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宁欣：何谓五代十国：乱？还是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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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简介

宁欣老师，现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古代史教研室主任、国家重点学科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唐史学会副会长。现任中国商业史学会副会长，武则天研究会副会长。

欢迎收听由新亚文化出品的《中国通史》大师课，我是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的宁欣，在这部音频版的《中国通史》中，我将和你一起分享为什么古代文明在唐宋之间走向了新的阶段这样一个问题。第一讲我想简单描述一下五代十国的基本脉络。

很高兴和大家一起从盛唐走进五代十国。这一时期，与前后的唐朝和宋朝相比，似乎是两个高峰之间的低谷，而且它的归属似乎还存在争议。是往前走归到唐代，还是往后走归到宋代呢？唐史研究者往往把隋唐五代史作为一个完整的历史时期，而宋史研究者则认为应该是五代-宋更符合历史发展的趋势。五代十国到底属于唐抑或属于宋，似乎是个两难的选择，其实也是个有趣的选择，这说明了不同学者对这个时代有不同的历史定位，也留给后人无限的思考空间。

这个时代是一个非常丰富的时代，有热衷于“千刀万剐”即凌迟处死等酷刑的暴君，也有凭“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二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一诗，令人热血贲张、男儿无不汗颜的豪情女子花蕊夫人；一代名画“夜宴图”中展示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奢靡与颓唐也是这一时期的特点；也有海上丝绸之路的蓬勃崛起与沿海商贸城镇的兴旺发达。

（花蕊夫人）

五代君主个个都有故事，只是我们把目光更多地放到了唐太宗、唐明皇、宋太祖等人的身上，也难怪，这些名君有着更辉煌耀眼的历史光环，而五代的帝王们在很长时间内，被大多数人冷落在历史的角落中，除了人人都会背的那首“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使人倒溯作者而知名的南唐后主李煜。那么，五代十国的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如何认识和评价这段历史？需要拨开迷雾，揭示真实的五代十国。

（《韩熙载夜宴图》）

北方的朝代更迭

五代十国，指的是唐朝灭亡到北宋建立，即公元907年到960年这段时间。

先看一张五代十国的历史地图，这张图会反复出现，但我会赋予它叠加和更新的含义。首次出现，是希望大家能对什么是五代十国有一个地理空间上的感性认识。

（五代十国前期形势图）

这个历史阶段，因为出现南北方多个政权并立的格局，因此被划到中国历史上分裂割据时代的系列中。这个时期的历史，始于公元907年，已掌控朝政的宣武军节度使朱温杀死唐朝最后一个皇帝唐哀帝，自立为帝，国号梁，建都汴州（今开封）；结束于960年，担任禁军将领的赵匡胤策动“陈桥兵变”，取代后周，建立北宋王朝。共历时53年。这一时期，北方黄河流域相继出现五个政权，即由朱温以河南为根据地灭唐后建立的后梁，割据河东的沙陀人李存勖灭后梁建立的后唐，河东集团的沙陀人石敬瑭引契丹为援，叛唐建立的后晋，此后，河东集团的另一位沙陀人太原留守、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继续南下，灭掉后晋建立后汉。灭亡后汉的是后周，与前几次朝代更替比较，这次后周代替后汉发生了两个变化，一是建立后周的郭威包括继任者柴荣不再是沙陀族人，而是汉人；二是郭威也不再是以太原为根据地南下争夺中原河东集团势力的代表，而是任职枢密使、邺都留守，也就是说后周是从中央起兵的。而五代的前四个王朝是从地方节度使起兵的。后周建国后，太原势力的代表河东节度使刘崇南下未成，建立了北汉。当然这是后话。上述依次建立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即五代。

（郭威）

南方局势

十国，则是指唐朝灭亡后，南方各地方节度使依托所辖地区相继建立的九个政权，再加上唯一一个北方政权——北汉。南方先后建立的政权为吴、南唐、前蜀、后蜀、吴越、闽、楚、南汉、南平，其中吴和南唐、前蜀和后蜀是同一地区先后继立的政权。十国之中，只有北汉位于北方，建国比其他九国都晚，主要统治区域是今山西的中部和北部。我们熟知的杨家将、杨老令公杨业就是北汉的将领，后降服于北宋，成了宋朝的抗辽名臣。

