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白话文】致诸弟：劝六弟少发牢骚反躬自思

　　这封信是曾国藩在咸丰元年九月五号，从北京家中写给湖南老家的四位弟弟的，在这封信里，由于几位弟弟科举再次没有考中，曾国藩给予了他们不少安慰，也勉励他们继续努力，早日考到北京来，分担自己的压力。对于爱发牢骚的六弟曾国华，曾国藩则在信里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此外曾国藩再次谈到了县里的捐钱弥补亏空的事，他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并分析说明了理由。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

　　近些日子，京城家里大大小小都平安，我的皮肤病又有些复发了，好在不是特别严重，就听任它去吧！

　　湖南乡试考中的榜单已经公布，我们老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考中。沅弟信中说温弟的文章写得典雅华丽，皇皇大作，起承转合，跌宕起伏，竟然也被考官给筛选掉了。哎！真不知道我的几位弟弟何时能考中啊！到底能得个什么功名。我们的祖先给咱们积累了这么多福德，父亲、叔叔立身行事也端正的很，无愧于天地，所以弟弟们一定可以会享受到先人们积累下的福报！弟弟们都正当风华正茂的时候。即便晚中一科，也不算太迟。只是哥哥我近些年在北京，手头的事情渐渐多起来，精神日见消耗，经常想，如果你们能考中进士，常住北京，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那该多好呀！我呀！真希望你们能早点考中，分担我身上的重担，我也能稍稍减轻一些肩上的担子，可惜我这愿望一直没法实现。如果能实现，我心中实在没有什么挂念的了。

　　九弟今年大病一场，什么事都荒废了，考试期间又得了眼病，学问自然无法有什么提高。六弟你天分本来在诸位弟弟里是最高的，只是牢骚太多，平时太懒。以前在北京的时候不好好看书，也不写文章练习，我心里就十分担心。最近听说你回家之后，还像以前一样爱发牢骚，有时候甚至几个月都不动笔写文章。咱们家在我之后没有人跟着考出来，几位弟弟虽有责任，但都有原因，唯独六弟真是自己不上进，不能把责任都推给命运。我过去亲眼见过有的朋友因为牢骚太多，此后的道路挫折不断，像吴枟（yún）台、凌荻（dí）舟之类的，简直说不胜数。大概无缘无故的抱怨上天，那么老天肯定不答应，无缘无故的抱怨别人，别人肯定也不会服气。越是抱怨，运气越差，这就是天人感应的道理啊，自然而然。六弟你所处的环境，真的可以说是最顺心的环境了，就这样还动不动满肚子牢骚、抱怨，百般不如意，我真的不理解。以后你最好努力改掉这个毛病。就拿吴枟（yún）台、凌荻（dí）舟的遭遇来引以为戒。凡是遇到想发牢骚的时候，就去反思自身，我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才积累了这么多怨气？努力反省，幡然悔悟，坚决改正！不只平时要谦虚内敛，这样应该就能早点考中举人、进士，获得功名了。而且这样培养自己内心的平和之气，可以消除疾病的隐患。希望六弟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千万别以为我这是老生常谈，连一声冷笑都不值得。

　　王晓林先生原本在江西当钦差，昨天突然又圣旨到来，任命他为江西巡抚。我主管刑部，恐怕要到了明年才能交接。袁漱六昨天生了一个女儿，他总共四个女儿，已经夭折了两个，又死了哥哥，接着死了弟弟，有一个外派的机会也没抓住，难啊！读书人难啊！翰林真是难做啊！黄西麓因为要被引见，从江苏到北京来，跟当中进士那时的气质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居然有了干一番实事的本领和能力。王衡臣也在闰九月被引见，被任命为知县，之后在月底搬到了下洼一个庙里住，竟然在九月初二那天毫无原因的突然身亡。前一天晚上他还跟同一个住的文任吾聊天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奇怪他怎么还不起床，开门去看，就已经死了。生死的大道理，好人能不能有好报，我真不知道！

　　老家的人劝大家捐钱给政府弥补亏空的事，我之前已经写信分析过了，千万不能勉强分配到大家头上。咱们县的亏空，当官的责任占一半，其他衙役、文书的责任占一半，老百姓有什么责任呢？他们是无辜的，好事轮不到，坏事自己来。从来都是衙役、文书拿国家的钱中饱私囊，上面贪领导的，下面贪老百姓的。名义上是包揽税收、运输的事，实际上征收租税的时候，就把老百姓当做案板上的鱼肉，恨不得一口吞掉，在押运收来的租子的时候，就欺负当官的领导是新手，处处欺骗糊弄。当官的领导从这些文书衙役手里要钱要粮，就好比从猛虎恶狼嘴里抢吃的一样，就算不断的求他们，他们也不肯把吃到嘴里的吐出来，所以财政亏空的口子越来越大。这根本不是因为老百姓拖欠税收，也不是当官的领导贪污的问题，问题就出在这些管事的衙役身上。

　　今年父亲大人参与县里讨论粮饷征收的会议，敲定的那个方案，一下打破了以前让那些衙役包揽税收以及运输的不正之风，对政府、对人民都是好事。只是对于那些衙役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罢了。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知府留下朱先生继续当县长，造福我们县的百姓可真不少，几位弟弟都应该尽力帮助父亲大人办成这件事。唯独捐钱弥补亏空这件事，不应该太着急去办，需要大家都自愿捐钱才行，如果稍微表现出哪怕一点强制分摊的意思，那么这个正义的行为，就变成了迫害老百姓的行为了。将来恐怕反过来成了那些文书衙役们攻击你们的借口了。而且一旦摊派弥补亏空的钱，他们肯定也会串通那些品德恶劣的乡绅，故技重施，就像贪污税收的方法一样，所以千万不能不提前防备啊！

　　梁大人那里借的两百两银子，这个月之内一定给他们送过去。凌府那两百两，也给他们兑现了。公家的车到家里来，要给他们五十到七十两才合适，是给他们送亲戚们用的，也拖延不得，但是北京家里最近也很拮据，除此之外，不能再多花钱了。

　　县令既然跟我们家商量县里的公事，自然要有来有往。但是几位弟弟偶尔去看看就可以了，经常去县衙里就不合适了。陶家和李家两家，等我有时间给他们写封信，咱们县也难保没有假借别人名字拜托办事的，四弟你最好提前跟他们说一声。

　　信写的不是非常详细，话也没说完，等我有时间再说。

　　哥哥曾国藩亲笔

　　明清两代以八股文作为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这样的考试其实很难真正考察出应试者是否有真才实学，中与不中，运气的成分很大，文章写的是否漂亮固然重要，考官喜好则更加关键。曾国藩考秀才考了七次才考中，所以他非常明白科举考试中的甘苦，对于弟弟们在乡试中的再次失利，他只能鼓励。曾国藩的六弟曾国华一向性情急躁，屡次考举人不中，难免心中不快，多次发牢骚，所以曾国藩对他说“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无故抱怨上天，上天自然不答应，无故抱怨别人，别人自然也不痛快，抱怨多了，运气自然就差。虽然我们不知道抱怨是否会像曾国藩说的那样带来厄运，但抱怨对于解决问题毫无益处却是肯定的，所以遇到挫折少些抱怨，多些反思总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