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已经离开我们2416年了,他是被杀的,并非自然老死,但是他是被谁杀死的,直到两千年之后仍然有争论,甚至苏格拉底是谁都有不断的争论,但这些争论并没有抹掉苏格拉底之死的意义,反而让它显得历久弥新,越是品味就越觉得意味深长。
今天我们从两个问题和回应入手,来发掘究竟是谁杀死了苏格拉底以及苏格拉底到底是谁。
第一部分:谁杀死了苏格拉底?
1, 诗人?
在《苏格拉底的申辩》中记录了三位控告苏格拉底的人,其中主要的发言人就是一位诗人,而且不光如此,苏格拉底自己说,有一个长久以来对他的误解,就是一位著名的喜剧诗人造成的。这位诗人大家并不陌生,就是阿里斯托芬。
阿里斯托芬曾经写过一部不很成功的喜剧,叫做《云》,其中被讽刺的主角就是苏格拉底。据说两位这思想家彼此很熟悉,但观点迥异,阿里斯托芬是维护雅典传统宗教和思想的代表,而苏格拉底被他视为不怀好意的革新者。我们不妨到《云》这部作品中,去看看苏格拉底被塑造成了怎样的形象。
他用“描绘即批评”的手法对待苏氏,这里的“描绘即批评”的“即”是指“总伴随着”。他的描绘如下:
1,苏格拉底和他的门徒住在“思想所”里,是顾虑重重的思考者(希腊文,来自焦虑、不安和考虑、发明、忧虑的组合),是“高贵的人”(暗示苏氏常常谈论“好”与“善”),他们面孔苍白,光着脚丫,是骗子、吹嘘者、无赖,是白面书生(即褪了色的人),他们为思想接生,只要有钱就教人辩论。(罗译本163-165页,原93-140行)
2,苏氏在空中行走,思考太阳,似乎是在鄙视太阳神(鄙视,与思考、关心构词相同,“把…放在心上”、“思考”之意。太阳既是名词又是太阳神的称呼,因此阿氏说苏格拉底在思考太阳时是鄙视太阳神,有不敬神的罪名。)(罗译本168页,原223行)
3,苏氏敬奉云神而不承认宙斯等神,云是“有闲者”(“不种地的”),教会青年聪明才智、诡辩瞎说和欺诈奸邪,用鬼聪明来克服鬼聪明,用诡辩来驳倒对方的理由。有闲者包括先知、诡辩家、天文学家、江湖医士、蓄轻飘长发戴碧玉戒指的花花公子和写酒神颂的假诗人。(罗译本170-171页,原290-334行)
4,苏氏否认宙斯下雨打雷,而以空气转动力来解释自然现象,并以神未惩罚大恶者为由,而否认神会给出公正的的惩罚。(罗译本172-174页,原365-411行)
5,一个特写:大模大样地走,斜着眼睛看,赤着脚吃得苦,倚靠你和我们(云)的关系,装得那样骄傲庄严。(罗译本172页,原363行)记性好,惯于思考,灵魂受得起折磨,身体不辞劳苦,站也站得,走也走得,不怕冷,不怕饿,不喝酒,不到健身场去干坏事(指与青少年男子的男同性爱),无不良嗜好,相信最聪明的人最好,与别人舌战,能在法庭上和议院里论辩成功,这样便是全希腊最幸福的人(罗译本174页,原412-420行)。
6,苏氏会教音律、音量、音步、节奏等诗歌方面的知识。(罗译本181页,原633-654行)
7,苏氏会教人用字的考究,分别阴阳性而将原先本无分别的强加分别。(罗译本182-183页,原654-690行)
8,苏氏教导人要想想自己的事情。强调要运用思想观察万物,此思路不通则跳到另一思路上。(罗译本183-184页,原690-706行)
9,苏氏败坏青年。(罗译本192页,原918-925行)现在青年已经不再贞洁、谨慎、廉耻而节制,音乐也被破坏,可谓礼崩乐坏。(罗译本193-194页,原960-1023行)
10,阿氏说观众都是些哲人的掳获品。(罗译本200页,原1202行)
11,阿氏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苏格拉底和他的门徒们带着他们的歪曲逻辑落到罪人坑。(指出苏氏必得罪而死)(罗译本209页,原1448-1450行)
此外还提到苏氏收下一袋面粉作为学费。整个对苏格拉底的“描述即批评”中有很明显的对立:农民—城里人、古代教育—现代教育、古代美德—现代骄奢、塌实行动—空泛言辞、笃信传统神灵—崇奉新神、受尽折磨的老人(剧中父亲,名为Strefiadhj,来自stefw,折磨、转动、逃避、盘算)—顽劣青年(剧中儿子,名叫Feidippidhj,是feidw节俭和i3ppoj马的合写,此人性嗜赛马)等等。他把苏氏与大修辞家普洛狄科斯相并提,代表了新教育的首领,但从上引第5条可见苏氏本人行事高尚,阿批评在于苏氏进行的思辩有神秘的宗教意味,动摇了传统宗教信仰,过分强调了思辩对于人生幸福的意义而极少有所作为,阿里斯托芬也自认为是雅典的唤醒者(罗译本163页,原75-80行),但不同于苏氏的牛牤,他认为苏氏唤醒的手段是得不偿失的。
苏格拉底在申辩中认为这样的中伤影响了大众的观感,误认为自己是传统的破坏者,青年的败坏者,大家没有仔细看清苏格拉底的作为,就相信了这些传统意识形态的守护者。
以阿里斯托芬为代表的传统维护者,保守派,杀死了苏格拉底吗?我想其实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苏格拉底被处死的一些原因。比如:擅自引导青年摆脱权威和传统,擅自质疑传统的宗教和思想等。
2, 智者?
