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文时代：日本历史最早的分期

在进入正题之前，我先来讲一个故事。

1877年，东京大学刚刚建立，缺乏优良的师资，就大量聘请欧美的教授来讲课。请来的教授里，有一个讲授生物学的美国动物学家爱德华∙莫斯（E.S.Morse），他当时居住在西洋人集聚的横滨，而东京大学在东京市里，他就坐火车从横滨到东京去，这条铁路1872刚刚开通，也是日本最早的一条铁路。途中要经过现今的东京都品川区的大森车站。有一次，他凭借自己明锐的职业眼光，发现了一处贝冢。在日后对这处贝冢进行发掘的时候，发现了原始的陶器（日语中称之为“土器”，是一种没有釉彩的、烧制温度比较低的、质地比较粗松的早期陶器），因发现这种陶器上有草绳的模样，便在两年后发表的报告中将其称之为Cord marked pottery，后来日本人读到了这份报告，把这个词翻译为“索纹土器”，后来有一个叫白井光太郎的学者把它译成“绳纹土器”，以后，这一名称就一直延续了下来。19世纪末，日本学者就把日本历史上最早的一个分期称为“绳文时代”，具体的年代在公元前300年之前的大约1万2千年时期，它被看作是日本文明的序幕期。当然，绳纹文化或者绳纹时代，并不是单指绳纹土器的时代，主要是指由它为象征的这一时代的生活和文化。

单嘴深钵形陶器 绳文时代（前期）·公元前4000年～公元前3000年

1960年以及在以后的屡次发掘中，在长崎县的福井洞穴内，发现了隆起文土器和豆粒文土器，据测定，其中最早的具有12000年的历史，这就说明了，日本列岛在距今一万两千年前就开始逐渐进入了新石器时代，这在世界范围内也是非常早的。

根据西方考古学的定义，处于打制石器的阶段一般理解为旧石器时代，而磨制石器则是新石器时代的标志，在新石器时代的晚期，一般会出现以种植和饲养为标志的农耕文明。但是日本的情形有些独特，绳纹时代已经有了相当精细的磨制石器，还出现了成熟的陶器，并且出现了定居的生活形态，但是直到晚期，一直没有正式的农耕文明出现，因此，历史学家们不把这一时期称作为新石器时代，而是名曰“绳纹时代”。

对绳文时代这一万余年的历史，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

第一期称之为绳纹文化的胎动期，年代大约是一万两千年前至一万年前之间。这一时期旧石器文化依然残存着，可以说是两种文化的交汇期或者新旧文化的转型期。

第二期称之为绳纹文化的形成期，年代大约在一万年前至五千五百年前之间。这一时期的遗迹被不断地发掘出来，原住民在狩猎、采集的同时，捕捞的生活也已经开始，贝冢就是在这时候开始出现的。半穴居的居所逐渐固定了下来，以半穴居群为基础的贮藏型的狩猎、采集生活方式逐渐确立了起来，绳纹文化的特色渐次形成。

第三期称之为绳纹文化的成熟期，年代大约五千五百年前至三百到五百年前之间。这一时期差不多可以说是绳纹文化最重要的时期，绳纹文化的特点在这一时期典型地显现出来了。差不多从这一时期的初期开始，山川地貌和气候已经演变到与如今大致相同的状态，以本州的中部地区（现今的名古屋一带）为界，出现了两个不同的森林带，即上文说到的关东、东北地区的柞树林等为代表的落叶广叶树林带和九州、西日本地区的常绿阔叶树林带（也就是照叶树林带），与今天大致相同的基本植被已经形成，人们在生活中逐渐形成的对自然的理解和观念，通过土器上的纹样和土器的造型所体现出来的审美理念，可以说，构成了原始日本文化的基层因素。

