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马德里：戈雅在太阳门广场看到了什么？

说走就走，世界在你耳边，大家好，我是沛姿，让我们一起30天环游欧洲。

导语：

在上一期节目中，我们认识了西班牙的两个外来统治王朝：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和波旁王朝，了解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如何因为近亲结婚把自己逼上绝路；去了马德里的普拉多博物馆看委拉斯凯兹的画笔下的众生百态；见证了波旁王朝如何接力成为西班牙新的统治者，并为西班牙带来启蒙思想。

在本期的节目中，我将为大家讲述西班牙19世纪初期经历的惨痛的法西战争，并通过西班牙历史上最著名的艺术家——戈雅的视角，直面战争中人性最阴暗的一面，我们还要去戈雅在马德里近郊的聋人屋，去看震惊艺术界的黑色绘画，聆听他对黑暗时代的绝望和呐喊。

1. 法西战争中英勇的马德里人

上期节目中咱们说到过，法国波旁王朝来到西班牙之后，把法国的启蒙思想也带了过来，西班牙在法国思想的熏染下，正处在改革边缘。可是1789年法国爆发了大革命，1793年国王路易十六被自己的臣民送上了断头台，政权几番变动，最终革命之子拿破仑上了台。

西班牙这边儿，此时的国王则是卡洛斯四世，他任命了一名首相，曼纽尔·戈多伊（也译作：曼努埃尔·德·戈多伊），掌管国事大权。戈多伊之所以能上位，不是因为他才华和能力有多么出众，而是因为他是王后的情夫，王后为了提拔自己的相好，不断央求国王给戈多伊加官进爵，戈多伊这才成了西班牙首相。可以说是一个妥妥的裙带关系户。

戈多伊把拿破仑当做自己的偶像，他和拿破仑签署了许多协议表示友好，还跟在拿破仑身后，鞍前马后地陪他联手对抗英国和葡萄牙的联盟。成功攻陷葡萄牙之后，拿破仑授予戈多伊“阿尔加维亲王”的称号，让他成为葡萄牙的统治者。虚荣的戈多伊以为拿破仑是真的看重他，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他蠢得甚至没看出来，拿破仑其实只是想利用他，以后以葡萄牙为跳板，进一步搞定西班牙。

搞定了戈多伊，拿破仑还用计假意协助西班牙王子费迪南篡位，借王子之手斩除戈多伊在朝中的根基，一直盲目信赖戈多伊的老国王和王后在这种情境下自身难保，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自动退位，把王座交到儿子手里。

王子上位没多久，拿破仑就偷偷把前国王和王后控制住了，然后把新王费迪南骗到法国和西班牙边境的巴约纳（Bayonne）幽禁了起来。费迪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这一大家子人，都被拿破仑耍得团团转。在拿破仑的威逼之下，费迪南被迫把还没有戴热的王冠交给了父亲，然后又由惊恐不已的老国王亲自呈递给了拿破仑。

1808年5月2日，拿破仑麾下的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进驻马德里。

这个时候，西班牙本国政府早被一连串的变故搅和得乱七八糟，根本无人能主持大局。西班牙军队更是涣散，根本无力抵挡。在这危难关头，马德里人民站了出来，历史上有个有名的说法：整个马德里的人都上街了。人们赶到太阳门广场（Puerta del Sol），拿着铁棒、长矛和来自法国的龙骑兵发生剧烈冲突。拿破仑也许万分费解，为何他能轻易地搞定软弱的西班牙波旁王朝，却在西班牙平民身上碰了大钉子。

可惜，老百姓毕竟不是正规军，在法军的枪炮之下，大批民众被俘。

5月3日，三十多名反法平民，被带到在太阳门广场上，一批一批地被公然枪杀了。

2. 太阳门广场：马德里的心脏

说到太阳门广场（Puerta del Sol），去过西班牙的朋友一定不陌生，它位于马德里市中心，是马德里的商业中心和活动中心，也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广场。它初建于西班牙波旁王朝的卡洛斯三世时期，古时是马德里的东大门，因为太阳是从东方升起的，广场因此得名。

