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鲁迅,今天是第三十六期。
今天,我们继续讨论鲁迅与周作人的关系,尤其是他们失和的过程。
周氏兄弟早期的关系
鲁迅大周作人四岁,两位作家都写过很多童年回忆,多是温馨的童趣故事,可见幼时并未不和。
1902年,鲁迅到日本留学。1906年,周作人也去了日本。此时,鲁迅已经从仙台退学,弃医从文,兄弟两人便在东京同住。
同年,鲁迅回绍兴结婚,婚后第四天便逃走。
也是在同一时期,周作人爱上了帮他们做饭的羽太信子。
1909年,周作人和羽太信子结婚。
这段时期,两兄弟的文学事业比较失败。鲁迅准备回国谋职,他给许寿裳的信里说,
你回国很好,我也只能回国去。因为起孟将结婚,从此费用增多,我不能不去谋事。庶几有所资助。
其实鲁迅本打算留在日本再做一段时间研究,但为了家庭,便提前回国。这里的家庭,包括鲁迅的母亲、周作人、周建人、弟媳和弟弟们的孩子。所以,人称鲁迅“大先生”。
鲁迅回国后,依然与周作人书信往来、联系密切。
1917年,周作人回国,开始在北大教书。兄弟又同住补树书屋、艰苦奋斗。
1919年7月,鲁迅花3500块买了八道湾11号的四合院。据说其中的2000块是他在教育部做佥事的储蓄,还有1000块是卖了绍兴老家的房子,余下来的钱是外借的。这一笔开销,大部分都是大先生——鲁迅的钱。
这是五四初期,周氏兄弟住在一起,事业也在一起。
在公众领域,哥哥写《狂人日记》,弟弟写《人的文学》;在私人领域,鲁迅把母亲、朱安,以及周作人、周建人两家都接来八道湾同住。周建人的妻子羽太芳子,是羽太信子的亲妹妹。
周氏兄弟失和过程
1923年7月14号,鲁迅日记记载,
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
本来,一个大家庭一直在一起吃饭,可是不知当天发生了什么,晚上开始,鲁迅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吃饭。
1923年7月19号上午,周作人把一封绝交信交给了鲁迅,信是这样写的:
鲁迅先生:
我昨天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担受得起,也不想责谁,——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的,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
七月十八日,作人。
这封信里我注意到几点:
第一,“鲁迅先生”,周作人称呼哥哥突然用了正式的笔名,有点特别;
第二,事情可能是五天前发生的,或者是很久之前发生,但五天前有了变化;
第三,这件事情对周作人有巨大的打击,以至于要用宗教的境界来承受,而且“打碎了过去的梦”,改变了他的思想跟人生道路;
第四,“你不要再到后院来了”,周作人一家不想再看到鲁迅。
在猜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我们先来看看当时的事态发展。1923年7月19号当天鲁迅日记记载:
上午启孟自持信来,后邀欲问之,不至。
信是弟弟自己拿过来的,鲁迅看了信以后想叫弟弟来问,但弟弟没有来,哥哥也没有再去找。
1923年7月19号以后,鲁迅再没有找他弟弟,他决定马上搬出八道湾。
于是,1923年8月2号,通过朋友帮忙,鲁迅及朱安搬到砖塔胡同61号的一栋小房子里暂住,鲁迅继续四处找房子。同年10月底,鲁迅找到了阜成门内西三条的一座房子,就是现在的鲁迅博物馆。
1924年5月,鲁迅搬进新居。
搬进新居后,鲁迅曾回八道湾取书,却和周作人夫妇爆发了一场有记载的面对面的肢体冲突。
1924年6月11号,鲁迅日记记载,
下午往八道湾宅取书及什器,比进西厢,启孟及其妻突出骂詈殴打,又以电话招重久及张凤举、徐耀辰来,其妻向之述我罪状,多秽语,凡捏造未圆处,则启孟救正之,然终取书、器而出。
这次冲突可能是兄弟断交大半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却为我们理解兄弟失和的谜团带来一些不同的观察。
仅从7月19号周作人交信,鲁迅随即搬走的情况看,似乎兄弟间对这件“事”有一些默契:貌似鲁迅有什么错,周作人无法承受,但也不追究,鲁迅就默默离开。而这样默默离开,便好像默认了什么事情。
可是在大半年后取书的冲突中,鲁迅明言周作人夫妇是骂人,而且用 “罪状” 来形容羽太信子的指责,言下之意,“罪状”不是事实。说明鲁迅并没有认错,至少不会承认周作人夫妻所诉说的 “罪状”。
周氏兄弟失和的几大猜测
鲁迅去世后,许寿裳是第一个接触鲁迅的日记的人,他看到鲁迅的日记里,从未提及这件事情,他说:
鲁迅毕竟是伟大的,他受了种种诬蔑委屈,搬出了八道湾,又生了一场病,而对于作人和信子的事,日记上却一字不提。
周作人对于许寿裳“鲁迅毕竟是伟大的”的说法,他是赞同的。
后来,周作人写了很多关于鲁迅的回忆录,但对此事一直避而不谈,上世纪60年代才有所说明:
关于那个事件,我一向没有公开说过,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在我的日记上七月十七日项下,有剪刀剪去了原来所写的字,大约有十个左右。
也就是说,在周作人知道那件事情的当天,用剪刀剪去了日记里所写的大概十个左右的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导致兄弟断交?而为什么断交这么重要的事情,鲁迅生前竟未发表一字?
