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集 外挂人生-傅青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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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内容】

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

今天要讲的这个人物叫傅山，字青主。明清交替时期(1607－1684年）的人。山西太原人。

很多人，尤其不是中医界的人，知道傅青主，大概是从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七剑下天山》那里看到的。

青主在作品里是一派宗师的形象。我们看下小说中他的出场介绍：「有一个三绺（liǔ）长须、面色红润、儒冠儒服的老人……老人名叫傅青主，不但医术精妙，天下无匹，而且长于武功，在无极剑法上有精深造诣。」

那么，傅青主真的是武林高手吗？——极有可能是真的！

史家称他「性任侠」。另外，他自己的诗中就有「剑术惜其疏」「盘根砺吾剑，金铁满山鸣」的句子。

有没有硬证据？有的！傅青主留下一种叫做「傅拳」的拳法，1988年还出版过一本《傅青主拳法》。

由此我们知道，傅青主是一个医武兼修的大家，那这就是他的全部吗？不！这不过是他才华、学问的冰山一角。

大家试想下，一个人穷尽一辈子精力来学习，横跨的领域可以有多广泛？他的高度与深度又会去到哪里？我们以傅青主的一生为参考，就可以知道什么叫做「学究天人」了。

傅青主的一生跨越了明清两个朝代，他精通的学问有：经史与诸子之学、医学、内丹、道家、佛学、诗词、书法、绘画、金石、武术、音韵训诂，甚至美食等。

注意了，这里说的精通，是真正的精通，不是仅仅涉猎。精通的标准是：几乎每个领域都有高品质的著述或者是作品。

可以这么介绍，傅青主是著名的道家学者和思想家、社会活动家、书法家、医学家、武术家…… 傅青主精通的学问横跨多界。所以今天，我们不把他当作一个纯粹的医学家来谈，而是把他当作一个跨界大牛人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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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主出身在官宦书香世家，家学很有渊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神童的表现，博闻强记，书读个几遍，就能背诵。十五岁就补博士弟子员，二十岁试高等廪生（享受国家津贴）。

在学术上，傅青主有「学海」之称。学海，自然说的是广阔无边，他所学的，也真的几乎无所不通。

我们看看傅青主著述的部分名单：《老子注》《庄子注》《管子注》《荀子注》《列子注》《鬼谷子注》《公孙龙子注》《淮南子注》《周易音释》《周礼音辨》《十三经评注》《诸子注释》《春秋人名地名韵》《十七史评》《性史》（对这本书不要误会，这不是两性关系的性，是儒家的心性之学专著）《杜诗点评》《续编杜诗》《会韵小评补》《元释两藏精义》等。看看，经史子集兼具，这还只是一部分。

在哲学上，傅青主打破了宋明儒学的正统之见。他一反清初多数学者以经学为中心的研究范围，独辟蹊径，研究子学。他系统地研究并且评注百家之学，把诸子和六经并列，提倡「经子不分」「经子平等」，冲破宋明以来重理的羁绊，开拓了新的学术研究领域。可以说，开清代子学研究风气之先。

在诸子之中，傅青主最倾心，也最能体现他自己思想风貌的，首推《庄子》。他研究《庄子》的著述就有十本左右，他一生的行事作风、思想主张，也可以看出本质上是一个道家人的性情：为人为学，本于真性真情，自由自在，反对权威主义、教条主义。

傅山自己说：「老庄二书，是我生平得力所在，旋旋细字旁注，当精心探索，若省得一言半句， 便有受用， 可由入道」。他常自陈：「吾师庄先生。」还说：「三日不读《老子》，不觉舌本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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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我们再看看他的书法造诣。

傅青主少年时由钟繇小楷入门，后来学颜真卿大楷。篆书、隶书师秦汉之风，行书效法王羲之父子，草书直追张旭、怀素，他成就最高的是行草。他是书法界公认的中国最后一位草书大师。因为各种书体都能够通达，傅青主又被尊为「清初第一写家」。

另外，他对书法艺术理论也很有见地，提出「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四宁四毋」说。这个观点，对后世的中国书学界，乃至整个艺术领域，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我们再来看看他的绘画。