第二个嫌疑就是智者,《申辩》中苏格拉底也提到了这些以教授辩论和修辞为生的人,他认为自己和他们根本不同,两方面:首先,他完全无偿,从不收费;其次,他追求确定的知识,而不是教人诡辩而获得利益。他追求的生活是经过检验的生活,他探索的问题是什么样的生活是美好生活的问题。而智者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声名和财富,以及炫耀自己的语言技艺,根本不在乎是非对错。
被苏格拉底批评的智者代表有两拨人,第一拨是老一辈智者,代表是普罗泰戈拉和高尔吉亚;第二拨是年青一代智者,比如卡利克勒斯和特拉绪马霍斯等。这些修辞学家同时也是政治家。
老一辈的智者,普罗泰戈拉的著名观点是“人是万物的尺度”。特别是指人的感官之于自身,也就是说人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的。很多东西都是因人而异的,并没有绝对的冷热、好坏、是非等。常常被人指责为感觉主义和相对主义的鼻祖。
柏拉图在《泰阿泰德》中说这个命题是普罗泰戈拉在《论真理》的开篇时讲的,他在引述这个命题以后接着说:“他的意思无非是说,你我都是人,某物对我显得这样,它便是这样;对你显得那样,它便是那样。
(以风为例),有时候同一阵风吹来,你觉得冷,我觉得不冷;或者我觉得稍冷,你觉得很冷。这不是风本身冷或不冷,而是对感觉冷者说风就是冷的,对感觉不冷者说它就是不冷的。
这种感觉主义与苏格拉底的理性主义不同,苏格拉底认为人们凭借理性可以认识事物自身的性质,而人的理性又是共通的,因此人们可以就事物达成理解上的一致。这方面柏拉图的认识论进一步发展了苏格拉底的思路。后面的讲座会详述。
高尔吉亚则是西方修辞学的鼻祖,他创立了修辞学这门学问,他对语言本身的研究一方面深化了人们对语言的理解,但另一方面也可能让人产生一切问题皆为语言问题的误解。他有注明的三个命题:
三个相互关联的命题:“第一,无物存在;第二,即使存在某物,人们也不可能把握;第三,即使把握了,人们也无法加以表述,告诉别人。”后世的怀疑主义者们发展了这样的思想,质疑我们能理解事物的能力和效果。有人将哲学中的几次转向与它相提并论,比如从宇宙论和本体论到认识论的转向,也就是探索世界上存在什么?到如何认识存在物或世界?的问题,第二次是从认识论到语言哲学的转向,很多哲学家认为哲学问题的产生只是语言的误用或局限。
第二代年轻些的智者大多是修辞学家,是老一辈智者的学生,但他们除了收徒教学外,还积极参与政治活动,他们在政治事务中发现了一些哲学家迂腐的地方,认为政治现实很现实,容不得哲学家的理想主义,在《高尔吉亚》中和《理想国》第一卷里,我们都会看到这些年轻的有修辞学技艺的政治家的观点,他们认为利益至上,实力至上,结果至上,自然欲望的满足至上。比如特拉绪马霍斯认为“强权即正义”,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而卡利克勒斯认为我们不需要羞耻感。他不承认行不义比受不义更丑,而认为应该区分凭自然而丑的东西与凭礼法而丑的东西.凭自然的标准,受不义最丑;凭礼法或习俗,行不义最丑。之所以这样,因为礼法的创造者是弱者,他们为了保护自己,免受强者欺负,就把一套奴隶道德强加给所有人。(《高尔吉亚》482c4-483c6)
可以看到,这么政治现实主义的观点可能带来的冲击,作为政治理想主义者的苏格拉底认为,人们要想过上美好生活,就不能沉溺于这种现实利益的争夺博弈中。具体想法可以看柏拉图如何帮老师展开他的思想。
正是为了和这批智者作斗争,苏格拉底才选择了去死,因为他要为自己捍卫的原则而死,不向相对主义低头,不屈服于怀疑主义,而是主张不停的探索,通过理性论证获得真正的知识,通过思考理想的生活方式和政治方式,而想方设法让人类一起过上美好生活。
智者愿意苏格拉底死,是因为他可以替他们死,败坏了青年,教青年诡辩的本来是智者,苏格拉底却成了替死鬼。而且当惩罚落到智者头上时,他们往往选择逃离。苏格拉底替智者死了,民众以为铲除了祸害传统教育的罪魁祸首,可是让民众意识到这两者的区别确是异常艰难的事。比如今天的专家横行,究竟谁是为了某些利益代言,谁是面对真理,谁真正关心问题的解决,谁只是为了苟活,一大批知识分子,泥沙俱下,人民很难分辨,让事态更加负责而可悲。
3, 政治家?
