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 “我思故我在”，为何要思考人生？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集的主题是“我思故我在”。为什么要思考人生呢？听到这个主题就知道要谈到笛卡尔（RenéDescartes，1596-1650），我们对笛卡尔的认识就从这句话开始，很早就听过了“我思故我在”，但这句话有没有什么道理？很多人听到这句话之后，把它稍微改一改，变成“我爱故我在”，“我笑故我在”，“我吃故我在”反正你可以想任何东西，好像都可以肯定自己的存在是的。

事实上跟笛卡尔的想法确实有落差的，除了“我思故我在”，其它的用法都是无效的。如果你说“我爱故我在”，那你不爱的时候怎么办？你就不在了吗？你说“我笑故我在”，那你不笑的时候你就不在了吗？所以这个说法只有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有效，为什么？当我说我思的时候，我如果不在是谁在思？这个思就没有主体了。首先还是要了解笛卡尔作为西方近代哲学之父，他以这句话作为他的主要的标志，到底是在说什么？

笛卡尔作为一位哲学家，他年轻的时候做过梦，就是要用“理性去追求真理”，用理性去追求要思考，先摆脱《圣经》的限制，因为他也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转一个方向用理性思考，他说：“每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至少要有一次要去怀疑所有能够被怀疑的东西”。要不然你的理性等于还没有用过。什么是要去怀疑所有能够被怀疑的？

请问你认识世界吗？世界存在吗？世界一直在变化中，我们所认识的世界没有一刹那是完全不变的。 如果你说别人也在变化，我自己也在变化。谈到宗教里面哪里有神明是不变的呢？如果一切都在变化中，你就要怀疑你所见的一切是不是虚幻的，尤其在今天虚拟现实技术VR让你看到很多东西，但它事实上并不存在，你所见的一切都有问题，所想的一切未必可靠，甚至是不是有神存在，也变成一个问题了。

笛卡尔就是要用怀疑作为手段去找到不能被怀疑的东西，这是以怀疑做方法，最后他得到的结论是：“我怀疑一切的时候，至少不能怀疑正在怀疑的自我”。 我如果连自我都怀疑，那是谁在怀疑呢？就没有怀疑这件事了。怀疑这件事要能够成立，一定有一个在怀疑的我存在。

他的初步结论是另外一句话：“我怀疑所以我存在”，这是笛卡尔第一个探讨的结果，因为我是怀疑的主体，要不然哪里有怀疑这个事。后来他进一步发现怀疑是各种思想的作用之一，或者怀疑是思想的各种作用之一，思想有很多作用，我怀疑，我高兴，我难过，我在想象，所有的这种理性的活动都可以归结于思想，所以他后面才说“我思故我在”。

笛卡尔的年代1596~1650，当时主要的著作还是用拉丁文，他讲的“我思故我在”拉丁文是（Cogito，ergo sum.）

什么是“我思故我在”呢？在这里要先排除两个错误的解释。

第一个：我思故我在不是一个假设命题，“如果我思考那么我就存在”不是的。

第二个：我思故我在也不是一个因果命题，“因为我思考所以我存在”都不是！

请问是什么呢？有个特别的观念要了解的，“我思故我在”是一种意识的直接判断，这个词是相当专业的术语，我们的意识可以做直接判断，不需要你去假设，不需要你去推论因果，我直接就肯定了“我思故我在”，我思=我在，这样就对了！

如果“我思等于我在”，它在表达什么呢？那就再进一步，我=思，我就是我的思想，因为我除了我的思想之外，连外在世界都要怀疑，我的身体存不存在当然可以怀疑，但思想的这个我是不能被怀疑的。

这边有三步，

第一步先说“我思故我在”

第二步变成：我思=我在

第三步变成：我=思

这就出现了我就是思想，我的身体属于跟世界一样的，有长有宽有高，有扩展性，这就变成二元论。一边是思想，思想只有思想的各种作用，它不需要长宽高各种扩展性，一边是我的身体跟世界，身体跟世界属于另外不同的东西。

在笛卡尔思想里面，从这句话开始，真正展开了西方有系统的“唯心论“，西方真正的唯心论，从这里开始，为什么？因为把人分成“心“跟”身“两方面，再推到世界变成”心“跟”物“两方面，这称作”心物二元论“。在古希腊时代有所谓的唯心唯物，都非常粗糙，并没有经过仔细的思辨，并没有说我这个人，我的身跟心也可以分开来看，后面就构成各种不同的哲学问题了。

简单来说在古希腊跟中世纪，他们的哲学是分为上下二元，底下的世界充满变化，属于我们现象的世界，我的感官可以掌握的世界，那是变化多端不太可靠的。上面有另外一个世界是完美的，作为纯粹的典型的一个世界。在中世纪的时候也类似人间是不理想的，你最好能往上去天国是最好的，都分上下二元对立。

从笛卡尔以后就变成内外二元对立，内在是我的心，外在是身以及这个世界内外二元，从上下二元变成内外二元，这个世界就比较具体，格局也比较有限了。但是另一方面开展出科学革命之后，对于整个世界的不同的认识，西方人思考的模式确实经历了很大的转变。

上次提到的笛卡尔的代表作叫做《方法导论》，他是用理性的方式来推展一种新的思考方法。这里面他提到4种规律，也可以参考。

第一是：自明律，自己本身就很明白的，他用两个词来说，他说任何东西我对它要有清晰（clear）而明白（distinct）的概念，我才能够了解它。清晰是说它跟别的东西分开分的很清楚，本身清晰可见，而明白是说它跟其它的东西有明显的区分，清晰是一样东西本身清楚。明白是说一样东西跟别的东西分的很明白，这是自明律，一定对任何东西都要有这样的观念，才能够停下来。

第二是：分析律，是化繁为简，你要了解复杂的东西，必须先分析它最基本的因素是什么。简单来说，以前有个老师教我们，这片草地上我丢一块铜板你怎么找？你不能盲目的乱找，那样人再多也没用，要把它分成很多块，让每一个人找一块，分到最后的单位，总可以找到的。

第三：综合律，把一个复杂的事情分析到最后的单元，再进行综合律，由简而繁，把简单的成分再组合起来，构成一个复杂的东西，那才是真正存在的样子。

第四：枚举律，把它举出一些例子来说明，用例证做周全的检查，确保没有什么遗漏的。

从自明律、分析律、综合律、枚举律，这是笛卡尔当初提出来的方法，这些方法后来都被很多学科学的人和学哲学人加以应用，基本上是让你脑袋比较清楚，对事情的掌握比较明确，确实有它的作用。

但是你怎么样找到既清晰又明白的观念呢？这始终是一个问题。因为对张三清晰明白，对别人不一定是如此。

这一集我们特别把笛卡尔“我思故我在”，作为近代哲学之父用这句话开创了西方唯心论的系统，也被称作欧洲大陆的理性主义，跟它相对的是另外一派在英伦三岛，叫做经验主义。这将来有机会再说。

我们下一集就会谈到用理性来做选择的问题，到底什么是有价值的东西？因为被我选择所以有价值吗？别人怎么看呢？这是有关人的理性做选择，选择产生价值的问题。我们下一集再做进一步的介绍。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