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山水诗情】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秋天的诗

本期文稿 

    时间真快，一晃就今年立秋了，二十四个节气里的第十三个节气来了，意味着秋天正式开始，这个时候太阳运行到了黄经135度，是大节气呀。可这么热的天，真的就立秋了吗？这其实就是秋老虎。立秋在我们体感温度上变化并不是太大，夏暑的伏气，还是挺烈的。我们通常说的三伏，末伏就是在立秋之后。可以说立秋以后一两个月的时间，大家感觉还是挺热的。但是这个时候从节候上讲，是秋天悄悄地就来临了。大伙儿都知道我们节气三候之说，立秋的时候，第一候凉风至，白天还是暑热难受，到晚上小风微微的已经吹起来了。当然现在城里头都开着空调，晚上也不出去乘凉了，对第一候“凉风至”这么细微的变化感受不敏感了。

    第二候是白露降，白露就是因为白天日照太强烈了，空气里的水蒸气到夜晚降温的时候凝结出来一滴一滴还小小的露珠。早晨这个雾气还是蒙蒙胧胧的，而且现在城里哪还见得着啊，高楼大厦之间，也没有大片的植物了，“白露降”大家也不太感受得到。“又五日，寒蝉鸣。”诗里说的好，“秋风发微凉，寒蝉鸣我侧”。从夏至时候的蝉始鸣，到立秋时候的寒蝉鸣，这个叫声是开始让大家觉得秋天来了，寒蝉生命将尽了，它叫的声音逐渐逐渐的变得凄凉了。这是立秋的三候，关于立秋各位朋友还记得吗？去年的时候，咱们刚刚开始这个课程不久，也赶上立秋，我们是曾经说过的，所以去年说过的东西我们今年不说了，咱们说点跟立秋有关的民俗典故，还有诗词。

     先说一个民间谚语，“小心秋后算账”。这是为什么呢？中国人过去是把人生百年的好多债务都放在秋后了结，因为过去被判死刑的犯人是秋后问斩。为什么呢？因为农民是在秋冬这两个季节开始空闲下来了，地方的官员从春夏时候催春耕、夏收，秋天都脱出闲来了，可以警示四方老百姓，斩首这些过去刑律上认为的恶人，让民众们可以有时间来看看了。所以行刑的时间一般在阴历的九月十月，也就是现在的十月十一月，正是深秋的时候。

    这里还有天道，大家看，秋天开始带有肃杀之气，到冬天就百物萧条了，所以从汉代时候法律就规定，刑杀只能在秋冬进行，立春以后是不得刑杀的。唐宋到明清法律上也遵循了秋冬行刑的天道，汉儒董仲舒认为，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庆赏刑罚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我们说春夏两季是生发的阳气蒸腾的，这个时候适合赏赐，欢庆，赏赐，鼓励式的，跟大地的阳气生发，万物生长都是匹配的。而到秋冬是刑罚，把该罚的，该判刑执行的，都在这个时候给处理了。秋冬行刑，甚至掌管刑法的司寇称为秋官，这是在周礼中就有的。所以说秋后算账，我们可不光是看见了秋天有色彩斑斓，有五谷丰登，都是欢庆的事，其实还有刑罚之说。秋后算账之说大概就从那么早一直传下来的。

    秋天还有一件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战争。过去战争主要是抢资源，所以春秋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说法，叫做春耕秋战，春天在自己已经有的地盘上好好耕地，要是春天大伙儿都跑出去打仗了，那土地没人耕了，这一年基本的收成都没有了，所以不违农时，不伤民利，春天好好的耕种，夏天好好的看着它生长，到秋收之后，那大家可以去打仗了，这才叫沙场秋点兵。这个时候去打仗，如果打到冬天，大家都没有力量了，资源没有抢来的话，也会休战，不会到明年春天接着打，等到明年的秋天再战。这就是我们又有一个成语，叫多事之秋，因为秋天有争夺征战，这些凶险的事情发生。有意思吧，这是关于过去呀，大家人道天道相合，对于战争这么一种天时的理解，打仗也不是说打就打的，得到都要合着这个时辰走。