傅青主的画风近乎八大山人。《画征录》说：「傅青主画山水，皴（cūn）擦不多，丘壑磊珂，以骨胜，墨竹也有气。」傅青主的画作，不管是山水、梅、兰、竹，都古雅入神。

他的字画写尽胸中丘壑，抒发心中情愫，渗透着自己的品格和气节，被列入逸品之列。《图绘宝鉴》这部著述，给了傅青主极高的评价，说他「才品海内无匹。」

但是，傅青主却曾经对友人说过：「吾书不如吾画，吾画不如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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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们就来看看他的医学成就。

傅青主在中医的很多科，比如内、外、妇、儿等都有极高造诣。在医理上，他注重气血，主张攻补兼施。思想上，主张儒家义理与医理相通，又重视民间单方、验方的运用。在治病上，不拘泥于学派，用药上，也不拘泥于方书。

但在这么多科中，傅青主最出名的要属妇科。他写的《傅青主女科》一书就非常有名。在妇科疾病上，他抓住了肾、肝、脾之间相互影响的关系，处方多以补气血、滋阴养阳、调理肝脾、着眼于冲任脉为主。

傅青主制方严谨，他的很多方流传到现在都很好用，比如治疗带下的完带汤、易黄汤。还有妇女产后，帮助排除恶露的生化汤——这个可能更出名，西医产科都会拿来用，甚至形成了规范，当产妇生产后，都会发生化丸来吃。

傅青主之所以会投入大量精力主攻中医妇科，应该是与他妻子早逝有关。傅青主27岁丧妻后终生未娶。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傅青主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再试想下，在男权社会，将目光投向弱势群体，关注妇女的病痛，并开创妇科治疗的一代风气，这很不容易。

就傅青主以上的成就跟事迹，大家有没有感觉，他跟金庸武侠里面的一个人物很像。有些朋友可能已经猜到了，对，就是黄药师！除了武林宗师的身份，他还是一个仙风道骨、至情至性又无所不通的天才型人物！

可能有人想问，为什么他学习那么多学问都能达到那么高的水准？也许是这样：人的见解达到一定的境界后，他再学习其他东西，都有一个境界在引领着他，所以能一通百通，但凡钻研的领域，都能达到一定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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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说说其他方面，傅青主还是个佛道兼修的人。

明朝亡后，他出家为道，道号「真山」，成为全真龙门弟子。因为时常穿着红色道袍，他自号「朱衣道人」，别号「石道人」。朱衣，就是朱姓之衣，这里含有对明朝的怀念；石道者，就是像石头一样坚固，意思是决不向清朝屈服。

傅青主的佛学造诣同样精深。他认为佛经能言儒家经书所不能言的境界，他注的佛经，有《金刚经注》《楞严经批注》《五灯会元批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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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以上成就，听来也够牛了吧？但如果仅仅如此，那不过还是一代大学者而已。

我们想想傅青主生活的年代，他生活在明代37年，生活在清代40年。对于中国人，这是一个天崩地裂、风雷激荡、矛盾交织的时代，对于傅青主这么一个「个性任侠」的人来说，怎么可能没有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发生？

他自己就说，读《汉书》时，「每耽读刺客游侠传，便喜动颜色」。前面我们也讲过他的个性，纵观其一生，他做人做事也的确有大侠风范。

明崇祯九年，傅青主的老师山西提学袁继咸，被权臣诬陷下狱。史书记载，傅青主变卖家产，追随囚车赴京救师。傅青主曾作为山西学生的领袖，领导学生进京，拜伏在宫门下，为老师鸣冤，这个事件持续了半年，最终惊动了崇祯皇帝，崇祯帝下令严查。最后，这个权臣被判了诬告罪，发配边疆，永不录用；傅青主的老师袁继咸无罪释放。现在看来，这大概是中国学生运动的先声了。

在当时，傅青主的侠义之举，让他名满天下。

当老师袁继咸重新被启用后，要去武昌就职，老师邀请傅青主同去，被青主婉言谢绝。可见青主志向并不在官，也并不为名利。

明朝亡了之后，傅青主就换上道装，朱衣黄冠，自号朱衣道人，以此表示不忘朱姓明朝的忠心，并且一直从事着秘密反清的活动。 

清顺治十一年，傅青主因涉及宋谦反清案入狱。几番严厉审讯下来，在狱中，他以绝食来表明志向，史书记载，他「抗词不屈，绝粒九日几死，门人有以奇计救者得免」。

康熙二年，有位反清复明的名士顾炎武寻访英雄豪杰，在太原找到傅青主。这两位大师，为了给反清复明提供资金上的方便，想出了一个点子，创造了一个转运资金的组织，就是「票号」，这就是后来通达天下的山西票号的开始。票号放到现在，类似于金融机构、信用机构。看来，傅青主在诸多学问成就之外，还可以再加一个金融专家。

