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小翠（上） 癫妇痴儿，日事戏笑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欢迎听马瑞芳讲聊斋。我们今天讲《小翠》。这是个别致的狐狸精报恩故事。

动物报恩，是聊斋常做的文章，《八大王》是鳖王报恩，《花姑子》是香獐报恩，《西湖主》是扬子鳄报恩，戏法精灵都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这个小说的狐狸精报恩报得精彩，报得巧妙，报出了水平，报得风生水起，报得妙趣横生。小说太好看也太有趣了，受到影视的青睐。

被报恩的是哪个？王太常。王太常并不是人名，而是这位姓王的担任的官职是太常卿。太常卿是什么官呢？朝廷掌管祭祀礼乐的官，正三品。地位相当高。这是这位王某人最终担任的官职，也就成了蒲松龄对他的代称。杜甫曾做过工部员外郎，所以称“杜工部”。柳宗元官做过柳州刺史，所以叫“柳柳州”。这位王某最后官职是太常卿，其实在小说整个进行过程当中，他还不是王太常而是王侍御，侍御也就是监察御史，正七品。

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怎么样保住现在的地位并逐步往上升，相当重要。怎么样避开政敌的陷害，更重要。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有没有可靠的接班人最重要，王侍御恰好在两个方面都有危机感。他在官场一直有政敌虎视眈眈盯着他，想整倒他；他只有一个儿子，偏偏傻得不透气。幸亏王公很小的时候无意中保护过一只狐狸，他的困难就一件一件迎刃而解。

王公童年时白天在床上睡觉，天阴变黑，巨雷大作，有个比猫大点儿的动物伏到他身子底下，左转右转不肯离开。天放晴，它才离开。王公发现它不是猫，吓得大叫，隔壁哥哥听说后很高兴说：“弟弟必定大富大贵，这是狐狸精借贵人躲避雷灾呢。”

王公果然很年轻中进士，从知县提拔御史。他青云直上却美中不足，他只有一个儿子，他的独生子岂不是当然钻石王老五？可是他的儿子王元丰傻到十六岁还分不出男女。王家再有钱有势，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没人肯把女儿往火坑送。御史的宝贝儿子成了剩男，王家传宗接代的希望眼看没了指望。御史夫妇日坐愁城。

有一天，突然有个妇人带个少女登门，要求让少女给王家做媳妇。王侍御看看少女，少女嫣然而笑，“真仙品也”，天仙似的人品。王公问她们姓名，回答：“姓虞，女儿叫小翠，十六岁。”王公问：“你们要多少聘金？”登门的妇人说：“跟着我吃糠也吃不饱，一旦到您家，住在高房大屋，使唤丫鬟老妈子，吃鸡鸭鱼肉，她能过得安逸，我这做娘的也得到安慰啦，难道我是卖菜的，还讲价钱吗？”

王公夫人听了，非常高兴，接待那分贫妇十分优厚。贫妇命女儿以儿媳的礼节给王侍御夫妇磕头，嘱咐说：“这是你的公公婆婆，好好侍奉他们，我很忙，先走了，三两天后再来看你。”王公要派仆人套车送她，她说，“我的家离这里不远，不麻烦您啦。”出门走了。母亲走了，小翠一点儿也不悲伤，马上到针线盒找花样，夫人很喜欢她。过了几天，小翠的母亲没来。夫人问小翠：“你们家住在什么地方？”小翠只是憨然而笑，说不出到她家的路径。

夫人另外收拾一所院子，让元丰和小翠拜堂成亲。亲戚们听说王侍御捡了个穷人女儿做媳妇，都笑话他，等见到仙女般的小翠，都很吃惊，这些非议才渐渐消失。

小翠特别聪明，能窥察王公夫妇的喜怒，王公夫妇宠爱和怜惜她，心里却不安，担心小翠嫌元丰傻。小翠一点儿不嫌弃傻丈夫。她特别善于玩乐，用布做个大圆球，踢着取乐，穿着小皮靴，一脚把布球踢出几十步，哄着王元丰东跑西颠给她当巡边员捡球。公子和丫鬟跑得汗流浃背。有一天，小翠正在踢球，王侍御恰好从那儿经过，圆球“轰”地一声踢过来，正踢到王侍御的面门上！小翠和丫鬟都吓得藏起来了，公子还踊跃地跑着捡球，王侍御火了，朝儿子丢块石头。