    我们今天再说一点，就是立秋为什么那么让人有感慨，有诗情。从屈原的弟子宋玉的时候就有一个说法，“悲哉，秋之为器也！”秋天呢，其实有一种肃杀悲凉之气，在这个时候渐渐的升腾而起，秋色秋光，它经历了整个酷暑的蓬勃，在这个季节得特别丰厚鲜艳，最美的状态，色彩斑斓，但是一瞬间就跌入寒冬，草木凋零的迫不及待，逝水流光人生的匆急之感都在这时候出来了。看到草木宋玉开启了悲秋的诗词传统，这一句“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是宋玉在《九辩》中发出的一声感慨，到了千古之后还一直有人应和着他。杜甫去寻访宋玉故宅的时候，还是会说“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说千古以前，落叶扑簌而下的那个秋天，宋玉的悲慨让草木摇落，一直摇进了我们的肺腑，关于离别相思，关于生命的仓促和年华的凋零蔓延千古，我虽然与他相隔千秋，但是此刻一眼望断落叶迷离，我还是为我没有见过的这位老师洒下了一掬热泪，看这就是悲秋诗歌的美。

    到了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这里，他写了诗品，在他的序言里面有这样一句话，“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行诸舞咏。”这是什么意思呢，秋天是一种气息，摇动着人心，所以流露到笔尖上就有这样一种记载，天地之间万物流动，树啊，草啊，朝阳呀，弯月呀，中间都有气息的流动，感染着人心。到了秋天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呀，秋叶落，秋花残，秋情生，秋恨起。清代诗人赵翼说得好，“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这点秋风从人间闲闲的走过，枫叶就在风中老去霜红，而黑发就在秋风里染上霜白，这个时候这些色彩多么精心呢。为什么有悲秋，大概宋代的词人吴文英说出了这个秘密，他拆解中国人忧愁这个愁字是怎么来的，他说“何成愁，离人心上秋”。这个愁字怎么来的呀，两地分开的人看秋色，秋色压在心头上，愁绪就在这蒙蒙胧胧的秋雾中渐渐升起，望着这样的秋色，心中的惆怅不谙和牵挂，就叫做愁了。

    你知道悲秋，那就是季节流光，踩过心上脚步，让你激起的这样一种感受啊。秋天的诗词是特别的多，秋天的人有的时候多情的词人特别难经过，这就是大家都熟悉的宋代的大词家柳永，他写了“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咱们刚才说三候，第三候是什么呀，是寒蝉鸣。他说“寒蝉凄切”，寒蝉叫的声声紧逼在心上，这个时候雨停了，在长亭两个人本来说还希望雨大下一会儿，我们还可以多说说这种分离之苦。但这个时候兰州催发，因为雨停了，必须得走。这两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双手相握，泪眼相对，两心相依，说什么呢，说眷恋吧，眷恋也要分开，说保重吧，但对方又不在身边，说珍惜吧，为什么今天还要远离，说重逢嘛，重逢又不知归期。什么样的话都不如无语凝噎，噎在心头，噎在喉头。所以，此一念千里烟波，水阔天长啊，怎么都要走出去。

    接下来，柳永说出了千古名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就在这一笔里面清秋的意义就被点破了，秋天对很多人来讲是归来的季节，在红叶，在丰硕中回来，有温暖，还有家可以归去。但这个秋天，恰恰是分别的季节。“更那堪”，时间就仿佛裂了一个大洞，离别后的独自醉酒，醒来时候置身何处呢。“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自己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摇的是熏染的醉意还是自己迷离的心，依稀看见杨柳岸边小风袭来，残月当空。那身边的人不在眼前了。“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人不在了，眼前再遇着美景，又与谁共赏，又与谁言说呢。你看到了吗，这就叫多情自古伤离别。

