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课 | “红颜祸水”夏姬背后的竞争法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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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期给大家介绍了夏姬这个传奇春秋人物，以及她的后代的传续，在其中好几个与她有亲密关联的人死去或者被灭族，这也从一个角度折射出春秋时期生存斗争的激烈程度。曲折的事件中实际上包含了大量的信息，对于我们理解春秋那个年代很有帮助。

我们就先从夏姬的背景入手，来看看这一系列内容传递给了我们什么丰富的信息。

夏姬，是郑穆公与宋国公主姚子的女儿，郑穆公名兰，因为他出生的传说与兰花有关，他的死也与兰花有关，所以我叫他兰花伯爵，这是一个很诗意的名字，符合他忧郁多情的个性。姚子不是兰花伯爵的正夫人，只是个姬妾，说好听点叫少妃，宋国是子姓，所以她叫姚子。所以我们可以知道夏姬是结合了郑国和宋国两种文化风俗的，郑国地处东西南北交汇中心，商业极其发达，郑都是当时国际商业大都会，来来往往的都是商贾巨头，他们在郑都各大消费场所挥金如土，据考古发现郑都当时有类似今天夜总会性质的地方，这一点跟现在没有多大区别，商人多的地方，美女也多，而且基本是服务业的美女，所以那里遍地是貌美如花的歌女舞女名模等等。兰花伯爵有很多儿子，后来有名的郑国七穆，就都是他的儿子，穆是他的谥号，就像鲁国三桓是鲁桓公的儿子。可想而知这位多情的伯爵身边肯定都是名模簇拥的。

关于郑国女子的这一点，司马迁在史记里有提及，他说郑、卫俗与赵相类，赵是战国才有的国家，司马迁用赵的邻国中山作为典型来说，女子鼓鸣瑟，用脚尖轻轻的走路，游媚贵富，入后宫，遍诸侯。赵应该不会相去甚远。所以，我们看到在这种风俗中长大的夏姬的性情是逆来顺受、温和服从，并且她一定充满风情，加之外形极其艳丽，所以令人欲罢不能。

这就是一个人的遗传因子加上成长环境的影响，夏姬的背景对她成为这样一个人，是有足够说服力的。我们在生活中往往遇到新认识的人，会拐弯抹角的打听你的家世，基本都是在不自觉的进行这种判断。

据说，夏姬没出嫁之前与异母哥哥公子蛮私通，这种同父的兄妹或者姐弟乱伦的现象，其实在齐国更常见，那个有名的文姜和哥哥齐襄公明目张胆的私通搞得尽人皆知，但其实他们的弟弟霸主齐桓公也有这种事，齐桓公曾经跟管仲说他有三个大毛病，最后一个是“寡人有污行，不幸好色，姊妹有未嫁者”，听听吧，这什么意思就不用解释了，倒是管仲很会安慰人，说“人君惟不爱与不敏，不可耳”，这也就是说，其他都无所谓的，您就别郁闷了。齐国是东夷文化，东夷文化什么样呢，现代也有标本，日本，类比一下就明白了。不过这事放在郑国，还是不太正常的，真相谁知道呢。

那接下来我们看她嫁到的这个地方，陈国。陈国的公室是虞舜的后裔，早先在商朝的时候受封在陈国，后来改朝换代，周朝重新封了另一支到陈国，但都是虞舜的后代。这个改封是很有玄机的，因为商族也是虞舜后裔，周王室是通过这个动作，让人们淡忘商族与虞舜的关联。周武王封的这位是他的大女婿，同时也是周朝陶正的儿子，陶正就是主管制陶业的长官，当时陶器是人们的生活必需品，所以陶正就相当于轻工业部长，这位陶正就是从商朝投降了武王的。后来陈国公子完出逃到齐国，就做了齐国的工正，这还是轻工业长官。

从这里我们可以了解到另一个很有价值的信息，那就是古代相当长时期的氏族种姓分工制度，这对于理解春秋是十分必要的。女子称姓，男子称氏，这是母系和父系两种关系集团的名称上的分野。男性氏族，就是以某种技艺专长为主业的职业集团，在早期这是依靠血缘来传承的，所以，虞舜是制陶业专家，他也是跟他的师父陶唐学来的。后来虞舜制陶工业集团一直代代相传掌握着这门在当时而言非常关键的生产技术。

