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东魏 石刻蝉冠菩萨像：遭遇数次劫难的“东方维纳斯”，竟成就一段外交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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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东魏 石刻蝉冠菩萨像

开篇

今儿这故事从哪儿讲起呢？得从1976年讲起。这一年在山东省博兴县，博兴属于山东滨州，位于黄河下游。博兴张官村有一户农民，正在自家地里挖房基地。中国的农民，每家每户都有一块房基地，这四角定好了，您的房子就在这上面盖。这家的房子，之前破破烂烂的，有可能是清朝留下的房子，熬到这会儿终于快塌了，得从新盖。这盖呢，就得挖地基，一挖，没挖多深呢，居然挖出了很多石头块儿。

石刻蝉冠菩萨像重见天日

就在挖出石块以后，农民们仔细一看，这石块儿上还有点残破不堪的佛像。当时没有人把这事儿当事儿。因为有这些石块儿，村民们就废物利用，能用的全用上了。但是总有老人明白事儿，有的老人一看，就在家里供起来了，每天还拜拜。这事儿慢慢慢慢地就传开了，当地文管所知道了以后，就开始搜罗，据说搜罗了好几百块残块，都运到了文保所里面。为什么这么多雕像放在一个坑里呢？其实这个坑，就是古代博兴龙华寺的窖藏坑。窖藏是个术语，它是出于某种考虑，把有价值的东西集中埋葬。我们将来有很多地方都要讲到窖藏，比如著名的何家村窖藏、金鱼村窖藏等等。窖藏出土和墓葬出土是两个概念，佛像窖藏出土特别地多。窖藏有个特点，就是不会埋得太深，一般埋个一米都算深了。

佛教东汉传入中国，开始发展得比较缓慢。但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政治动荡，社会战乱，导致社会风气十分颓丧。人们无法摆脱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也空虚。这时候，佛教宣扬的，比如生死轮回、因果报应这些教义，就深得民心。加上统治者也不断地推动，佛教在民间就大肆流行起来。由于佛教兴起的速度太快，就导致南北朝到隋唐时期，出现了四次大的灭佛事件。这些灭佛事件主要原因就是宗教跟政府抢资源。所以历史上就出现过著名的“三武一宗”灭佛事件。“三武”是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和唐武宗李炎，“一宗”就是后周的柴世宗柴荣。当时，山东归北齐管，北周攻灭北齐后，就在山东延续了北周武帝宇文邕的灭佛政策。人们就推测，博兴龙华寺的佛像，就是那个时候被埋的。我们近些年发现的大型的、比较多的佛造像出土，比如山东青州龙兴寺窖藏，河北邯郸北吴庄窖藏等等，都是这些灭佛事件的直接证据。

（山东青州龙兴寺窖藏坑图）

石刻蝉冠菩萨像的被盗历史

我们今天说的博兴窖藏的佛像，什么样的都有，摆得也很密集。这其中有一尊造型非常罕见的菩萨像，他叫蝉冠菩萨。顾名思义，就是菩萨冠帽上装饰一只蝉。这尊蝉冠菩萨当时发现的时候并不完整，断成了三截，大小差不多。这造像就被分到了三户人家，最后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东西找齐，保存在博兴县文管所。1994年7月的一个晚上，这尊蝉冠菩萨像，居然被人从文管所里轻轻松松地给盗走了！又过去了五年，到了1999年，出事儿了。当时出现了两封密函。一封来自瑞士一个艺术基金会主席，叫罗伯特。他在信中提到了这尊造像；另一封，匿名，托名宿白先生，寄给了社科院考古所。结果托人一问，宿白先生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宿白先生是我国考古界泰斗级的人物，他是北大考古系第一任系主任，主要成就就是宗教考古。社科院考古所收到的是一本日本美秀博物馆当年出版的最新图录。在图录第35页上就是今天要讲的这尊石刻蝉冠菩萨像。考古所收到这封信后，很快就查到了山东博兴。幸亏当时还保留了一张蝉冠菩萨的黑白照片，仔细对比后，证明了日本美秀博物馆图录上的那尊造像确实是山东博兴被盗的蝉冠菩萨像。

石刻蝉冠菩萨像验证“DNA”

为什么我们能够证明它是博兴出土的那一尊呢？这里涉及到石性问题。所谓石性，就是石纹。它跟咱们人的指纹很像。石像上有些人为的特征某种意义上讲是可以复制的，尤其现在，他可以电脑把纹饰复刻得一模一样。但不管怎样，它的石性是模仿不出来的。过去鉴定书画，印章是第一凭证，现在画上的印章看不看都两可了，印文都是从电脑上直接打上去的，仿制得逼真，肉眼无法分辨。因为石性不能改变，才证明这尊菩萨像就是我们的这尊。从某种程度上讲，石性可以算文物的DNA。那么事情发展到这时候，佛像的脉络也就得以确认了。

