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的江湖，叶倩文的情义

你恨不恨我？

对你无情了也就不恨了。

 

为什么收留我？

江湖上不就是讲个义字。

 

你已经不是江湖上的人了。

你不懂。

《三峡好人》那一年，学校组织去观影，年少的我在电影院补了个108分钟的下午觉。所以很惭愧，《江湖儿女》是我看过的第一部贾樟柯的电影。

贾樟柯很喜欢吴宇森导演的电影《喋血双雄》，用他的话说，这是录像厅时代他最崇拜的电影，他觉得这里面充满着一种浪漫，也充满着一种情义。

“情义”二字之于贾樟柯，是一种很浓烈的时间铸就的记忆，有互相之间的责任和义气。贾樟柯很喜欢叶倩文，他说叶倩文的歌里能听到情义。

今天要来听到的这首有情有义的歌：《浅醉一生》。最近，又出现在了贾樟柯的电影《江湖儿女》里。

浅醉一生

词/唐书琛

曲/卢冠廷

在每一天我在流连

这心漂泊每朝每夜

多么想找到愿意相随同伴

使这心莫再漂泊

愿那一天你来临时

轻轻给我你的接受

给我知道眼眸里的人

承诺的一切永没改变

多少期望多少梦

皆因心里多孤寂

即使期望多飘渺

期望已能令我跨进未来

没有得到我愿寻求

得到的怎会不接受

尽管想拥有但却只能期待

始终只醉在心里

丝丝期望渐飘渺

编织千寸心里梦

即使希望似梦幻

人渐醉在梦里海市蜃楼

让我编织海市蜃楼

一天一天浅醉过一生

看完电影的左小祖咒听了一晚上叶倩文的这首《浅醉一生》。他说，这是贾樟柯电影里第三次出现这首歌了，《小武》，《二十四城记》，加上今天的《江湖儿女》。

前两部电影里各出现1次，《江湖儿女》里出现了3次。如若不是对这首歌动了真情，不会那么长情。

灯红酒绿的卡拉OK包房里，那个时代的江湖儿女们聚在一起，郎酒、茅台、五粮液等各色好酒堆了一桌，

兄弟们人手一瓶，巧巧端过一个洗脸盆，剁在桌上，瓶中酒汇成盆中酒，

然后每人一个玻璃杯，把盆中酒再分为杯中酒，颇有一种歃血为盟，拜把之势。

“在每一天我在留恋/这心漂泊每朝每夜”，江湖情义就是侠肝义胆，就是五湖四海皆兄弟。

黑漆漆的录像厅里，斌哥、巧巧和兄弟们密密麻麻地坐了一屋子，最前面的电视机里播放着那部《英雄好汉》，最后面的墙壁上贴着四个大字：其利断金。

“多么想找到愿意相随的同伴/使这心年莫再漂泊”，江湖情义，就是古道热肠，就是兄弟同心。

夜幕下的街头氤氲着一个血气方刚的江湖世界，斌哥一行人被对手围殴，巧巧两声枪响划破长空。车里那半支雪茄孩子滋滋发热，车外的皇冠滴着浓浓鲜血。

“多少期望多少梦/皆因心里多孤寂”，江湖情义，就是血雨腥风中，患难同，生死共。

史航说，贾樟柯喜欢流行音乐，就像姜文喜欢外国音乐一样。

《小武》里，女主角坐在床上唱的是王菲的《天空》；男主角在浴池里唱的《心雨》；《江湖儿女》一开篇，就是林子祥的《男儿当自强》；电影里来回穿插两次《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贾樟柯，1970年出生，山西汾阳人，名副其实的小镇青年。这些八九十年代的老歌就是他成长的主旋律，与之并列的，还有：煤矿、三峡、下岗、移民、跳舞、时事广播新闻、草台班子、葫芦屯青年、飞碟、《英雄本色》系的港片……

于是贾樟柯成为了今天的贾樟柯，他聪明地把那些他所钟爱的音乐恰如其分地融化到镜头里。就像看完《世界》能记住《乌兰巴托的夜》，看完《站台》能记住《选择》，看完《山河故人》能记住《珍重》一样。

但贾樟柯实在太偏爱叶倩文了，他总能把叶倩文的美好发挥到淋漓尽致，让人感受到一种来自20世纪的质朴。但叶倩文的歌对他来说，不单是一个时代，更主要是那个时代珍惜的东西，就是情义。

这大概和赵涛同理：知乎上的人说，赵涛之于贾樟柯，是故人，也是故乡，是那种你会离开然而她不会，你如果归来她一定在的情与义，她是天涯浪子的信仰。

电影里的两声枪响之后，江湖儿女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分水岭，斌哥遭遇兄弟背叛，远走他乡寄人篱下，难以东山再起。他的江湖，早已是断垣残壁。

巧巧坐了五年牢，出狱之后，被偷、被骗，然后她又去偷别人、骗别人以求生存，一路走来，江湖二字跃然于心，行走江湖，游刃有余。

以前，巧巧问斌哥，我们是什么人？斌斌回答：江湖人。

后来，斌哥问巧巧，为什么收留我？巧巧回答：江湖上不就是讲个义字。斌哥不信，他说巧巧已经不是江湖上的人了，巧巧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懂。

眼前的江湖虽已消亡，但心里用情义撑起的江湖仍在继续，江湖儿女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囚徒。就像叶倩文在《浅醉一生》里最后唱的那一句：让我编织海市蜃楼/一天一天浅醉过一生。

其实，按照《喋血双雄》里的说法，贾樟柯是不适应这个江湖的，因为，他太念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