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趋利避害是人类唯一本能

本讲精华内容 

经过一年多来陆陆续续的更新，《心理学新知课》这个节目的第一季终于来到了尾声。

过去一年多来，我们在节目里为大家解读了31本英文心理学新书，此外还做了7个独立于新书之外的特刊和9个特别放送，以及23期问答。我们的正式内容到此已经全部更完了。连上今天这期，我们还有两期节目，新知课第一季就全部完结了。今天这期节目，我们对节目内容再做一个小复盘、小提炼。下一期来跟大家暂时告个别，展望一下未来。

这实际上是第二个复盘了。我们之前已经借《弹性思维》那本书提炼出了咱们节目的第一条主线，那就是人性中始终有追求秩序和追求混乱这两种力量的纠缠，也就是人性中有一个阴阳太极。而在今天这一次复盘里，我们是借刚讲完的《事物的奇怪顺序》这本书来提炼出节目里的第二条主线。

其实在节目开始不久的一期问答里，我就提出过第二条主线的这个观点——人其实只有一种本能，那就是趋利避害；换句话说，追求快乐、躲避痛苦是人类唯一的本能。

就像《事物的奇怪顺序》的作者达马西奥指出的，情绪是人躯体上的一个标记，我们采取任何行动，其实都是基于这个躯体标记上正负两种力量的强弱对比：一个事物、一个目标引起的情绪正大于负，我们就想趋向它、争取它；一个事物、一个目标引起的情绪负大于正，我们就想躲避它、消灭它。人所有的行为，还原到最后，实际上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

我再重复一遍这个观点：人其实只有一种本能，那就是趋利避害。

这句话里，有两个层面的涵义。

第一层涵义：趋利避害是一种本能。你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可能是，这不是废话吗？难道不是所有人都想尽办法追求快乐、躲避痛苦吗？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但你再稍微多想一层，好像又能找到很多反例。

比如我在那个免费节目《心理朋克》的第一期就借《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的性偏好分析了一下虐恋SM。你可能会拿这个来反驳我刚才的观点，那些喜欢受虐的人，不就正好是反过来，是刻意追求痛苦吗？

但你稍微再去了解一下就会发现，受虐倾向里怎么可能只有痛苦，百分之一百是“痛并快乐着”嘛。

喜欢受苦都只不过是曲径通幽，在痛苦中获得快感。

比如我们之前讲过，那些在高难度游戏里被虐得死去活来的玩家们并不是真的跟自己过不去，而是在追求狩猎快感。哪怕是舍生取义的圣人，也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苦难代表着某种崇高、某种美好，才会去拥抱苦难。舍生，取义嘛。

所以，你只要稍微再多想一层，你又会发现，没有人是只追求痛苦、不要快乐的。

关于这个道理，在我们节目里阐述得最完整的，是在《为什么佛学是真的》那本书讲到“意志力也许并不存在”这个话题的时候。

当一个人看着眼前一块蛋糕，很想吃，但抵挡住诱惑坚持不吃的时候，我们会说，这个人是靠意志力放弃了享乐，选择让自己承受痛苦。

但实际上，也许根本就没有靠意志力放弃快乐这么一回事，因为你吃还是不吃蛋糕，其实取决于味蕾和肚皮得到满足的快感更大，还是成功减肥的快感更大。你选择的，一定是快感更高的那个选项。有些人意志力更强，其实是因为他过往的经历帮助他做出了一个预期，减肥的快感更大。意志力并不会躲避快乐，意志力也是追求快乐的。

这个道理推及到生活里，那就是一个告诫。它告诫我们：不要轻易相信自己能够长期坚持一件不会给自己带来快乐的事情。坚持不了的。

如果你想让自己坚持做一件事，想塑造一个新习惯，想改变行为，想让自己应对一个挑战，那么通行的方法，就是为那个你想要塑造的行为、为你准备应对的挑战多增加一点快乐。

比如我们在《成瘾的大脑》那本书里说到，作者是因为在日常生活里重新找到了快乐，才成功戒掉了毒瘾。快乐是关键。

在《摆脱坏习惯》那本书里，我们介绍过「动机性访谈」疗法，咨询师会帮助人们去充分挖掘新习惯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然后用这个可能在未来体验到的快乐来激发人们做出改变的动机。快乐还是关键。

在《超级好》那本书里，我们介绍过用游戏来改造真实生活的一些思路。大家还记得那个例子吗？有一位女士本来很担心一场面试，后来她灵机一动，把面试转变成了一场猜面试官会说什么的预测游戏，于是，每预测对一次，她脑子里就分泌出一点多巴胺。多巴胺带来的快乐让她克服了紧张。快乐，仍然是关键。

