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局】宋太宗请喝牵机酒，李后主别离虞美人

宫廷局篇

正片文稿

断肠牵机酒，也能入馔否？

有一个比较流行的传说，说南唐后主李煜，就是那个最著名的才子皇帝，吟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大词人，是被宋朝第二个皇帝——宋太宗赵光义用一杯牵机酒给毒死的。

宋太宗是宋太祖的弟弟，也就是上回“雪夜访赵普”里的晋王。那么这个传说是真的吗？宋太宗为什么要毒死李后主？那杯牵机酒又是什么酒呢？

首先，李后主确实是被宋太宗赵光义毒死的，宋朝史学家王铚在《默记》一书里记载了李后主被害的前后经过。

那么，宋太宗为什么要杀李后主呢？王铚给出了两条解释。

第一条解释，为了女人。李后主有一个妃子小周后，长得非常漂亮，被宋太宗看中。宋太宗想霸占小周后，所以，他要毒死李后主。

第二条解释，是因为一首词，一首大名鼎鼎、脍炙人口的词。李后主在开封一直被软禁，被监视，昔日帝王，今日囚犯，郁闷悲伤，无处发泄，于是创作了那首千古绝唱《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传到了宋太宗耳朵里。宋太宗一琢磨，“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你这是不服啊，还想恢复南唐啊，算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你得了。

以上两条解释，听起来相当合理，即使到了今天，还有很多朋友把这些当成李后主被害的真正原因。但是，这两条解释根本经不住推敲，而且是越推敲越不靠谱。

为什么说不靠谱呢？

 
先说第一条，为了霸占小周后。历史上有没有小周后这个人呢？确实有。小周后是不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呢？还真是。宋太宗对小周后有没有想法？当然有。

不过，宋太宗一即位，就霸占了小周后。李后主作为亡国之君，无权无势，没兵没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面对如此奇耻大辱，他只能忍气吞声。换句话说，宋太宗早就霸占了小周后，完全没有杀李后主的必要。

再说第二条，宋太宗听到那首《虞美人》，认为李后主有恢复故国的野心，所以起了杀机。实际上，在创作《虞美人》之前，李后主还创作过很多思念故国的作品，例如《破阵子》。

你听他是怎么写的，“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对故国的思念更加明显；“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不但思念故国，而且还流露出了一丝丝悲伤加愤怒的情绪。

如果宋太宗听到《虞美人》就起杀机，那李后主根本没有机会创作《虞美人》，因为在创作《破阵子》时，他就该遇害了。

所以说，宋太宗杀李后主其实是另有原因。而且不但是宋太宗，就连宋太祖也想杀李后主。只不过，他们最初都不敢动手。宋太祖和宋太宗为什么都想杀李后主呢？有两个原因：第一，李后主敢于反抗；第二，李后主太得民心。

宋太祖和宋太宗吞并其他王国都很顺利。湖北的南平国、浙江的吴越国，还有湖南的武平节度使，都没有反抗，就主动投降了。

李后主则相反，宋军一打到长江，在长江沿岸烧杀抢掠，激起了他的斗志，也激起了南唐老百姓的斗志，举国上下跟北宋死磕。

宋军围攻南京，围了将近一年，都没能攻进城去，消耗掉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后来还是因为李后主天性仁慈，不忍心南京军民受连累，才亲自出降。

李后主出降的时候，跟宋军主帅曹彬谈判，要求宋军进城严守军纪，不得滥杀一人。曹彬表面上答应，但他管不住部下。大部分军官和士兵都疯了，一进城就奸淫掳掠。副将潘美唯恐李后主诈降，进城之前还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很多老百姓。    

南宋大诗人陆游撰写《南唐书》，考证过宋军在金陵，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城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几百名少女惊慌奔逃，逃到一座高楼之上，宋军竟然在楼下堆满木柴，泼上菜油，将这些少女活活烧死。