苏格拉底被杀本身是个政治事件,苏格拉底死于民主制下,是民主制扫清寡头制(三十人寡头)残余势力时的成果之一,民主制的拥护者认为苏格拉底是寡头制和僭主制的拥护者,敌视民意。清除了苏格拉底,就没有人教唆专制了。是一个政治集团对另一个的报复。
但是苏格拉底甘愿受死却并非出于对政治利益的担当,而是对祖国的热爱和法律的尊重。具体看《克里同》,他的弟子想营救他出去,他却断然拒绝,并给出了服从不义判决的理由。宁可遭受不义,也不行不义。以此保全自身的德性和理论统一性。
苏格拉底死后,政治家得到的反而是舆论上的不利,后世的民主制经常要提醒自己,苏格拉底死于民主制度下,民主制度不是完美的制度,哲学对政治的超越性要时刻注重。
4, 学生?
阿尔喀比亚德和克里提阿
阿尔喀比亚德Alcibiades生于公元前450年,前404年去世,是雅典著名政治家和将领。他的父母属于爱克蒙尼德家族,是雅典执政官伯里克利的近亲。当他父亲于前44l年,也就是他9岁时,在考赫尼亚的战斗中阵亡后,伯里克利便成了阿尔喀比亚德的监护人。阿尔喀比亚德貌俊美无比,但为人任性,反复无常而又充满热情,曾经从学于普罗塔戈拉和普罗底库斯,学会了蔑视时常人认可的正义、节制、神圣、爱国等通行的看法,同时作为情人和学童跟随苏格拉底多年,虽然敬重苏氏节制的生活,但他自己并不模仿苏格拉底,也不实践苏氏的教导,他在雅典由于放荡而声名狼藉(号称在少年时把丈夫们从妻子身边带走,长大后将妻子们从丈夫身边带走),为他有过人的才干,于前421尼克阿斯和平期从政,伯罗奔尼萨战争时期又作为将军统领阻击斯巴达,其间他成功地使雅典组织了一个反斯巴达的联盟,成为主战派领袖,与尼克阿斯意见相反对。前415年随着尼克阿斯在色雷斯的失败,他成为远征西西里的主要鼓吹者,但恰在远征出发之前发生一件神秘的事件,即赫尔默斯神庙塑像被毁,并且有人指控阿尔喀比亚德是幕后上使,他本可以在法庭为自己洗冤,但他却逃到斯巴达为国王阿基斯一世出谋划策,从而使斯巴达成功地击败雅典联军。后来阿尔喀比亚德与斯巴达生隙,相传他让斯巴达王后为自己剩下了孩子。前413年又逃到波斯总督提萨弗尼那里,考虑返回推典。在四百人寡头政治结束后他受邀请返回雅典,前4l0年他带领雅典的爱琴海舰队败伯罗奔尼萨舰队,但好景不长,斯巴达新的军事领袖鲁散德率军于前406年击败雅典海军,阿尔喀比业德再次流亡,结束了他在雅典最辉煌的时期,盘踞在达达尼尔海岸边自己的城堡,前405年他警告驻扎在阿哥斯普塔姗斯河的雅典海军防范斯巴达突袭,但未被理睬,前404时年受鲁散德之命,法纳巴乌斯的波斯总督将阿尔喀比亚德谋杀。
在柏拉图的《会饮》和《阿尔喀比亚德前后篇》中有更多两人关系的描述。但我们不能说苏格拉底对阿尔喀比亚德的教育是成功的。
雅典人也正是因为他败坏了这么优秀的青年,而处死他。虽然阿尔喀比亚德很早就不再是他的学生和追随者,而更像一个自我野心膨胀的修辞家。
5, 民众或我们?