当然，趋利避害的另一面是躲避痛苦。所以想要改变行为，另外一种思路当然就是是增加坏行为的痛苦。我们在节目里也提过这类方法。比如我们提到过一种逼自己养成好习惯的方法是先存一笔惩罚金在朋友那里，如果到期没有完成目标，惩罚金就归朋友所有。这就是用增加坏行为的痛苦来改变行为。

但是，增加痛苦这种思路有个很大的缺陷是，人们躲避痛苦的方向往往不可预期，躲开痛苦之后终归要追求快乐嘛，而你不知道ta会去哪里追求快乐。

在《成瘾的大脑》那本书里我们提过，那些试图通过羞辱成瘾者来逼他们戒毒的方法大多失败了，因为那些人最后还是选择用吸毒的快感来抵消痛苦。

如果我们就是想在痛苦这一头上动脑筋，那更可取的思路也许不是去增加「做了坏行为」的痛苦，而是应该想办法减少「不做坏行为」之后的痛苦。我们曾经介绍过一种用正念冥想来戒烟的方法。当戒烟的那种焦躁感在内心升腾起来的时候，你用正念的方法来观察这种负面感受，通过跟这种负面感受拉开距离，而把它的强度渐渐降低。

这种方法就是把不做坏行为的痛苦降低。

你看，我们刚才提到的分散在那么多期节目里的知识点，汇总起来都根植于一个共同基本原理——人最根深蒂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而趋利避害是一切行为的基本动力。

“趋利避害是一种本能”，这层涵义，我们说完了。

我们再来看一下一开始提炼出的观点，那句话是：人其实只有一种本能，那就是趋利避害。

这句话的第二层涵义，体现在“只有”这两个字上。

人「只有」趋利避害这一种本能，一切行为动机还原到最后都是追求快乐、躲避痛苦。

那就是说，很多我们以为是人性中天经地义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天经地义，它们其实都是有改变的余地的，都是可以商量的。我们节目里最早提到趋利避害这个词，其实就是为了说明这一点。

在《性效应》那本书的问答里，有同学问：婚姻是为繁衍，那么不愿意生孩子的丁克家族岂不是违背人性吗？

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并不违背人性。或者更准确地说，不违背所谓的本能。因为连繁衍其实都不是本能。

人类之所以一直在生孩子，是因为从两情相悦到做爱、到孩子出生之后抚养孩子的一系列行为，它们都是要么让人感受到快乐，比如做爱，要么是让我们预期它能避免痛苦，比如养儿防老。人类之所以一直在生孩子，是因为这件事一直都让我们觉得快乐大于痛苦。但是今天，有些时候生养孩子已经越来越变成一件痛苦大于快乐的事情。

所以，在某些情况下，不生孩子反而是合乎本能的，它合乎那个唯一的本能——趋利避害。

人只有趋利避害这一个本能，我不知道你是赞同这个观点？还是觉得太简单粗暴了？

我猜，不论你是否赞同，这个观点可能都会引导你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决定人类行为的各种因素里，有哪一些是亘古不变的，不论环境如何变化，它们都始终潜藏在心灵底层，而有哪一些因素看似天经地义却实际上只是暂时性的。我觉得，我们都需要有一点儿区分两者的智慧。

其实金庸先生早就引导我们这样思考了。在《神雕侠侣》的后记里，他这样写道：

‘神雕’企图通过杨过这个角色，抒写世间礼法习俗对人心灵和行为的拘束。礼法习俗都是暂时性的，但当其存在之时，却有巨大的社会力量。师生不能结婚的观念，在现代人心目中当然根本不存在，然而在郭靖、杨过时代却是天经地义。然则我们今日认为天经地义的许许多多规矩习俗，数百年后是不是也大有可能被人认为毫无意义呢？

道德规范、行为准则、风俗习惯等等社会的行为模式，经常随着时代而改变，然而人的性格和感情，变动却十分缓慢。

三千年前《诗经》中的欢悦、哀伤、怀念、悲苦，与今日人们的感情仍是并无重大分别。我个人始终觉得，在小说中，人的性格和感情，比社会意义具有更大的重要性。郭靖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句话在今日仍有重大的积极意义。但我深信将来国家的界限一定会消灭，那时候“爱国”、“抗敌”等等观念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然而父母子女兄弟间的亲情、纯真的友谊、爱情、正义感、仁善、勇于助人、为社会献身等等感情与品德，相信今后还是长期的为人们所赞美，这似乎不是任何政治理论、经济制度、社会改革、宗教信仰等所能代替的。

——原来金庸老爷子早就看透了一切。

我们的复盘就到这里。祝你生活愉快，我们最后一期节目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