傅青主一生崇尚老庄哲学，在生活上也与老庄十分相似，对人间功名利禄很淡漠，在仕途上一生不得志，好像也不愿得志。

清代康熙年间征举博学鸿词，博学鸿词是当时在科举制度之外，笼络学者的一种手段，不限制资格，凡是有督抚推荐的，都可以到北京考试，考试后就可以任官。

傅青主被征到了北京，却拒绝做清朝的官。后来清廷特授他为中书舍人，他仍旧托老、托病，辞别归去。

这些行为举动在傅青主那个时代，也确实够得上特立独行，在当时的知识分子中是非常突出的。

傅青主是明末清初保持民族气节的典范人物。傅青主与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李颙、颜元一起被梁启超称为「清初六大师」。顾炎武对他就一个评价：「萧然物外，自得天机，吾不如傅青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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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们还是回归医学来看吧。

这里，给大家奉上一个有关傅青主的医学彩蛋：现在我们到书店，可以看到两套医学书，一套是《陈士铎医学全书》，一套是《傅山医学全集》，但这两套书的相当多内容是一样的。那么，这里面的内容到底是谁写的呢？它们两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般认为，陈士铎是傅青主的学生，而傅青主是反清复明的仁人志士，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他知道自己的书不容易流传下来。就比如我们前面列出的那么多书，实际上现在大部分都散失了。 

所以傅青主就想了个办法，把书交给学生，让学生把他的医学流传下来。现在我们看陈士铎的书中一些序言是挺奇怪的，要么托名上古黄帝的老师岐伯，要么托名医圣张仲景，甚至还有假托八仙中的吕洞宾来写的序。但陈士铎也算是个老实人，在每本书的开始，都说明这书不是我写的，是我的老师岐伯天师写的，我只是「敬述」而已。

其实，在这个故事里面，还有案中案。什么意思呢？在《陈士铎医学全书》里面，有一本叫做《外经微言》的，这本《外经微言》是本什么书呢？不算太出名，但是它以另外一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就让人有点惊讶了，这就是我们在市面上见得到的那本叫做《黄帝外经》的书。

知道点中医的人，可能心中都有数。《黄帝外经》不是已经失传了吗？怎么现在又冒出一本？

可以肯定地说，此《黄帝外经》非彼《黄帝外经》，它并不是《黄帝内经》的姊妹篇。因为这本《黄帝外经》的内容，相当大比例部分是在讲道家内修方法，当然也有讲医学的部分，讲医学的部分却牵涉到《伤寒论》还有后世的温病内容，并且文字风格也不是汉代以前的。

同时，《汉书•艺文志》与《黄帝内经》一起记载的《黄帝外经》是三十七卷的，而现在我们看到的市面上的《黄帝外经》只有九卷。

假如我们能想到傅青主是道家全真龙门弟子，那么说书是傅青主写的，里面写有道家内修方法，就不奇怪了。

其实，在中医界，知道《外经微言》跟《黄帝外经》这两本名字不一样但内容却一样的人并不多。而且就算知道，也往往是把它挂名到陈士铎的名下，不会联想到傅青主，这就是刚才说的案中之案了。

如果《傅山医学全集》里面收录的书，都确实出自傅青主之手，那么他的临床水平就可以通过书里很多实实在在的医案来体现。由此可见，他的医学著述，肯定超过100万字。

再想想，除了医学，他还写了另外那么多不同领域的书。

著述海量，学究天人，再加上傅青主丰富的人生经历，按照现在的说法，他这一生，可真算是开了外挂。

傅青主原来的字是「青竹」，青山的青，竹子的竹，后来改为青主。他自己有两句诗给「青主」作了注脚：「既是为山平不得，我来添尔一峰青！」

傅青主一生成就与经历，确实称得上当时中国思想文化界一座挺拔多姿的奇峰！

今天这一讲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