下面，以第二期和第三期为中心，对绳纹时代日本人的衣食住诸方面做一个粗略的概述。

在衣着方面，已经出现了以兽皮、鱼皮和由植物纤维编织成的编布维材料的衣服，从出土的土偶形象中可以了解到当时的服饰模样，从各地的遗迹中，还发掘出了制作颇为精美的土制耳饰。在福井县的鸟滨贝冢中发掘出来的玦状耳饰，经研究，这种形状的饰品，明显是中国大陆传过来的。

在食物方面，无论是西部的照叶林带，还是东部的柞树林带，都给列岛上的先民们提供了比较丰富的坚果和根茎类的食物。主要有栗子、团栗、核桃、橡树果实和野生的薯类，这些富含淀粉的森林产物，为先民们提供了主要的热量。此外，河川和近海的捕捞、野猪和鹿等的狩猎，也为人们提供了重要的食物源。从考古遗迹来看，绳纹时代的中后期，食物的储存已经比较普遍。土器的制造，使人们脱离了早期的茹毛饮血时代，经过烧火加工的食物，去除了采集和狩猎时获得的野生动植物的有害物，使食物变得美味而富有营养，促进了人类的繁殖和身体的进化。

在居住方面，中后期不仅出现了平均面积大约为20~30平米的半穴居的房屋，并且形成了十几户人家的小型的村落，在千叶县船桥市发掘出来的高根木户遗迹，甚至还出现了由七十栋房屋构成的、程环形状的、中间有一个广场的巨大村落。有父系和母系同时存在的所谓“双系”家庭的形态已经比较固定。墓葬的形态也已经出现。

但是，上面已经述及，整个列岛由于分成了柞树林带和照叶林带，因此，人们的生活文化形态并不是形同的，甚至有相当大的差异，注意到这一差异，对我们了解今天东西日本之间的文化差异也是有益的。绳纹时代的西部日本，较多地受到了中国大陆的影响，在它的基层文化中，已经包含了较多的大陆文化的因子，因此，公元前三百年左右，当来自大陆或经由朝鲜半岛传来的以水稻耕作为中心的农耕文明登陆日本时，主要也是在日本西部的九州地区传开的。

自旧石器时代至绳纹时代，虽然生产力水平还比较低下，但是生活在列岛上的日本早期先民，已经以各种形式创造出了体现自己民族精神的初期艺术作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绳纹土器。上面已经述及，这一类土器之所以被称作绳纹土器，就是因为在土器的上端部分印刻有绳纹的模样，早期的制作方法真的就是将绳纹直接缠印在器皿的土坯上，烧制以后就留下了绳纹的痕迹。以后纹样的形式慢慢复杂起来，加上了各种雕刻甚至透雕，形成了立体的装饰效果，到了后期，器皿本身的形态也越来越丰富，钵体或深或浅，有的下有底座，有的呈香炉形，竟然还出现了如同今日茶壶形状的、日语称之为“土瓶”的器皿，上面镌刻了精美繁复的花纹，农耕以前的先民竟然已有了如此的创造，令人颇为惊叹。这说明日本列岛上的先民，心灵手巧，在制作技艺上具有很早就展示出了才华，在这里，我们也许可以找到后来在日本甚为发达的“职人文化”的源头之一。不过，早期的先民在物象的形象捕捉和表现上，似乎并没有骄人的成绩，迄今没有发现在其他民族中经常可以看见的岩石画或壁画，事实上，在佛教艺术传来之前，日本的绘画和物象雕塑艺术一直处于比较初级的阶段。

最后再简单的总结一下。长达一万多年的绳文时代，农耕还没有开始，人们基本上靠狩猎、采集和捕捞的方式来谋生，食物并不充分，因此人口增长非常缓慢，据学者的研究，绳纹时代的末期，整个日本列岛上，居民的人数大约有20多万人，已经出现了半穴居的简陋住房和固定的村落。在文化上，西部地区明显受到来自东亚大陆的影响，而东北部则受到北方甚至西伯利亚地区的影响，在文明的程度上进入了打磨精细的新石器时代，蒸煮食物的陶器已经普遍使用。这可以说是日本文明史最早的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