（杨业）

南方九国具体来看，今四川地区是前后相继的前蜀和后蜀；江淮地区则是吴和南唐相继统治，最盛时辖区包括今江西全省及安徽、江苏、福建和湖北、湖南等省的部分地区，是南方九国中版图最大的；吴越国的统治区域大体为今浙江全省、江苏南部、福建东北部；今福建地区主要是由王氏家族统治，国号闽；统治今湖南地区的为楚；统治岭南地区（今广东、广西及越南北部）的为南汉；夹在几个大国之间的是南平（又称荆南），统治范围包括今湖北的江陵、公安一带，是九国中面积最小的。

这一时期，政权众多，有并立、有前后继立，相互统属也错综复杂，过去由于资料零散，整个时代本身就不长，各政权存续的时间也很短，如北方的五个政权，存续最长的后梁也不过17年，南方九国吴越存续的时间最长，从公元907到978年，也不过72个年头。因此这段历史往往被人们忽视，经常作为由唐到宋的过渡时期，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还常常因政权迭立、政局错综、战事不断，而被称为“大混乱、大破坏”时期，认为这一时期“上有暴君，下有酷吏”，难怪前人称之为“五季”（即末代）。北宋政治家、大文豪欧阳修在修《新五代史》时，常用“呜呼”开头，似乎也表明他在主持撰写这段历史时感到的悲哀与无奈。

（欧阳修）

各国概说

那么，我们到底应该如何认识和评价这段历史呢？

与中国历史上的其他时代相比，五代十国是一个分裂割据时期，又是一个短命的时代。自秦始皇建立统一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国家后，一直到鸦片战争为止，两千多年的历史中，统一的王朝有秦、西汉、东汉、西晋、隋、唐、北宋、元、明、清等。虽然我们列举的各统一王朝统治区域大小不同，与周边其他民族政权的关系、地理格局也不同，但都基本维持了以中原地区为核心的统一局面。分裂的时代依次为三国、东晋十六国、南北朝、五代十国。其中，三国时期虽然三国并存的时间只有34年，但从董卓之乱到最后西晋平定吴，最终实现统一，却历时90年。东晋十六国则延续了120多年，南北朝的延续时间长达170多年。即便在北宋统一后才最后平定十国之一的北汉已经是公元979年的事情，五代十国仍然是所有分裂割据时间最短的时代，而且也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后的一个分裂割据时代。此后，再出现地方坐大、军阀割据的局面时，古代的历史早已结束，是民国时期的事了，距离五代十国已经过去了近千年。下面，就看看五代十国各个政权是如何形成和建立的。

（五代十国后期形势图）

人们常说五代十国是唐后期藩镇割据的延续，从各政权建立者的身份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以五代十国的几个开国皇帝为例来分析：

五代第一个政权后梁的开国皇帝朱温，原是唐末农民起义首领黄巢的部下，后投降唐朝，多次打败起义军，晋升至汴州（今开封）刺史，宣武军节度使，成为掌控中原冲要地区的一方诸侯。在扫平起义军和吞并其他藩镇势力后，势力逐渐膨胀，野心也在膨胀，进爵为梁王，并逼迫唐昭宗强行迁都洛阳，最后废掉昭宣帝（也就是哀帝，唐朝最后一位皇帝），正式即皇帝位，国号大梁，升汴州为开封府，定为都城。

（后梁太祖像）

五代版图最大的当属后唐，国力最强的当属后周。但西北有河西地区的归义军，东北有契丹的崛起，后晋时又割让燕云十六州，后周时有北汉割据太原一带，再加上和南方争夺四川、江淮等地区，互有盈缩。

十国吴的建立者杨行密，唐末为淮南节度使，后被封为吴王，不仅控制江淮地区，还有效阻止了朱温南下的攻势，为吴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被誉为“十国第一人”。他的第四个儿子杨溥称帝后，追尊杨行密为武皇帝。

