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卦02 | 乾卦的“龙”代表什么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集的主题是：乾卦的“龙”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说“龙”呢？乾卦六爻都是阳爻，其中有四个爻的爻辞直接提到龙，这是怎么回事呢？记得我在年轻的时候看金庸所写的《射雕英雄传》，里面提到丐帮的镇帮之宝“降龙十八掌”，里面有什么？“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等等。当时我还真以为是武功秘籍，后来才知道他是借用乾卦《易经》的爻辞，而事实上并没有这样的功夫。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易经》的乾卦要用“龙”作为象征呢？你可以这样想，乾卦六个阳爻，阳爻代表主动力，就好像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具备各种可能性，有潜能可以选择，可以创造不同的生命境界，几乎是变化无穷的。就好像龙在水里可以游，地上可以跑，天上可以飞一样。

所以用龙来作为乾卦的象征、用它代表人生的各种状况，是很合理的。可能你也会说，龙是中华文化里面很重要的一个意象，我们不仅说自己是炎黄子孙，还会说是龙的传人。但龙是什么样的生物？真的有龙存在吗？《易经》用龙做比喻，到底想说明什么？我们就来谈谈龙吧。

首先，你问我：真的有龙存在吗？我只能这样说，在古代有很多人说话的内容，你从里面可以猜测，应该是有龙的。比如说，“龙蛇杂处”“鲤跃龙门”“龙争虎斗”“云从龙，风从虎”“龙凤呈祥”“龙飞凤舞”等等。从这些古人用的成语里面可以知道，龙跟蛇、跟鱼、跟凤、跟虎都有些关联，可见古代应该是有龙这样的生物。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怀疑：那为什么现在看不到龙呢？其实不只是现在，古代也很少看到。在《左传》有一段资料，说是在昭公29年的秋天，晋国的国都附近出现一条死掉的龙。当时晋国有位大夫魏献子，就请教蔡墨这位专家，他说：“没有人捉过活的龙，但我听说龙是最有智慧的动物，这是真的吗？”蔡墨就说：“确实有龙。

古代有两大家族养过龙，一个叫做豢龙氏，一个叫做御龙氏，前面是在舜的时代，后面是在夏朝（这表示古代有专业的人在养龙）。龙本来是水中的生物，很难养，水官后来放弃了，不再养它。因为把它养大，它就飞走了，所以我们看不到活的龙。”然后，蔡墨还引用《易经》乾卦所说的各种龙的情况，就是我们刚刚所念的，他就说：“如果龙不是这么常见的生物，谁能够以这么生动的方式来描写呢？”从这段数据可以知道，古代确实有龙存在。

我们再来看一段《史记》里的记载。儒家的孔子曾经拜访道家的老子，老子的年纪比孔子大约年长30岁，在周朝的国都雒邑担任国家档案馆馆长。孔子是鲁国人，就从山东去向老子请教，得到很多启发。他回到鲁国之后，弟子就请教他：“老子是什么样的人呢？”孔子的回答是：“老子像龙一样，乘风云而上天。”这一来，老子就获得一个绰号，叫做“犹龙氏”，就是像龙一样的人。如果当时的人不知道什么是龙，那么孔子对老子的描写不是很奇怪吗？

所以古人认为，龙在水里可以游，在地上可以跑，在天上可以飞，在三个层次都自由活动，正好可以说明乾卦的特色。乾卦由下往上六个阳爻，显示无限的活动力，好像一个人活着的时候逐渐地成长。你可以把他一生分为6个阶段，以10年为一个单位，往上面去逐一想象。

换句话说，人生的变化就像龙一样，是很难预测的，你怎么知道一个小孩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呢？一个人小时候可以说是潜龙，“潜龙勿用”；然后经过磨炼与考验，到了九二，龙出现在地上了；然后到九三、九四，考验越来越多了；到九五的时候，可以“飞龙在天”；上九到最后阶段，“亢龙有悔”。

所以乾卦的六爻用龙作比喻，可以说明人的一生充满了“无限制”的可能性。意思是除非一个人自我设限，否则他发展的机会是很大的。如果努力奋斗，朝一个目标前进，开始的时候需要别人指导、支持，磨练了之后，总有一天在他的领域要接班的，继续往未来发展，使得整个社会不断地进步。

