记住，他们的方法是缠你，所以使君子非常害怕他们，没法来打击他们了。

有没有法律管小人？很难，因为小人基本上不犯法。小人感到特别可怕的地方，因为他们基本上不犯法。《水浒传》里边那个无赖，也是个小人了，叫牛二，缠上了英雄杨志，杨志一再躲都躲不开，只能把他杀了。你看，犯法的是杨志，而不是牛二。小人用卑微的生命贴住了一具高贵的生命。

高贵的生命之所以高贵，是由于受不得侮辱，然而高贵的生命不想受侮辱，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一旦付出代价，人们才发现生命的天平严重失衡。大家理解我讲的这段话了吗？一个高贵的生命，受不得侮辱，受不得小人的侮辱，他只能付出自己的生命。付出生命以后，大家在天平上一衡量，死的人是个英雄，是个君子，给他天平上造成某一种畸形的平衡的，是一个根本不足称道的小人，一次次都是这样的悲剧，所以君子对这样的悲剧产生了某一种害怕。

这种失衡，在社会上产生了一种新的恐惧，这恐惧的结论，就是与小人犯不着较劲。中国社会流行的一句话叫“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嘛”，实在是充满了无数次失败以后的无奈情绪。谁都明白，这句话所说的，不是指躲盗贼，不是指躲灾害，而是躲小人。好人都躲着小人，久而久之，小人就被一些无知者羡慕了，他们的队伍就扩大了。

这就是小人受不到惩处的第三个原因，大家都害怕他们，因为他们死缠，他们会把一具高贵的生命搞脏。高贵的生命要么和他拼命，要么就躲着他们，结果“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成为社会的公众语言，小人在这个意义上获得了安全。我们下次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