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娇杏回眸太动人

各位好，我是张十五。本期细说《红楼梦》节目，我要讲一讲娇杏。

娇杏是《红楼梦》出场的第一个少女，配角，故事篇幅很短，却非常精彩。很多读者可能快速读过，只记得她与贾雨村的奇遇，反而忽略了曹公大手笔的魅力，这多少有些遗憾。

写小说，“无巧不成书”，运用巧合来讲故事的作家不计其数，让读者丝毫察觉不到巧合的巨匠凤毛麟角，曹雪芹就是这样的巨匠。

在《红楼梦》中，贾雨村与娇杏的姻缘，单看故事梗概，那是充满了巧合。首先，在甄士隐家中，雨村作为一名外客，碰巧初遇了甄家的丫鬟娇杏，娇杏转身回避，却两次回头看他，令雨村暗生情愫。男性外客与家中女眷相见，这是一起很敏感的事件，而娇杏两次回看雨村，在当时更是违礼的行为。甲戌本第二回脂评就有一则侧批，说“女儿原不应私顾外人”。其次，贾雨村中进士之后，散馆外放，碰巧成为落魄后甄家迁居之地的知府太爷，居然到任的第一天，就在街上重逢娇杏，第二天晚上就收为二房。再次，娇杏做了侍妾之后，一年生子，再半年雨村的正妻得病死了，娇杏转眼成了一个地方高官的正室夫人。

如果只看梗概，这也许只是一则很普通的古典言情故事，巧合太多，没有意思。但在曹雪芹笔下，巧合背后有了合理的逻辑线索，让读者看了，觉得很顺畅、舒服，不会认为这故事是生凑而来的。

那么，曹公是怎么写娇杏的呢？本期我只讲一段，也就是娇杏在甄家花园里邂逅贾雨村事件。余下的内容，我在之后再说贾雨村时会提及。

花园邂逅事件，为什么写得精彩？

第一，铺排紧密，有理有情。贾雨村之所以能见到娇杏，是因为甄士隐邀他到书房谈话，而娇杏不久就到书房外的花园摘花。甄士隐之所以邀贾雨村谈话，是因为想借谈话之名，帮落魄穷困的雨村解决一顿午饭。所以，二人刚谈了几句话，严老爷来拜访，士隐不得已撇下雨村去陪，雨村午饭没有着落，只好在书房等，直到“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方才离去。娇杏之所以敢去花园里摘花，是因为她作为甄家的大丫鬟，对家务一定熟悉，一定知道甄士隐在前厅陪客，那么书房必然没有外客，可以放心去摘花。最重要的，娇杏之所以乍见贾雨村转身回避时，又回头看他两眼，是因为甄士隐常常在家里的女眷，包括妻子、丫鬟面前提到雨村，说他必非久困之人，使得娇杏心中生出好奇、同情的情绪，一时之间忘记了礼法的限制。

这样略作梳理，我们会发现，贾雨村和娇杏的花园邂逅事件，在情节逻辑和情感逻辑上，都构成了完整的闭环，非常合理。既然合理，那么巧合的意味相应就淡化了。

第二，生动细致，字字珠玑。曹公的文笔，一大特点就是细密，几乎所有的情节断续和现场细节，都能在不经意间照顾到。

我们就来梳理一下花园邂逅事件的具体情节。甄士隐去陪客之后，贾雨村在他书房翻书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就发现了娇杏。雨村是打算在甄家蹭一顿饭，翻看了一会书，听到有女子咳嗽，他一定以为是甄士隐派一个还未成年的小丫头过来召唤自己，所以向窗外察看。同时，他是起身往窗外看，说明之前是坐着翻书，既然是坐着，娇杏自然很难察觉书房内有人，否则远远地看见身材雄壮的贾雨村，她定然不会过来。

接下去，贾雨村发现娇杏，看呆了。这时候，娇杏摘完花，正要走，猛抬头发现一个衣着褴褛的男人在盯着自己，赶紧回避。但就这么一照面，贾雨村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目、直鼻权腮的形象已经看在眼里，形象挺帅，脂批又说是莽操遗容，更有气势。娇杏于是就有联想，这人这样雄壮，又这样褴褛，一定是主人经常提到的贾雨村，难怪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娇杏的念头，分为两层，先是确定书房中人是贾雨村，接着感叹他必非久困之人。于是，想到一层，回一次头，最终两次回头，在贾雨村心中种下情根。

可以说，在曹公笔下，娇杏心中所想和回头的动作，配合得丝丝入扣，真可以说把真实的人和场景，完完全全还原到读者眼前。

而且，娇杏也是一个美女，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亦有动人之处。一个眉目清明的少女，一边走远，一边回过头看你两次，眼中有情，颜值动人，相信不止贾雨村，众多男士也没法不动心吧。

你看，曹公写贾雨村、娇杏，简简单单的动作，背后都有这样多的细节和意味去挖掘，大宗匠的大手笔，确实令人钦佩。

好了，感谢您收听本期“张十五细说《红楼梦》”节目，下一期我要说说《好了歌》，敬请关注，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