石刻蝉冠菩萨像的回归

2000年美国纽约时报报道了相关的故事。报道后就更引人关注了，国家文物局就开始高度重视这事儿。当年成立了谈判小组，派人特地去美秀博物馆和日方谈判。当时国际上有一个案例可以参考：美国一家博物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购了一尊印度被盗佛像，印度博物馆向美方提出归还要求，后来经过协商，佛像主权归印度，在美国借展十年。这尊蝉冠菩萨像通高1.2米。双臂是残缺的，足部也遭到了损毁。头部雕刻有巨大的圆形背光。菩萨的嘴角微翘，面带笑意。衣着也十分得体，戴高冠、披帛带、着长裙；装饰十分华丽。菩萨身躯修长，衣服很薄而且很贴体，趋于世俗化的审美，非常写实，整体受到了北魏晚期造像文化的影响。

（北魏太和造像 首都博物馆藏）

看完菩萨像之后双方就坐下来谈判。我们出示了一些证据，证明美秀藏的这尊菩萨像，是1994年7月从博兴文管所盗走的。美秀博物馆的顾问就把他们购买的前因后果也说了。你们要知道，美秀博物馆所有的藏品，当时都是创世界纪录的。这尊造像也是从世界一等一的古董商那里购买的。这个古董商购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按正常途径获得的，来源清晰。美秀博物馆在他们购买之前，还专门查阅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物被盗目录，目录中并没有这尊佛像的任何被盗记录。我们的人说，你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合法地收购了这件文物，对它是善意的持有者。“善意持有”是个法律术语，就是所获得的途径都是合法的，在法律上占有绝对优势。所以我们首先先承认自个儿存在的不足，我们事情做得不妥。文物保管上存在漏洞，尤其是文物失窃后没有及时向联合国有关组织申报，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大的教训。双方商量能不能参照国际上已经出现的案例来解决，日方就说主权，我们可以归还给你。但有个条件：这尊造像要在美秀博物馆里借展至2007年，那一年就是美秀博物馆建馆十周年，以后每隔5年回来省亲一次。而且双方要共同召开新闻发布会，说明这件事中，美秀博物馆是菩萨像的善意持有者，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购买的被盗文物，知情后愿意无偿归还中国。2001年4月16日，在美秀博物馆内，双方共同签署了日本美秀博物馆将其收藏的中国蝉冠菩萨像所有权归还中国的协议。此事至此才告一段落。此尊菩萨回国后，隆重入藏山东博物馆。事情圆满解决了，国际上也对小山弘子高尚情操表示敬重。也是通过这个事儿，让她和中国结下了良缘：2003年当她得知苏州正在建新馆的时候，主动捐款50万美金，支持苏州博物馆的建设。

（日本美秀博物馆）

石刻蝉冠菩萨像的珍贵之处

这尊蝉冠菩萨像啊，非常适合室内陈设，效果非常好。他并没有确切纪年，大约是北魏末年到东魏时期的作品，距今也有1400多年了。虽然双臂和双足有残，但面部刻画得自然，嘴角迷人的微笑和颇具特色的衣着装束，让他成为魏晋南北朝时期非常引人注目的一尊菩萨像。那么，这尊菩萨像更吸引人的是菩萨所戴宝冠中装饰的那只蝉。正因为有它，所以这造像才被定名为“蝉冠菩萨像”。蝉的须目十分清晰，羽翼丰透，形态也极为逼真。北朝装饰“蝉冠”的菩萨像存世极为罕见，至今就发现两尊，一尊是青州龙兴寺遗址出土的，另一尊就是我们今天说的这尊，这尊保存得更加完好。

古代蝉的寓意

关于蝉的含义，在古代极为丰富：首先，蝉代表高洁。古代很多诗词曲赋中，都歌颂了蝉这一品行。比如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就曾经咏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汉朝时，伴随皇帝左右的侍从官就专门佩戴这种蝉冠。他们认为蝉呢，是“居高饮絜（同洁），口在掖下”，嘴在身子底下藏着呢，所以戴蝉冠被认为是高洁、韬光养晦、默默奉献的意思。到了魏晋南北朝，侍从官的权力越来越大，所以“蝉冠”也逐渐成为权贵的象征，被官员们竞相追捧，。古人很早就认为蝉能再生，它的生命周期非常长，在地底下长达十七年！所以古人看来，蝉是能代表生死循环的。汉代最为流行的时候，故去的人嘴里含着一个玉蝉，以求达到起死回生的目的。

（汉玉蝉 杭州博物馆藏）

马爷说

我们每个人作为生命的个体，客观生命总有终结，生命可以延续，不能轮回。但蝉冠菩萨像，是对我们所表达的人文思想、对生命轮回认知的一个象征；也是对世俗的生死观的高尚解释。

国宝情未了，下集听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