多年来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概括起来:一是经济,二是调戏,三是听窗,四是窥浴。
大部分的猜测都跟人伦、性还有尊严有关。
经济说,起因在羽太信子持家无方,乱花钱。
很多人赞同这个说法,周建人也曾有过这样的抱怨。但我觉得,这个原因即使存在,也是长期积累的矛盾,不至于突然爆发而断交。
调戏说,这个说法完全没有实证。
上一期结尾,我留下了一个悬念,说郁达夫对此事有说法,现在来为大家揭晓。其实,郁达夫在《回忆鲁迅》中提供了一些信息:
据凤举他们判断,以为他们兄弟间的不睦,完全是两人的误解,周作人氏的那位日本夫人,甚至说鲁迅对他有失敬之处。
也就是说,根据周氏兄弟发生肢体冲突时两位在场的北大教授的判断,周氏兄弟间的不睦,其实只是两人的误解。而误解如果不及时解开,就会越结越深,尤其牵涉到性,而且双方都是自尊心极强的文人。
至于听窗说,研究者陈光中曾专门去八道湾实地考察,根据旧宅的格局,这一说法应该是不成立的。
在我看来,更值得参考的是鲁迅的儿子周海婴的说法,
父亲与周作人在东京求学的那个年代,日本的习俗,一般家庭沐浴,男子女子进进出出,相互都不回避。即是说,我们中国传统道德观念中的所谓“男女大防”,在日本并不那么在乎。......据上所述,再联系当时周氏兄弟同住一院,相互出入对方的住处原是寻常事,在这种情况之下,偶有所见什么还值得大惊小怪吗?退一步说,若父亲存心要窥视,也毋需踏在花草杂陈的“窗台外”吧?
说的也有道理。
其实,这样严重的一件事情,两个人一生都避而不谈,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互相尊敬。
我们下期继续。
预习通知
下期主讲文章《<华盖集>题记》、《青年必读书》,出自杂文集《华盖集》。
一生避谈,鲁讯是出于对弟弟的爱护,周作人挖去那十几个字,希望是出于悔恨。
结尾提升了,到底许老师
从这件事也可感受到鲁迅先生的伟大,不与弟弟一般见识,该走的应该是周作人。周作人小人一个,为一个日本下贱女人完全不顾亲情,不知道感恩。鲁迅先生就是太重亲情了,在此事上再次说明鲁迅先生的做人的准则。
1,两位北大教授真君子;2,陈光中太逗了
ForSirius 回复 @1393692cxqm: 的确,放到现在的某些人,还不上赶着蹭热度,发微博
许先生最后一句话,令我眼圈一下子红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周氏兄弟,也是我们的榜样。
鲁迅对弟弟周作人的深厚感情是无法用语言能衡量的,爱屋及乌,因此对羽太信子及她的家人也一并供养,但那个日本女人不但不感恩,反而恶语相加,实乃鲁迅之不幸,周作人实在糊涂、昏聩!
我觉得不谈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大的矛盾无非“权钱色”
我不是很明白,文学家们对周作人和鲁迅性格的差异很难理解么?俩娃很小没爹,鲁迅小年纪就得当家,当然会受到欺负并且记忆深刻,而周作人一生除和兄长分别后的时光,被鲁迅照顾得太多太好了,性格平和这恰恰是鲁迅性格的由来
这个稿子的错字啊,真无语
对于女人的认识,一般能花钱并花的别人的钱,这女人是下下人,再加上能骂人更是品行恶劣。有些误会是说不清的,尤其男女关系,鲁迅先生看清弟妹嘴脸,因为弟弟的关系不做解释,选择离开是对的,清者自清。至于房子,看中兄弟之情的先生是不会在意钱财的。等时间久了弟弟会看清弟妹的嘴脸,自然就明白事情的原委,剪去日记里的字就说明弟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唉,可惜了这段兄弟之缘。谢谢老师
13761319bqo 回复 @J之大盗: 从我在人间的观察来看,你的分析比较符合我观察到的某种类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