元丰趴在那儿哭起来。王侍御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夫人跑来责备小翠，小翠用手刓床，低头微笑，不反驳。夫人走了，小翠照样傻玩傻闹。她用胭脂香粉把王元丰抹得跟小鬼似的，夫人看见了，很生气，把小翠叫来骂一顿，小翠倚着案几掂弄衣带，不害怕也不说话。夫人对她没办法，就打儿子，元丰大叫，小翠这才变了脸色，跪下向夫人求饶。夫人走了。

小翠拉王元丰进房间，替他拍掉身上的泥土，替他擦干眼泪，拿出栗子枣子哄他吃，王元丰破涕为笑。小翠关上门，再把王元丰打扮成楚霸王，打扮成蒙古人，自己穿上艳丽的衣服，束个细腰，扮成虞姬，翩翩起舞，或者发髻上插上野鸡翎，手上弹着琵琶，扮演昭君出塞，叮叮咚咚，咚咚叮叮，满屋都是她的欢笑声。这样没完没了地玩闹形成习惯。王侍御因儿子傻，不忍心过于责备新媳妇，即使听到她过分玩闹，也置若罔闻。

小翠最鲜明的两个特点：一个是真仙品也，长得非常美丽；一个特点是善谑，尽兴地玩乐，天真活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喜欢玩耍喜欢游戏，不知愁滋味，也不遵守封建礼法。在这个地方，蒲松龄写出了一种新的家庭模式夫妻模式，我把它叫闺房嬉戏。我们看古代爱情小说，常发现，爱情的女主角有个共同特点，她们火一样的“情”，水一样的“思”，她们对爱的痴情大胆，对爱的缠绵悱恻，都是在追求合法婚姻中演义。

她们跟心上人，或者一见钟情，干脆跟恋人跑了；或者，私订终身，几经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通常的结局，或者“洞房花烛夜”接着“金榜题名时”，或者倒过来，男子先金榜题名再洞房花烛，给情人奉上凤冠霞帔。如果没有像《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那样出现痴情女子负心汉，这些爱情故事的女主角一成亲，就从此没戏，统统没戏，永远退出历史舞台。好像夫妻间只能按封建礼教要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夫妻还想秀恩爱？秀到张敞画眉倒是很美，连皇帝老儿都要问罪啦。

在这样的情况下，狐狸精小翠的故事令人耳目一新。小翠婚后不和丈夫同床，只和傻丈夫玩，通过玩大秀恩爱，秀得花样翻新，秀得耐人寻味。小翠秀恩爱似乎只是傻玩傻闹，似乎只是哄着傻丈夫玩，其实这聪明的小狐狸精非常有心计，她这是大造舆论，叫街坊邻居都知道，王侍御家“颠妇痴儿日事嬉笑”。

这个舆论到关键时刻是能够救命的。而且小翠表面傻玩傻闹，实际上运筹帷幄，小翠的善谑，表面娇憨内里聪慧，大智若愚。她时时以所谓“颠妇”疯媳妇姿态出现，实际用“颠”“疯”掩盖着她的绝顶智慧和过人心计。元丰小翠，一个真傻，一个假憨，玩得热闹，玩得谐趣，相映成趣。

就在小翠和她的傻丈夫傻玩傻闹的时候，她的公爹王侍御正面临危急时刻，政敌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而政敌显然占据上风。小翠知道不知道公爹官场处境？似乎不关心也不知道，其实心里非常有数，公爹在那儿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吓得像惊弓之鸟的时候，小翠既不害怕，也不紧张，四两拨千斤，举重若轻，玩着笑着闹着，帮王侍御化险为夷，度过难关。