《申辩》28d-30c
“雅典公民们,真理就是这样:一个人的职位在哪里,不管这是自己选定的,还是上级指派的,他都应该坚守在那里,面对着危险,不考虑死亡,也放弃其他顾虑,决不让荣誉受到损害。可是我会把事情做坏,雅典公民们,因为我曾经在你们选派来指挥我的将军靡下,在波底代阿和安丕波利,以及德利雍,都和别人一样坚守阵地,冒着死亡的危险不退;现在神灵给了我一个岗位,这是我深信而且理解的,他命令我终生研究哲学,考查自己并且考查别人,如果我由于怕死,或者由于其他顾虑,擅自离开了职守,那就坏了。
这是一件坏事,事实上人们可以依法把我抓到法庭上,控告我不信神灵,因为我不听神签,怕死,自己不智慧却自以为智慧。因为怕死无非就是以不智慧为智慧,以不知为知。因为谁也不知道死是不是人的最大幸福,他们却怕死,好像知道死是最大的坏事似的。以不知为知,岂不是最糟糕的无知吗?也许在这个问题上,公民们,我也跟其他的人不一样,如果我得说我在某事土比较智慧,那是说,我不很知道死后的事情,就不以为自己知道。然而我知道,做违背法律的行为,不服从胜过我的人或神,是坏事,是可耻的事。所以我决不害怕或者躲避那些我不知道好坏的事,只害怕那些明知道坏的事。所以,你们也可以把我当庭开释,不照安虞多的话办。他说,要么根本不该把我抓来审判,既然抓来审判了,就必须判处死刑,如果放了,你们的儿子就会照着我教的做,彻底毁了。
你们可以跟我说:“苏格拉底呀,这回我们不照安虞多说的做,让你走,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你不再钻研,不再搞哲学,如果查出你还在干,就一定要处死你。”如果你们在上述条件下让我走,我就会跟你们说:“雅典公民们,我敬爱你们,但是我要服从神灵胜过服从你们,只要我还有口气,还能动弹,我决不会放弃哲学,决不停止对你们劝告,停止给我遇到的你们任何人指出真理,以我惯常的方式说:‘高贵的公民啊,你是雅典的公民,这里是最伟大的城邦,最以智慧和力量闻名,如果你只关心获取钱财,只斤斤于名声和尊荣,既不关心,也不想到智慧、真理和自己的灵魂,你不感到惭愧吗?”’
如果你们中间有人要辩论,说他关心,我是不会随便放他走的,我自己也不走,我要询间他,考间他,盘问他,如果发现他自称有德行而实际没有,就指责他轻视最重要的东西,看重没什么价值的东西。我要逢人就这样做,不管老幼,也不管是外乡人还是本邦人,尤其对本邦人,因为你们跟我关系近。因为,你们都知道,是神灵命令我这样做的。我相信这个城邦里发生的最大的好事无过于我执行神的命令了。因为我来来往往所做的无非是劝告各位,劝告青年人和老年人,不要只关心自己的身体和财产,轻视自己的灵魂;我跟你们说,美德并非来自钱财,钱财和一切公私福利都来自美德。我说的这些如果毒害了青年,那就是有害的;如果有人说我说的跟这不一样,那他是说瞎话。因此我跟你们说,雅典公民们,你们照安虞多说的办也好,不那么办也好,把我释放也好,不放也好,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改变我的行径的:我行我素,虽百死而不悔!”
民众有个特点就是容易被欺骗,甚至喜欢被欺骗,因此我们亲手杀了那个不愿意阿谀我们的人,不愿意为我们隐瞒真相的人。我们无法面对真相,因此您可要那些揭露真相的人去死,也不愿意自己活着却遭受他们的谴责,我们更愿意活得轻松一点,而不想要重负。
因此一切时代的不愿意看到真相的懦弱的民众,一起把苏格拉底们杀了一次两次,千百次。
6, 他自己?
但是苏格拉底难道不是自己找死吗?就像耶稣那样,要人家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便成就自己的不朽?
苏格拉底的死是他蓄谋已久的成就自己永恒名誉的举动吗?他在领死前还在讨论自愿选择死亡的问题。虽然世俗反对自杀,但他为自杀找理由,甚至认为学习哲学就是练习死亡。让自己处于死的状态。也就是身体的欲望死亡,而灵魂的精神活跃而永恒的状态。
他真的想自己所说更愿意追求死后与伟大灵魂继续讨论问题的生活吗?或许真的如此。
不过,他的确很大程度上参与了自己的死,法庭上本来可以以放逐、罚款等替代死刑,但他一一拒绝了。并且按照柏拉图的说法,法庭上最后说:你们去生,我去死,究竟哪个更好,只有神知道。
苏格拉底是为了自己的死后声名才选择死亡吗?当然不是,他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自圆其说。他发现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就会活着却经历不义,过着卑鄙的生活,他宁可遵循自己发现的真理而死,也不愿苟活。
正所谓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第二部分:苏格拉底是谁?
