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的四种类型（下）：流氓型与文痞型

课程金句

第159集 小人的四种类型（下）：流氓型与文痞型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继续讲课。昨天我讲到了小人的类型，讲到了一个恶奴型的小人，讲到了一个乞丐型的小人。恶奴型的小人，他的心理模式是卖身投靠；而乞丐型的小人，他的行为模式是自我贬低的方式来完成所有权的转移。

我在一本叫《清稗类钞·乞丐类》里边看到这样的记录，江苏的淮、徐、海等处，每年都有逃荒为业者，数百人成群，行乞于各州县，而且在光绪初年为多。最古怪的是，这帮浩浩荡荡的乞丐帮，他们都携带着盖有官印的护照，到一个地方行乞就成了一个堂堂公务。他们在一个地方做完以后，也会再去盖一个官印，找到当地的官府，成为下一站行乞的签证。时间一长，就慢慢地就成了一种集体心理的养成者。虽然和灾荒有关，但是又未必与可怜有关，因为有好多真正可怜的人并没有出来。

这种心理，乞丐型的小人的心理，乞丐是乞丐，乞丐型小人是乞丐型小人的心理。为什么当年的有一些光绪年间的乞丐那么的得意，因为他们已经摸到了乞丐型小人的一个模式，以自我贬低的方式来完成所有权的转移。

流氓型小人： 充满阴暗的鬼点子

第三种类型，叫流氓型小人。当恶奴型小人终于被最后一位主子所驱逐；当乞丐型小人终于有一天不愿意再扮可怜相的时候，他们就成了流氓型的小人。

《明史》里边记述过一个叫做曹钦程的人，他已经做了江苏吴江的知县，还是要托人认宦官魏忠贤做父亲。他献媚的态度，最后连魏忠贤本人也看不下去，说他是败类，撤了他的官职，他竟然当场表示，“君臣之义已绝，父子之恩难忘”，这实在是最典型的小人。已经做了官，他还要做儿子，儿子不让做，他还把魏忠贤看成是皇帝，“君臣之义已绝，父子之恩难忘”。父子、儿子做不到，但是恩难忘，这是不是小人？后来魏忠贤因为阴谋败露了，曹钦程就算做同党，关入死牢，他居然没觉得什么，天天在狱中抢掠其他罪犯的伙食，每天都吃得很饱。这个曹钦程，起先是恶奴型的小人，失去了组织，到了死牢，便自然地转化成了流氓型的小人。他内心是这么想的，我做过知县怎么着，照样敢把杀人犯嘴边的饭食抢过来塞在自己手里，你来打吗？我已经咽下去了，反正迟早是杀头，还怕打？人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流氓型的小人比其他类型的小人显得更活跃，他们也像玩杂耍一样，交替地玩耍着那个诬陷、偷听、恫吓、欺诈、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引蛇出洞、声东击西等等手法，别人被这一切搞得血泪斑斑，他们却谈笑自若，完全不放在心里。流氓型的小人在外部形态上未必像流氓，很可能是高官，也很可能是教授，只要在心底里边不存在人格底线，只要在行为上不存在常理控制，就已经进入了这个模式。他们的年岁一般不会太轻，和我们平常所想的小流氓很不相同；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时间积累的结果，因此有不少倒是上了一点年岁的。

谢国桢先生曾经记述过，江苏太仓沙溪一个叫顾慎卿的人，他做过家奴，贩过私盐，也在衙门里边混过事，人生的阅历极其丰富，到老了在乡间组织了一批无赖子，不断地骚扰百姓。史书对他的评价是三个字，“老而黠”，“黠”，这个“黠”是黑颜色的黑，边上一个吉林省的吉。黠，“老而黠”，就是狡黠，年纪很老了，但是充满了阴暗的鬼点子。这三个字简洁地概括了一个真正到位的流氓型小人的典型，我们街市当中经常看到的有流氓习气的年轻人，并不属于这个范围。我们所说的一般的所谓“小流氓”打引号的，不属于我们所说的流氓型小人的范围。

文痞型小人：小人戴上文化的面具

第四种叫文痞型小人，文痞，痞子的痞，文章的文。当上述各种小人获得了一种文化载体或者文化面具的时候，那就成了文痞型小人。明明是文人，却被套上一个痞字，因为他们的行事方式和市井小痞子有很多共同之处。譬如，他们以攻击他人为第一特征，攻击的方式往往是投掷脏东西，侵害他人的名誉权，对于自己的恶劣行为，即使彻底暴露也绝不道歉，立即转移一个话题，永远纠缠下去等等。这是不是和街市里边的小痞子很接近？

文痞型的小人毕竟还是文人，懂得伪装自己的文化形象；因此，一定在做这些坏事的时候，把自己打扮成慷慨激昂、嫉恶如仇。他们知道当权者最近的心思，也了解当下舆论的热点，总是抛出一个一个最吸引众人注意力的话题，作为攻击的突破口，顺便也让自己成为公众人物。在古代，血迹斑斑的文字狱的形成，最早的揭发批判者就是他们；在现代，文革中无数冤假错案的出现，最早的批判揭发者也是他们；在当代，借用媒体的不良权利一次次地围剿文化创造者，致使文化严重滞后的，也是他们。

他们不断地引导民众追恶、寻恶，而最大的恶恰恰就是他们，他们的口号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但是人们终于发现真正的牛鬼蛇神就是他们。这个名单其实都很明确，我曾经走过几次世界，让一些见识较广的文化人坐下来喝茶，一起在排列古代、现代、当代文痞型小人的名单，这排的很开心，一个个列出来，每人拿一张纸，结果居然高度一致。可见，要识破他们并不太难。但是，在当代中国文痞型的小人仍然具有特别的欺骗性和破坏性。他们利用广大民众对于文化的茫然，对于公众媒体的迷信，就把其它类型的小人的各种各样的恶劣，装潢成了文化形象，变成了一种广为传播的一些信号，他们是小人当中最恶劣的典型。

文痞型小人在中国古代主要体现为两种人，一种前面讲过，是文字狱的举报者；一种是玩弄官司的讼棍，就是写状子的人，把有罪写成无罪，无罪写成有罪，他们的共同特征是凭借文字能力撬动权力之刀来害人。到了近代社会，情况发生了重大变化。文痞型小人的主要活动场所是传媒，因此他们的身份也变了，变成了小报记者、版面达人、专栏批手、文化毒舌，由于媒体越来越大的传播力，这些文痞型小人就显得非常强大。今天讲到这，明天继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