吴越的建立者为唐末镇海、镇东节度使钱镠，唐亡后接受后梁封号为吴越王，以杭州为都城，继任者一直沿用，也没有称帝。

再如前蜀的建立者王建，唐末西川（今四川西部）节度使，后被封为蜀王，朱温代唐后，自立为帝，国号“大蜀”，史称“前蜀”，以区别此后孟知祥建立的后蜀。

南汉的奠基者是唐末青海节度使刘隐，唐亡后臣服后梁，逐渐平定岭南（今广东、广西及海南）诸势力，又从南汉和楚手中夺取了容、邕两管（今广西西部、南部及广东部分地区）。刘隐去世后，其弟刘岩继位，于917年称帝，建国号汉，史称南汉。

楚国的开创者是唐末武安军节度使马殷，唐亡后接受后梁的封号为楚王。此后父死子继，或兄弟相代。虽然楚始终没有称帝，但与其他九国的性质一样，是以湖南为中心的割据王朝。

闽的建立者王审知、王潮弟兄，由于实际已经控制了福建地区，王潮被封为威武军节度使，死后其弟王审知继任，唐亡后接受了后梁的封号为闽王。

南平（荆楚）的情况比较特殊，建立者高季兴为朱温的属下，朱温代唐后封他为荆南节度使，后唐灭掉后梁后，高季兴又向后唐称臣，被封为南平王。南平夹在几大强国之间，地狭国弱，靠向周边强国示弱、称臣维系统治，也持续了几十年。

十国中唯一的北方政权北汉，是五代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弟弟河东节度使、太原尹刘崇在后周取代后汉后建立的割据政权，据有今山西中部和北部，存续时间仅20多年，被北宋灭掉。

（五代十国更迭图）

如果我们必须赋予五代十国历史一个时代之字，有可能有人会用“乱”字来概括这段历史，但我认为应该加一个“变”字是最贴切不过的了。但聚焦于“变”时，人们往往会集中考虑五代十国本身的变化，从统治者到普通民众，从政治举措到经济发展，从文化流变到科技创新，我们是否能将视野拓宽，放眼于整个东北亚？这样才更能看清五代十国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大变局中，这些变局给他们带来了什么，他们又是如何促进这一变局发展的。这是我们下一讲的中心话题。

第一讲复习课

你好！宁欣老师的第一讲结束了，我们来复习一下。

五代十国，始于907年朱温灭唐，终于960年赵匡胤陈桥兵变，建立北宋。

具体而言，“五代”指这一时期北方黄河流域相继出现的五个政权，即朱温建立的后梁，李存勖建立的后唐，石敬瑭建立的后晋，刘知远建立的后汉和郭威建立的后周。

十国则是指唐朝灭亡后，南方各地方节度使依托所辖地区相继建立的九个政权和北方的北汉。南方先后建立的政权为吴、南唐、前蜀、后蜀、吴越、闽、楚、南汉、南平，其中吴和南唐、前蜀和后蜀是同一地区先后建立的政权。十国之中，只有北汉位于北方，建国最晚，主要统治区域是今山西的中部和北部。

从各政权建立者的身份来看，可以说五代十国是唐后期藩镇割据的延续。

五代十国本身时间不长，且政权众多，相互统属错综复杂，加上过去资料零散，这段历史往往被人们忽视，经常作为由唐到宋的过渡时期，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还常常因政权迭立、政局错综、战事不断，而被称之为“大混乱、大破坏”时期。其实，用一个“变”字来概括五代十国是最为恰当不过的。

在聚焦于“变”时，人们往往会集中考虑五代十国本身的变化，从统治者到普通民众，从政治举措到经济发展，从文化流变到科技创新。我们如果将视野拓宽，放眼于整个东北亚，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五代十国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大变局中，以及这些变局给他们带来了什么，他们又是如何促进这一变局发展的。

这就是本节课的要点，谢谢您的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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