1 柏拉图:灵魂助产士和神圣的哲人
《泰阿泰德》150b-151d、175c-176e
2 色诺芬:本分而睿智的人
苏氏认为
“人的本分就是去学习神明已经使他通过学习可以学会的事情,同时试图通过占兆的方法求神明指示他那些向人隐晦的事情,因为凡神明所宠眷的的人,他总是会把事情向他们指明。”(卷1章1节9,以下只写数字,引文出自吴永泉先生译文)
“神明知道一切事,不论说的做的,或静默中所想念的。”(1,1,19)
“所需求的愈少也就会愈接近于神;神性就是完善,愈接近于神性也就愈接近于完善。”(1,6,10);
卷4章3主要在讨论神人之分,苏氏认为神为人提供所需的光、水、火、粮食、生物、推理能力,神使宇宙完美无缺,这位神如人的灵魂居于肉体一样居于宇宙中,也同灵魂统治肉体一样统治宇宙,神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 祂不待人问便告知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还有神为人类制定律法(4,4,19),神的律法是正义的而人的则是多不正义的(4,5,24)。可见神人判分,神为着人但又必要被人崇敬,人崇敬神的最好方式就是守神的律法,用神赋予人的能力做事、学事。
苏格拉底认为人首先必需的是自制,并努力使子弟们在神明面前保持自制。(4,3,1-2)“主——奴”判分也与“自制”有关,苏氏说“不能自制的人就是最坏的奴隶”(4,5,5),他说我们应该避免做“口腹之欲、睡眠或其他情欲的奴隶”(1,6,8);他认为对待朋友不能像对待奴隶一样(2,5,2和2,6,9);仆人应受责打而非主人,主人做事应强过仆人(3,14,4、6);无知的人称为奴性的人,大多数手艺人都有奴性,也都无知(4,2,22);民众最无知,但他们组成了国民议会(3,7,6)。
由此可见灵魂是人身体的主人,理性是灵魂的主人,公民是奴隶的主人,有知者、智慧者是无知者的主人,而神又是人的主人,那么要想成为主人而非奴隶也必须自制以锻炼理性和灵魂,来得智慧。
苏氏讲人事时有一段最具概括性,我们将按照这段梳理整个文本:在强调了自制是真正的最大的快乐之后,他说:“研究那些能以使人维护好自己身体,治理好自己家庭,有益于朋友,并且有制服敌人的本领——这一切不仅有益,而且还能产生最大的快乐——能自制的在实践这一切的同时,也就享受了其中的乐趣,…(必须自制),才能成为最高尚的、最幸福的和最有推理能力的人。他还说,diale/geoqai(推理)这个词就是由于人们聚在一起,共同讨论,按着事情的性质进行diale/gantaj(甄别)而得来的。因此,有必要作最大的努力使自己准备好,对这进行充分研究,因为这会使人成为最高尚的,最能领导人的和最能推理的人。”(4,6,10-12)
3 亚里士多德:理智德性论者
1,苏格拉底专注于伦理问题(道德品质),而忽略自然界,他在伦理问题中寻求共相(普遍者,kaqolo/n),首次提出普遍定义,并且没有让普遍者(或定义)分离地存在。(《形而上学》987a29-b14、1078b9-1079a4、1086a30-b12)
2,苏格拉底首次进行了归纳论证。(《形而上学》1078b9-1079a4)
3,苏格拉底具有自贬的品质。虽然这种品质强于自夸,但不如诚实更高尚而值得称赞。(《尼哥马可伦理学》1127b23-32)
4, 苏格拉底认为一切美德都是各种各样的明智,而且离了明智便无美德。(亚氏此处是批评苏氏的美德即知识的观点)(《尼哥马可伦理学》1144b14-32)
5,苏格拉底认为根本没有无节制这种事,人们作恶只是无知。(无人有意为恶)亚氏对此提出异议,提到有人说在作恶时(无节制)只是受意见支配。(《尼哥马可伦理学》1145b21-35)
6,亚氏认为苏格拉底的德性即知识的错误在于抛开灵魂中非理性部分,亚氏强调感情、品格等在美德问题中的重要性。(《大伦理学》1182a1-30)
7,亚氏批评苏氏的德性即知识另一点,认为苏氏观点包含内在矛盾,有了某种知识的人不立刻就是有某种美德的人,因此美德并不就是知识。
4 斯多亚派:拥有自由意志者
爱比克泰德极力称颂苏氏之伟大、勇敢等,他认为苏氏是伟大的,有天赋成分,但后人不应放弃对自己的训练(卷1,节1,以下均简写为“1,2”形式),应当像苏氏提倡的照料好自己的本性(3,1)。他说苏氏是勇敢的,因为“只有那些对其具有严肃兴趣和勇敢的人”(2,13)才能做到到处与各种各样的人谈话。他让人觉得惊奇在于不为肉欲所动,拒绝了阿尔克比亚德的美丽身体(2,18)。
苏氏的对话和论证让爱氏看到很多意义,首先从形式上讲,苏氏不用理论术语不以哲人的特殊修辞为谈话语言(2,12),并且并非巧言令色的玩弄语言,像修辞家、诡辩家那样(3,23),这就避免了狂妄而是以一种互检(cross-examination)的方式开始讨论(3,14)。其次,从效果上讲,他的论证是巧妙的(2,12),可以达到说服人,改变别人立场的效果(3,16),并且更有益的是止住了争端(2,12),他不想支配别人,只是想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4,5)。他这样做最终还有深远意义,一方面可以通过与人交谈让知道自己的错误从而更好地行事,因为做错事的人不知道所做的是错的才做(2,26),在这个意义上哲学家的讲堂是一个医院(3,23)。
