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碑林》
——序王久辛《大地夯歌》
乔良
在打开《大地夯歌》之前,
我不曾想到我会走进一座诗的陵园。
我不曾想到我的眼前一下子会涌出这么多的鲜血,
这么多的尸身,这么多的白骨……
我从未在任何一位诗人的作品中,
见过如此多的疼痛,
如此多的死亡,
如此多的惨烈,
还有,如此多的壮美牺牲。
震撼?颤慄?
这些词语都不足以描摹我读《大地夯歌》的心境。
此时即使有人用一把砍刀剁下我一截手指,
我想我也不会有比读这部诗作更强烈的痛楚,
这就是我读久辛诗的感觉。
久辛太残酷了,
你怎么能把这样的内容写进诗里呢?
每一行诗句,
甚至每一个字,
都不止是刺疼你的眼睛,
而是在刺疼你的神经,
你的血管,直到……刺疼你的灵魂。
残砖断瓦下掩埋的浸血的书包,
狂雪肆虐中凄喊的冤魂,
祁连山下过早凋零的少女之花,
芦花荡里那只触目惊心的脚踝……
哪一处章节,不让人的眼睛流血!
当然,久辛也写了黑暗中的光亮,
写到了火,
写到了信仰,
写到了奋起和抗争,
但所有这一切,同样伴随着无数血的祭献和太多的生命的消失,
让我辈每读一句,
都心头发紧。
读久辛的这些诗,
你会感到它们不是从口中吟唱出来,
甚至也不是用笔写出来的,
而是用钢钎凿出来,
用夯石砸出来,用刀砍,用斧劈,
在花岗岩和大理石上完成的。它让你震动,
让你警醒,
让你内疚,
也让你沉思和反省。
让人从这些诗句中走过,
有如穿过一通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诗的碑林,
你会在心里默念那些你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瞿秋白、董振堂、王春祥、朱凡……
然后,你会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与这些名字擦肩而过后,
无形中完成了一次超度和涅槃。
合上最后一页沉重的书稿时,
我能感觉到耳边有一支似有若无的夯歌在回荡:
哼呦,嗨呦的号子在我的周遭轰响。
这夯歌已经在历史的长廊上轰响了一百年,
一个崭新的国家也在夯石的起落中渐渐地显出她伟岸的轮廓。
为了这一天,
她的地基下注满了鲜血,
填满了尸骨,
也铸进了几千个年轮的光热和希望。
尽管你知道乌云还会翻滚,
大雨还会滂沱,
道路也还很漫长,
大洋彼岸还会有飓风和寒流阵阵袭来,
但正像久辛的诗所赞美的那样,
这支渴望一个民族伟大复兴的夯歌不会停下来,
因为它,是一支没有休止符,
也就不可能停歇或中断的进行曲。
如果谁对这一点表示怀疑,
那么,就请他走进这座诗的陵园,
把倾听的脚步放轻,
穿过一位叫王久辛的诗人,
以一己之力,
为我们民族镌刻出这片诗的碑林。
它会告诉你,
一个民族的苦难有多沉重,
她渴望重生的愿望就有多强烈,
而这,就是希望所在,
你必须坚信。
2018年10月16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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