所以用龙作象征的话，可以说明各种情况，目的是要表现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可能性。人生的变化固然不可预测，但它还是有阶段，也需要不断地修练。譬如，在初九的位置，最底下，它就说“潜龙勿用”。龙潜伏在水里面，不能有所作为。为什么呢？因为一卦有六爻，爻的发展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往上走。初九一上场，看到上面五个阳爻占满了所有的位置，所以他着急也没用，只好先潜伏着，修练自己。

到九二的时候，“见龙在田”。为什么说龙出现在地上呢？我们以前说过，三个爻代表一个基本的卦，为什么需要三个爻呢？因为上有天，下有地，人在中间，无三不成格局。

那么两个三爻卦合成六爻之后，就变成每一个层次有两个爻。所以在这里我们就要发挥联想力了。譬如在乾卦里面，初九与九二代表地，初九在地底下，所以说它潜伏在水里面。九二在地的上面，这个爻就变成地面上了，所以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就是龙出现在地面上，适合见到大人。

大人是谁呢？你往上一看，看到九五，它就说了：“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代表你先到九二的时候，看到他适合见到九五；而九五不要忘记，他虽然是最高的位置，也适合见到九二。这两个可以相见，怎么说呢？因为每一个卦有两个单卦合成，下卦三爻、上卦三爻，相关位置互相影响，就是有相“应”的关系。我们将来会经常看到这样的观念，就是下卦上卦相关位置是可以互动的。等于说九五是领导人，他要开始培养新的接班人，至少要磨练30年才会有成就，所以九二“利见大人”。

到了九三就比较辛苦了，爻辞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什么意思呢？君子整天勤奋不休。这里提到“乾乾”两个字，因为九三完成了底下的乾卦，他往上一看，又是一个乾卦，等于是九三在两个乾卦中间，所以称他“乾乾”。为什么前面要加上“终日”呢？因为九三完成了底下的乾卦，乾卦也象征白天，也就是一整天。

接着，“夕惕若”三个字，到了晚上还是一样的警惕。“夕”代表一天快结束了，也在这一天的范畴之内，还是不能休息。而最后有三个字叫做占验之词，就是“厉，无咎”，意思是有危险，但没有灾难。在《易经》里面，“无咎”这两个字经常出现。就好像一个人在三十几岁的时候是发展事业的重要阶段，他只要勤奋努力，白天晚上都认真地工作，最后是没有灾难的。

接着到了九四，等于进入上卦了。一般来说，上卦是管理阶层，所以说他“或跃在渊”。“或跃在渊”是两回事，或往上跃升，或留在深渊。你想到说，九四往上升，升到九五，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会说留在深渊呢？我们再复习一下，下卦三爻、上卦三爻，相关位置互相影响。

前面的初九是说龙潜伏在水里面，上面的九四呢？他如果没有往上跃升的话，他看到以前跟自己同一个级别的人往上走了，他感觉是什么？好像自己留在深渊一样，有一种相对的失落感。这是上下之间的联系，描写人的一种心理状态。最后也是无咎，因为你到了管理阶层，基本上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接着到了一个最好的位置­——九五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五和上”本来就是天的位置，而五又在上卦三爻的中间。等于是一个阳爻九五在“五”这个奇数的位置，可以说是“既中且正”。“中”代表二和五，就是在下卦跟上卦的中间；“正”代表阳爻在奇数的位置，或阴爻在偶数的位置。这一来，九五变成最好的位置了。我们后来把帝王称为“九五至尊”，就从这边来的。

人的生命不会停下来，会继续往前走，到了上九就“亢龙有悔”了。好像古代的人到了60以上，“亢”代表高，龙飞得太高，已经有所懊恼。为什么？因为现在的大权到了九五的手上，而你经过那个阶段到“上”的位置，一卦六爻，你到了最高的位置，一方面“高处不胜寒”，另一方面要准备离场了。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你采取行动，就会出现懊恼的现象。

所以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乾卦最特别的就是6个都是阳爻。要了解它的话，就用古代的龙作为象征，说明在变化方面有无限的可能性，在水里、地上、天上都可以活动。用这个来象征人具有生命力、活动力的这一生的发展过程，其实也蛮恰当的。我们将来会慢慢习惯《易经》的写法，就是它用各种生物、各种状况来作为比喻或象征，用来了解人在当时是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状况。所以，乾卦描写人的一生可能的发展阶段，以及可能得到的成就。

总之，在乾卦六爻出现了四次龙，现在你知道《易经》喜欢使用比喻或象征了，后续很多卦都有类似的情况。下一集，我们要就<文言传>来了解乾卦对人生修养的启发。

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