爱氏还说苏氏关心的领域是“伤害与帮助”,苏氏说“如果别人能伤害我,我就无所成。如果我等别人来帮我,我就是个废物。如果我想要实现的事没有实现,我就是不幸的”(4,8)。很明显,爱氏认为苏氏强调的“我”的作为,独立的作为,而这种独立的作为又需要一个“自由意志”,爱氏认为“在自由意志领域之外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碍或伤害到自由意志…除了判断,没有其他事物能够扰乱我们灵魂的安宁”(3,19)。可见自由意志是一种独立的灵魂的判断,它与身体区分,不受身体约束,又因其自身要理性指导所以不受灵魂中其他因素影响。苏氏向阿尔克比亚德建议的恰恰就是“使你的自由意志变得美好,根除你的无意义的意见”(3,1)。人们要信赖自己的自由意志(3,26),要以一个自由的灵魂去爱(3,24)。所以爱氏认为苏氏强调照料自己就是让自己有一个美好的自由意志,有一个良好的理性的个人独立判断来做各种事情,不受其他肉体的城邦管理者的影响。
5 西塞罗、普鲁塔克:道德哲学家
西塞罗说:“苏格拉底首先将哲学从天上召唤下来,寓于城邦中,甚至引入家庭,迫使哲学思考人生和道德,善与恶。” 他说的“天上”指苏氏之前的自然哲学,“城邦”与“家庭”中指如柏拉图《国家篇》和色诺芬《家政学》那样的谈话,而所谈的“善恶”与其讨论的“正义不正义”等都相关。西塞罗所说的不是指一种抽象的道德理论而是对人事的关注,正如上文提及的其他希腊化作家、哲人那样,关注在生活中如何行事做人等。
普鲁塔克《道德论丛》中几个小例子来再现当时的活泼形象 :
1、苏氏说人们重视赚钱而不重视儿子的教育。(4E)
2、沉着的性情是智慧之人的标志。有一青年踢了苏氏一脚,别人都很气愤,苏氏却说“如果驴踢了你,你觉得回敬他一脚合适吗?”别人都嘲弄那个青年,以至于他上吊自杀了。(10C)[在狄奥根尼•拉尔修《苏格拉底传》21节中有相仿的例子]
3、《云》上演后有人问苏氏生不生气,他说他看到有人在戏谑他时就觉得身处在一个盛大的友人聚会一样。(10C-D)
4、他说“普通人活着是为了吃喝,善人吃喝是为了活着。”(21E)[在狄奥根尼•拉尔修《苏格拉底传》34节中有相仿的例子]
中期柏拉图主义者同时代的伊壁鸠鲁主义者第欧根·尼拉尔修,在其《名哲言行录》中最先给苏氏三个第一,即“最初教授修辞术的人”、“最初讨论人生问题的人”、“第一个被判处死刑并且服了刑的哲学家”。
6 基督教的先知:游斯丁、奥利金、奥古斯丁、波爱修、罗吉尔•培根、斐奇诺、伊拉斯谟
最早把希腊哲学与基督教结合起来的护教士游斯汀(Justin)认为“苏格拉底之所以看出希腊宗教的神的虚假,是因为他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认识了上帝” ;奥利金看到了苏氏与耶稣的共同之处;狄奥多莱(Theodoret)认为苏氏对无知的体验乃是信仰的准备工作;奥古斯丁认为苏氏的认识自己实则是通向对神的认识之路,苏氏看到了惟有依靠纯粹的精神不被尘世的激情所污染,只有这样的人才敢于接近神,他承认自己的无知,从他的谈话中我们得不到关于至善的明确描述,因为他在各处只是激励别人,与别人辩论,之后又推翻结论,所以每一个人都能从苏氏那里各取所需。
其实无论早期基督教哲学是赞扬、反对还是批评地利用,都是对希腊哲学中苏氏形象的积极对话。到黑暗时期,波爱修认同苏氏“无人有意作恶”的观点,他认为人们不缺乏善的意志,而是少了行善的能力,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和至善。再到经院哲学鼎盛时,罗吉尔•培根一方面肯定苏氏使儿童回忆起数学定理的例子所表明的对数字的理解是天赋的,一方面认为伦理学是最高的科学,苏氏是这一科学的最初追求者;哈雷维(Jehuda Halevi)认为苏氏是最完美的人类智慧的代表,但他那里通向上帝的道路是被堵死了的。
以上可知,整个中世纪都对苏氏有积极的化用和理解以期与基督教教义相合,他的死也与基督的死相对比,至少大家把他当作了最智慧的人。到文艺复兴时期,弗罗伦萨的马奇里奥•费奇诺(Marsilio Ficino of Florence 1433-1499)是当时最著名的柏拉图主义者,他在一封信中谈到了“经由苏格拉底确认的基督教”(confirmatio Christianorum per Socratica),他说苏格拉底是基督的先导(forerunner)和拯救的创始者(the author of salvation)。他终其一生来施行永恒的善,且不是通过粗鲁和愚顽而是经由那无与伦比的心灵,如柏拉图和色诺芬证明的那样,以及通过他的神圣本性和固有的预言力量。他忍受着身体的痛苦,特别是饥饿和曝露,以及坏运气(ills of fortune),惟独害怕灵魂中的恶和灵魂的不可挽回的损失,只愿尽到唯一的责任:敬意和去爱。他就像一个灵魂医生一样,将自己献身于当地人们心灵的净化,他避免骄傲,展示了温和、爱和宗教的超越万物的价值。他唯一承认的追求就是真爱和怜悯。他一再宣称自己是为了一个目的而被神派来的,他更愿意服从神而非人。