跟王侍御住在同巷的王给谏，两个人一向不和，给谏是什么官呢？就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也称六科）给事中，管规谏、稽查等事务。恰好遇到考察官吏的时机，王给谏妒嫉王侍御掌握着河南道巡查御史大权，想找机会诬蔑伤害他。王侍御明明知道王给谏的阴谋，就是想不出应付办法。没想到他家的“颠妇”也就是人们眼中的疯儿媳小翠却像奇兵从天而降，接连办了两件看似荒唐的事，却帮王侍御除掉了政敌。

一件是：有一天王侍御睡下，小翠戴上帽子，剪白丝线贴嘴上作浓密的胡须，打扮成宰相的样子，把丫鬟打扮成随从，把马牵出来，到街上，宣布说我要拜访王先生。跑到王给谏门前，打着马大声说：我要拜访御史王先生，怎么把我领到给谏王先生家？说完调头就走。她回到家，王侍御家的守门人以为宰相来了，报告主人。

王侍御赶紧穿官衣戴官帽迎接，才知道是儿媳妇闹着玩呢。他气极了，说：人家正找我的错，她反而制造闺门丑事！叫政敌知道，我的倒霉事不远了。夫人跑到小翠房间指责她，小翠只是笑着听她说，一句不解释。夫人想，打她？不忍心；把她休了？她无家可归。夫妻二人懊丧得很，愁得整夜不能入睡。

当时宰相气焰熏天，他的仪表风采，仆从打扮，都跟小翠过家家扮演的没区别。王给谏误认为宰相深夜拜访了王侍御，一次次派人到王侍御家门口侦察，结果直到半夜宰相大人也没从王侍御家出来。王给谏琢磨：宰相大人跟王侍御这么长时间私下议事？他们是一起搞阴谋？

第二天早朝，王给谏见到王侍御，就问：“昨天晚上宰相大人到你家去啦？”王侍御怀疑他知道儿媳妇恶作剧在讽刺自己，红着脸“哦哦”几声。王给谏越发怀疑，哼，跟我保密呢。看来宰相大人果然跟王侍御交情不浅。王给谏陷害王侍御的打算打消，还跟王侍御套近乎。王侍御探知了内情后暗喜，还是悄悄告诉夫人，劝小翠改改这些做法。小翠微微一笑，答应着。

两个政坛人物积年恩怨竟因小女子的玩笑小伎俩改变，真是奇迹！接着，更奇怪的、决定二位政坛人物命运的事，再次因为小女子的玩笑发生了。

一年后，宰相被罢官，恰好他有一封私信给王侍御，错投到王给谏家里，王给谏大喜，认为抓住王侍御的把柄。先托跟王侍御熟悉的人找王侍御“借”一万两银子，其实是敲诈，被王侍御拒绝。王给谏亲自登门想威胁王侍御。王侍御急忙找官服官帽，奇怪，怎么也找不到！王给谏等候时间长了，正恼火王侍御傲慢。

忽然，他看到王家公子穿着龙袍，戴着皇冠，有个女子从房间里把他推了出来！王给谏大惊失色，这还了得，私制龙袍皇冠，想造反啊？这可是满门抄斩重罪！他灵机一动，不等王侍御了，笑着安抚元丰，让他把龙袍和皇冠脱下来摘下来交给自己，匆忙抱起来跑了。等王侍御急忙赶出来时，王给谏已跑远了。

王侍御问清原故，吓得面色如土，嚎啕大哭，说小翠“真是祸水呀！说不定哪天就害得我们诛九族啦。”他和夫人一起拿着棍棒去找小翠，小翠关上门听凭他们在外边骂。王侍御气极了，用斧头砍小翠的门。小翠在门里笑嘻嘻地说：“公爹莫生气，有新媳妇在这里，刀锯斧砍，都由新媳妇受着，必定不让它为害二老。公爹这样做，是想杀了媳妇灭口吗？”小翠灵牙伶齿，话在理上。听到这话，王侍御才住手。