所以听到这你应该能明白陈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它就是当时的陶业之都，轻工业中心，并且陶制品的贸易中心肯定也在这里了。陈国就是一个富N代的生活状态，诗经中的陈风就很靡靡，再加上陈国也是属于东夷文化，那么陈灵公与他的两位内阁大臣一起与夏姬私通，这种看起来很不成体统的事，他们是能很自然地做到的。

夏姬作为国君的女儿，要嫁也不可能是嫁普通大臣，一定是卿，也就是内阁大臣级别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嫁的是陈国的司马，也就是军事大臣，夏御叔，其实应该叫公孙御叔，因为他是陈宣公的孙子，因为父亲字子夏，所以后世以夏为氏。这是春秋公室子孙取氏的一种典型方式。夏徵舒后来承袭了父亲的军事大臣的职位，所以他也是内阁成员，这个地位是很高的，夏氏的势力应该不弱，并不是人们以为的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否则后来陈灵公被杀，另外那两位也不用跑到楚国去，而夏徵舒如果没有实力，也不可能在杀了陈灵公之后还能自立为君。抛开桃色部分，这就是春秋时常见的小宗杀大宗的事件。

但对于夏徵舒而言，不幸的是这时候邻居楚国的老大是野心勃勃的楚庄王。陈国内乱给了楚庄王一个非常好的借口出兵，于是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不要以为是那两个跑到楚国去的情夫挑唆的作用，这个事，不需要任何人提，楚庄王肯定也会干，因为北上扩张挺进中原是楚国一直以来的战略。

所以夏徵舒的问题就在于，他起事的时机太糟糕了，结果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否则的话，也许还能做两年国君。

夏姬被掠到楚国去，楚庄王看上她很正常，楚国国君喜欢抢别人老婆，楚庄王的曾祖母息夫人就是楚文王不惜灭了一国抢过来的。还有庄王的弟弟子反也动心，不过他们都被巫臣给忽悠放弃了。

这之后夏姬被赐给楚国交通总长襄老，这个襄老的死也是很倒霉的，他死于晋楚邲地之战，本来不是一定会死的，当时晋国荀首的儿子荀罃被楚军俘虏了，荀首本来已经撤退，但为了救儿子又折回去，打算抓几个楚国亲贵回去，留待以后交换儿子，襄老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折返回来的荀首用箭射死的。结果楚军大胜晋军，襄老却死了，这种小概率事件，跟夏姬可真没什么关系。不过后来她倒是以要回襄老尸首为借口，脱离了苦海。

襄老死了以后，他的儿子黑要把夏姬给烝了，什么叫烝呢，就是娶父亲的妻妾及兄长的妻妾，这在当时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这样的美人儿，当然要继承了。

非同寻常的巫臣有足够的耐心和策略，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终于娶到夏姬，子反却恼羞成怒，为此灭了巫臣家族，还顺带把黑要家族也灭了。但事实上，这两个家族一个是主人已经逃居国外，另一个主人黑要恐怕水平不咋样，在贵族互相兼并的大潮中，被灭亡也并不意外。只是楚国没有预料到巫臣的能量那么大，为此不惜帮助吴国崛起，奠定了吴国日后能与楚国争霸的基础。

后来夏姬的女儿嫁给叔向，她儿子辈杨食我就被灭族了，羊舌氏的覆灭，与夏姬的女儿并没什么关系。那是因为羊舌氏与祁氏家族结盟，同为晋国公室的坚定支持者，当时的情况是晋国的异姓众卿就是要翦除公室党羽，削弱公室力量，祁氏和羊舌氏这两大家族是他们必须要消灭的障碍，这就像是狼和小羊的故事，人家就是要做掉你，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

反而后来羊舌氏后人逃出生天的那支，在后世有辉煌的事业，也许夏姬与巫臣的优良血统在他们出逃的时候发挥了些作用。人们常说祖先在天之灵的保佑，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了。在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用不上，但是到了紧急关头，一些遗传的本能就会显现出来，所以在关键时刻，往往会高下立现。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