费奇诺已给了苏氏很高地位,而人文主义宗教家伊拉斯谟更是赞赏苏氏的娓娓动人的劝导和视死如归的气概。他说“圣苏格拉底,为我们祈祷吧!”这成为基督教徒对异教徒道德的最高评价。
通过以上简要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到,苏氏成圣是在基督教占统治地位的过程中实现的,人们每每要利用希腊哲学时不得不发现苏氏个人(如其死亡等)和他的学说(道德实践的理论)的魅力。因此,成为一个反面形象,而是经过与基督耶稣的比附而升华为“圣人”,两希文明融合就成了苏氏与耶稣的和谐。这直接影响后来的西方世界,特别是近代的克尔凯廓尔表现得最直接。
7 蒙田:健全的怀疑者
同样被归为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物,比爱拉斯谟晚一代的蒙田(Montaigne)却对苏氏作了独特的理解,他赞同苏氏的“无知”,认为“疑惑是一切哲学的开始,研究是中间,无知是终结……这种无知需要和知识本身同样多的知识才能达到,认识、判断和谴责自己的无知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他的怀疑主义更是苏格拉底式的而非皮浪式的 ,他认为同时代人很少像他那样发现了一个自然而简单地生活的人 ,他在苏氏一生中发现了最好的追随真实自然生活的例子,这是苏氏对蒙田最大的影响 。20世纪五十年代就有人注意到了两人的关联,到最近《剑桥手册:蒙田卷》仍有人关注:“他今是一个自我持守的作者(patron-author),一个本土的但非贵族的哲人,像苏格拉底一样。”
蒙田区分了柏拉图和苏格拉底,他对柏拉图的引用主要是因为他提供的苏氏形象而非其思想。在他那里斯多亚学派与苏氏形成了对立,即自制、节制与明智、克制的对立,前者是对一种(强力)的控制与(不能自制)相对立,而他强调苏氏的明智是从善如流,无需努力 。蒙田在《随想录》中的主旨可以描述为“自我知识”(知识是动词),从这方面讲他表现为苏格拉底式的思想而非怀疑主义的,因为对苏氏而言,检点生活是唯一圆满的人的生活 ,蒙田在乎的也是自然地从善如流地在对自己的知识中过一种检点的生活。他之所以这样说苏格拉底主要是要说明,苏氏不同于斯多亚式的努力克制,也不同于当时基督教那样要基督引导,而是为自己而生活的追求自然的人,蒙田通过赞扬苏氏进而婉转地表达了他对人应当过的生活的理解,他以苏格拉底为榜样,认为那才是真正的人的生活.
8 黑格尔:绝对精神的主要转折
黑格尔本人则在完全不理会描述者的区别的情况下直接阐发苏氏哲学,当然是按照他的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思路,他说“在苏格拉底身上,思维的主观性已经更确切地,更透彻地被意识到了…他是精神本身的一个主要转折点…苏格拉底宣称本质是普遍的‘我’,是善,是安息在自身之中的意识”(《哲学史讲演录》卷一,42-43页)。
“无限的主观性,自我意识的自由,在苏格拉底的学说中生长出来了…意识的自由,就在于意识在它所在的地方,在它自身”(44页)。
但同时他认为苏氏的特殊贡献在于把伦理学加入哲学,他的学说是道德学说,当然黑格尔这里的道德与伦理不同,“道德的主要环节是我的识见,我的意图”“苏氏以前的雅典人是伦理的人,而不是道德的人…道德将反思与伦理结合,它要去认识这是善的那是不善的。”(46页)
可见他认同西塞罗以来的说法,只是强调道德的反思性,强调苏氏的道德哲学性而非道德或伦理性(从天上到人间)。他批评西塞罗“总以哲学应该屈从于世俗的方便…好象最好的最真的哲学就是茶余饭后的哲学。”(47页)
他给苏氏定位成悲剧性的,“只有当一个可敬的人遭遇灾祸或死亡的时候,只有当一个遭遇无辜的灾难或冤屈的时候,我们才特别称之为悲剧;苏格拉底就是这样,他无辜被判处死刑,这是悲剧性的”(48页)并且他将苏氏之死上升为雅典悲剧、希腊悲剧。这点在狄奥根尼•拉尔修那里已经有相近说法,他曾写诗赞美苏氏:“雅典人曾让你喝下毒药,他们却在你唇上把毒药喝干。”
9 克尔凯郭尔:理想的教师
苏格拉底对于克氏来说,是将生活献给思想和道德精进的楷模;他乐于精心推敲苏氏对于西方文化的历史重要性。他也乐于完善人性的道德状况,并引入他自己的深刻反思以承载生活的迷境(enigmas)。他对苏氏的考察则是想让这种古代哲人有一活泼泼的出场,也即重获苏氏对雅典人的道德任务所具有的基本力量和迫切性。他在自己头脑中继续着与苏氏谈论活着应该如何行事的对话,谈论知识的本性可以引入认得道德秉性,以及指出说明灵魂和城邦的健康与疾病的要素。他在苏氏对话中发现了一种与现代困境相贴切的活生生的语言。