王给谏回去就给皇帝上表，告发王侍御图谋不规，想造反，交上龙袍和皇冠为证。皇帝惊奇地查验，却发现，哪儿有什么皇冠？根本就是高粱秸插的小孩子玩具！哪儿有什么龙袍？是个又破又旧的包袱皮儿！皇帝怒斥王给谏诬告，把王元丰召来，看到王元丰傻乎乎、乐呵呵的，皇帝笑了，说：“就这份德行还做皇帝啊？”把这件事交法司处理。

王给谏又告发王侍御家有妖人。法司对王家仆人严加审问，都说王侍御家只不过是傻儿子疯媳妇傻玩疯闹。再问邻居，说得一个样儿。原来小翠把“颠妇痴儿日事嬉笑”搞了个满城风雨，就是为了起这个作用。案子就定了，王给谏发配云南充军。

王侍御终身仇敌就这样给制服，几乎算消灭了，他可以高枕无忧。而这，完全因为小翠一次恶作剧！在王给谏眼里明明是龙袍皇冠，到了皇帝跟前怎么就变成高粱秸玩具和破包袱皮儿？实在太神奇太不可思议。

王侍御感到小翠很奇特，又因为她的母亲总不来，就想：小翠莫非不是人？她母亲是特地送她来保护我们一家的神人？王侍御还想不到自己童年时曾护庇过狐狸的事儿，不知道这是狐狸精报恩。他让夫人再三问小翠到底是什么来历？小翠只笑不说话，再追究，就说：“孩儿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母亲不知道吗？”

小翠跟傻丈夫边玩边把坏人惩治了，下一步她又要好像闹着玩一样把原本傻得不透气的丈夫变成一个彬彬然君子，这又是怎么做的呢？

原文 

王太常(1)，越(2)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睛霁，物即迳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3），因而乡党无与为婚，王忧之。

【注释】

(1)太常：掌管朝廷祭祀的官员。

(2)越：浙江绍兴周围古称。

(3)牝牡：雌雄。

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粱，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事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即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

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1)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贱家儿作新妇，共笑姗(2)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3)惟恐其憎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

【注释】

(1)奁：针线盒。

(2)笑姗：嘲笑。

(3)惕惕焉：时时担心的样子。

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訇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遂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状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惟俯首微笑，以手刓(wán)床；既退，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诟骂。

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1)；己乃艳服，束细腰，扮虞美人，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zhēng）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注释】

(1)作霸王，作沙漠人：这是小翠扮演的两出戏，一出是霸王别姬，一出是昭君出塞。

同巷有王给谏(1)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2)。时值三年大计吏(3)，忌公握河南道篆(4)，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

【注释】

(1)给谏：给事中，朝廷言官。

(2)素不相能：一向不和。

(3)三年大计吏：按照清代的官吏制度，三年对官吏进行一次考核。称为“大计”，考核不合格者要降级。

(4)握河南道篆：河南道监察御史。

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1)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2)，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以鞭挝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3)，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

【注释】

(1)冢宰：对内阁大学士的称呼，明代开始多兼吏部尚书，负责考察官吏。

(2)虞候：侍卫。

(3)蹈我之瑕：找我的茬；找毛病。

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朝，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颜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gǔn)衣(yī)旒(liú)冕(miǎn)(1)，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襆之而去。公急出，则客去已远。

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2)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翁无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

【注释】

(1)衮衣旒冕：穿龙袍戴皇冠。

(2)指日赤吾族：屈指可数的日子里就在给我们带来灭族之祸。

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1)，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粱秸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态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2)。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3)，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

【注释】

(1)抗疏揭王不轨：给皇帝上表揭露王侍御想造反。

(2)下之法司：把王给谏交付法司审理。

(3)臧获：管家、仆人、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