    柳永真是一个属于秋天调性的词人，他写男女的两情眷恋在清秋，他写两个人分开以后的遥遥眺望还在清秋。“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这一阙词大家也熟悉，《八声甘州》，眼前一个人独在楼头，潇潇暮雨铺天盖地洒过来，冲刷过人间暑气，确定的这是一个清秋时节了，那秋雨过去，秋风渐渐地凄紧了，满目寥落，渐渐地秋风逼到了眼前的这种萧瑟景观在心头上激荡起来，关河冷落，后斜阳清照楼头，随着霜枫远处的长江，近处的残照，凝定于楼头，所以仔细的定睛看，万物什么样子呀？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这个时候红衰了，翠减了，花落了，叶凋了，原本茂盛蓬勃的草木经历一场一场的秋雨，就走向了衰败，何况人心。有些心事也走向了他的结局，这一刻，长江无语，诗人无语，所有心事，都赋于东流水滔滔而去，我们只说这上半篇了，时间不够说下半篇了，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

    我们就知道柳永这样的词人写清秋写出了它真正的气象，就在这样的时节里面，大家不仅看见了这样的私人情感，也有很多人看见了千古，看见了多少人世的代谢，都在这样的时节。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讲的就特别好，他眼中的秋色秋景就特别浩荡，他看见的是“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人世间有多少悲伤朝代的更迭，西塞山伴着长江水，千回百转，寒流浩渺，在如今呢已经是四海为家日，天下大定了，故垒萧萧芦荻秋。看见往日杀场的堡垒已经荒废在秋风芦花之中，这就是千古江山，这就是不管人心怎么样伤痛，秋风不改山川的颜色，诗人包佶路过金陵的时候也说过相似的话，“江山不管兴亡事，一任斜阳伴客愁。”如果你在夕阳西下时分又赶上这样的秋天，那么这样的诗情一瞬间就会起来了。

    当然大家会说那我们今天干吗要说这么多悲秋的事呀，有没有人会喜欢秋天呢，当然会有，经历沧桑之后才会懂得珍惜，在秋天人生看暮景，看穿过之后，人心的安顿就会有王维的境地，王维为什么会写出大家最喜欢的那种秋天的境界呢？比如说大家熟悉的《山居秋瞑》，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看这也是秋天，这里有他的空山新雨晚来秋色，明月松风清泉白石，他却不孤单，他的这点禅意反而能够安顿，因为他看见了人间很多可爱的地方。“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没看见人就听见竹林里女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那是浣纱的姑娘们回来了，远远看去，莲叶为什么呼啦啦的摇起来呢，这是渔舟归来了，这样的动与静，人间风景都在身边，那么好，“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春天走远就走远吧，那么多人非得念念不忘停留在蓬勃的春天吗？流光涤荡了四季，清秋来临的时候，真正内心安宁的人会迎接它，这个时候人能不能够真正的在春花秋月涤荡里面变得宁静宽广呢。

    除了王维这样爱秋天，刚才说的刘禹锡，也写过特别爽朗爱秋天的诗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那么多人提起秋天都觉得寂寞箫瑟吗？可我就觉得秋天比春天还要好，你没有看见眼前的白鹤吗？他引着你的诗情一路排云直上，直指碧空云霄，秋高气爽这个词我们快要用到了，入暑过去，天高云淡，如果你没有诗情写在朗空之上，那你怎么能够懂得了古人说的临秋云而思浩荡。

    秋天一片清澈，秋风之约，我们也是要去做的，今天咱们说的立秋，只是清秋的开始，也就是说秋天是值得期待的，秋天是值得体会感悟的，农民家那种秋收的喜悦，今天我们不大体会到了，过去关于秋天的刑罚和战事也远离了，唯有诗情留下来，唯有在秋天我们心中遥遥的怀念，深深的幽思，还有写在晴空之上的爽朗，人在秋光中宁静的安顿，这一切都不过时。念念清秋的诗词，迎接立秋这个大节气，入暑暑热未散，但是对秋天的憧憬，你现在心里真的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