他从小就与苏氏联系在一起,他以为“在我之前唯一我与之相似的就是苏格拉底。我的任务是苏格拉底式的任务。”(P257)他看到苏氏身上的“美德之朴素性和道德激情,史诗般的英雄主义和从事真诚思索的殉道者,人们可能形成的能够过的最好的生活方式之罕有的伦理典范。”(P258)
不过,我们必须看到克氏是忠诚的基督教徒,他信的唯一是基督,在基督之前他认苏氏为导师,但基督之后苏氏便是不足的,苏氏对至善的本性获取洞见的努力中太过人类中心了,远低于基督的作为。(P262)所以他将苏氏的伟大限定在人与人之间,“在人与人之间,苏格拉底式的关系是最高而最真实的。”(P263)
10 尼采:最近的、久病的敌人
他在《快乐的科学》中极力称赞苏格拉底:“我十分心仪苏格拉底,他的言行,甚至他的沉默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智慧使我倾慕不已。”但是,“苏格拉底与我那么接近以致于我几乎不得不总是与他作对”(《悲剧的诞生》376页)。
《偶像的黄昏》中尼采认为,苏格拉底提出的“理性=美德=幸福”是个特异的东西,与古希腊人完全背道而驰,原因在于他作为希腊人的志趣转向了辩证法,贱民凭借辩证法占了上风,人们不信任他那些理由,他成了一个使人认真看待自己的丑角。他的讽喻成了某种叛乱的表现,一种贱民的怨恨,通过辩证法出别人的丑,苏格拉底似乎在报仇。他让青年男子和少年间有了新的角斗,他是个大色情狂。他明白自己病了,而且知道不仅是自己病了,雅典气数已尽,他教人成为自己的主人,让理性成为暴君,他让希腊人处在一种危险中:“只有一个选择:或是毁灭,或者——成为荒谬的有理性的人…自柏拉图以来的希腊哲学家的道德主义是有病理学根源的” “人们必须效仿苏格拉底,制造一个永恒的白昼——理性的白昼——以对抗黑暗的欲望。无论如何必须理智、清醒、明白,向本能和无意识让步会导致崩溃…”(18页)苏氏改变颓废是不可能的,他选择的救援手段仅是颓废的一种表现,他不是医生,死亡才是医生,苏氏只是一个“久病者”(19页)。
由此他提出了对柏拉图主义为代表的形而上学的彻底颠覆性批判,也开启了现代哲学的反思理性之路。
11 海德格尔:最纯粹的哲人
他说苏氏是“西方最纯粹的哲人”因而“他没有写任何东西”,他正是认识到了存在隐退(withdrawal)的牵引(draft)——存在以其隐退而吸引我们——他“除了将其自身置于这一牵引,这一当下且持守自身于其中以外,没有做任何事情”,因此所有苏氏之后的哲人都最终只是逃亡者(fugitives),他们的作为就像是在忙着寻求,对他们而言太强了些的“牵引”的避难所。
海氏似乎区分了苏氏与柏拉图 ,因为他在另一处又将苏氏看成形而上学哲学的范例,他说“‘思’与‘定义’和‘推论’了无关联,它居于——恰与苏格拉底的警告相反——诗的最切近处。”
12 福柯:自我技艺的创建者
在他的《主体解释学》 讲座中一开始便引用了《申辩》中的很多话,同时也特别注重一篇现代大多数学者认为是存疑或伪作的《阿尔喀比亚德前篇》,他从中看到了“关心自己”这一概念的特别之处,而从新考虑人们熟知的“认识你自己”的名言。(12页)
他不注重苏柏的辩证法,而是强调这个“关心自己”的自我管理方式,主体构成方式,及其后世影响和变迁。苏氏对于他来说要区分苏氏和柏拉图,由柏拉图确定下来的“认识你自己”是主体与真实的关系问题的基本格式,而且这种西方思想的主流选择的是一个边缘的概念,“关心自己”和“认识自己”的原初意义一样,都是指要照顾自己,不要忘了自己是要有志业的人。(5、7页)
苏氏之后的哲学正是继承了苏氏之关心自我的主题,“最终把这一主题作为‘生存技艺’的中心。渐渐地,这一主题超越了它原来的范围,摆脱了它的第一哲学的含义,获得了各种真正的‘自我教化’的范围和形式”
福柯说,“在18世纪末以前,人(l’homme)并不存在。…他是完全新近的创造物,知识造物主用自己的双手把他制造出来还不足200年:但是,他老得很快。”“人并不是已向人类知识提出的最古老的最恒长的问题…只是一个于一个半世纪之前开始而也许正趋于结束的突变,才让人这个形象显露出来。…人是近期的发明。并正接近其终点…人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
很明显福柯说的“人”不包括苏格拉底,相反,由苏氏发源的关注自己的理路之源让福柯预感到“在现代西方,我只有根据对他人的驯从原则才是真实的主体。但是,对于主体来说,也许存在着其他成为真实主体的方式…一个真正的主体不是奴役的意义上,而是在驯服的意义上是可能的”。
也许苏格拉底就是这样的主体。
第三部分:苏格拉底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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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师讲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