南京城陷落以后，南唐军队并没有全部投降，大将胡则又抵抗了将近半年，南唐地方官刘茂忠则在江西一带坚守了两年多。当时李后主虽然被俘虏，被宋朝皇帝封了一个侮辱性的爵位“违命侯”，但是在南唐反抗军心目中，他仍然是南唐的领袖。

宋太祖想杀李后主，但他怕李后主被杀的消息一旦传到南唐，会引出更大的反抗；宋太宗想杀李后主而不敢，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直到公元978年，南唐反抗军被彻底消灭，北宋的军队和官员在南唐站稳了脚跟，宋太宗终于不用再忍了。

但是宋太宗没有明着动手，他用的招儿相当阴险。第一，他不是将李后主明正典刑，而是用毒酒暗杀；第二，他用的毒酒毒性猛烈，号称牵机酒；第三，他不派自己的亲信去送酒，而是派了他一直想除掉的眼中钉——秦王赵德芳去办这件事。

内心独白（刘奕君老师演绎宋太宗赵光义）：
“朕的哥哥总共有四个儿子，前两个儿子夭折，第三个儿子已经被朕设计逼疯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秦王。

秦王如果不死，朕就不能名正言顺地把皇位传给朕的儿子。所以，哪怕他是朕的亲侄子，他也得死。生在帝王之家，这就是他的命。

朕让他去给李后主送毒酒，既能杀掉李后主，又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一箭双雕。

世人谁敢说是朕杀了李后主，明明是朕的侄子秦王杀的嘛！皇兄啊，朕对不起您，杀了您唯一成材的儿子。可是，朕也是身不由己啊。”

秦王赵德芳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第四个儿子，人品正直，才华横溢，戏曲故事里誉为“八贤王”。你也许觉得奇怪，难道赵德芳不知道宋太宗不怀好意吗？他为什么明知是个局还要照着做呢？

这段历史，史料里没有记载得那么详细，但是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一下：赵德芳和他的哥哥赵德昭都知道父亲宋太祖死得不明不白，也都知道他们哥俩难逃毒手，但是朝中大臣都是宋太宗的亲信，他们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只能等死。

所以，宋太宗让赵德芳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赵德芳很可能知道宋太宗想嫁祸于他，但是他必须服从，成为宋太宗局里的那颗棋子。

而在决定喝那杯毒酒的时候，李后主的内心活动又是怎样的？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那杯酒有毒，但他知道，这杯酒他不能不喝。如果不喝，很可能会株连到亲属和亲信，死的人会更多。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亲眼目睹赵德芳给李后主送毒酒的场景，你猜他们俩会对彼此说什么？我觉得他们什么都不会说，一个只管送，一个只管喝。一切尽在不言中。

传说秦王赵德芳一直活到宋朝第四个皇帝宋仁宗即位。但史实是，李后主死后没几年，赵德芳就突然死亡，死时年仅23岁。他的死和宋太宗有没有关系，谁又能说得清呢？

宋太宗让赵德芳送去的牵机酒，其实是一剂中药，同时也是一剂毒药。它的主要成分是番木鳖，又叫马钱子。内含一种剧毒生物碱，微量服用，可以麻痹神经，缓解疼痛；剂量稍微大一点点，呼吸神经和四肢神经就不听使唤了。人会窒息、痉挛、抽搐、尖叫，极其痛苦地死去。

有些人不明白牵机酒的“牵机”是什么意思，牵机指的其实是木偶戏。李后主喝下牵机酒以后，就像一个木偶，头部和四肢都被无形的线牵着。甩头、弓腰、铁板桥、大劈叉，全身不受控制，现代医学叫做“强直性惊厥”。

李后主是古代君主当中为数不多的好人和奇人。他心地仁厚，热爱和平，天资聪明，能诗善画，填词工夫更是一等一，绝对是词坛上第一流的人物。不过，他生逢乱世，因为武力不如人，结果被灭国，被欺辱，被一杯毒酒断绝残生。

从李后主成为阶下囚的那天起，他就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他在政治舞台上被征服者所控制，就像木偶戏里的木偶，他虽然活着，心却早就死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