太阳门广场

如今，它成为马德里的心脏，以它为中心向外散开的片区，是马德里的政治和商业中心。在这个广场中最为突出的标志是卡洛斯三世的雕像和一个狗熊吃草莓的铜像。

关于狗熊铜像，有着一个非常有趣的传说：马德里有一个绰号，叫“熊和草莓”之城，传说在兴建马德里的时候，人们在城市附近的一片树林子里发现了好多草莓树，树丛里还有一只在那摘草莓吃的大狗熊，这画面实在太新奇可爱了，而且，草莓树的西班牙语发音和马德里人（madrileño）的发音十分相似，于是大家就很有爱地把草莓树和大熊当做了马德里的象征。

太阳门广场出名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每年12月31日都会在这里举行西班牙最盛大的跨年活动，当12点钟声敲响，在场所有的人都随着钟响吃葡萄，每响一下吃一颗葡萄，就像中国人过春节吃饺子、汤圆一样，祈祷第二年平安幸福，好运不断。

但再多的热闹和喧嚣，都无法抹去太阳门广场在1808年5月2日和3日遭遇的悲伤。如今我们在广场中依然能找到马德里人和法军殊死搏斗的踪迹。一块纪念这场战役的纪念碑沉默地伫立在那儿，上面记录着反抗拿破仑军队的牺牲者的名字。

3.戈雅：饱受战争创伤之苦的天才

当拿破仑的军队在太阳门广场枪杀被俘的马德里平民时，在广场的9号住宅内，西班牙历史上最有名的画家——戈雅（全名：Francisco José de Goya y Lucientes），用望远镜目睹了整个残忍的过程，并用画笔纪录了这一切。

戈雅是卡洛斯三世和四世的宫廷画家，这场战争灾难彻底影响了他的三观。他对人们在战争中表露出的兽性深恶痛绝。他不断质问自己：当身处乱世，面对这些野蛮暴行的时候，为美而生的艺术，应该扮演何等角色？以往，当艺术家们描绘战争的时候，通常都在表现英雄主义情结，带着胜利和崇高的光辉，可经历过战争的戈雅，认为他亲眼所见的，才是真相，他手中拿着画笔，他有责任利用艺术来记录真相。

自1810起，戈雅开始通过素描来表达自己对战争的憎恶，他毫不避讳地在画中描绘暴力、奸淫辱掠、烧杀抢夺......整整画了85张残酷的战争场面，他在其中一幅素描上痛苦地写道：“我亲眼见到了这些，到处都是。”他给素描集起名《西班牙和波拿巴血腥战争之知名后果及幻想》，可他不敢出版，只得私自偷偷留存。

他的这一系列作品，开创了艺术史上的新艺术风格——令人不安的现实主义。

也许法军那天在太阳门广场屠杀的场面，常常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最终，1814年戈雅用画笔把这场面如实画了出来，画中法国士兵们举着枪，背对着大家，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像一排机器一样整齐划一，在他们的对面，是即将被枪决的马德里平民，他们神态各异，有的绝望，有的慌张，有的轻蔑。画面中央是一位穿着白色衬衣、黄色马裤的男子，地上的立方形提灯照亮了他的身影，他目光炯炯，将双臂举向天空，这并非投降，而是仿若基督受难的姿势，他嘴巴大张，似乎在喊着最后的悲壮口号。在他们的脚边上，堆满了尸体，血色染满了大地。这是一场伟大的殉难。

戈雅把这幅旷世之作称为《1808年5月3日》（也译作《1808年5月3日夜枪杀起义者》）。

（《1808年5月3日》，作者：戈雅)

该画现存于西班牙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中，它像一个历史的窗口，让每一个从它身边经过的人感到心惊，因为真实，因为绝望，没有人可以对它无感。

如果想更进一步了解戈雅和他的内心，我们还要去他在马德里近郊买下的聋人屋看看。戈雅一直活在战争的梦魇中，搬入聋人屋后，他的病情更加恶化。他是一个聋子，听不见任何美妙的旋律，也无法和人进行复杂的交流，病情恶化后，他更加感到孤独和无助，精神错乱，命悬一线。

好在他最终痊愈。当他康复后，他立即开始了人生中最伟大的艺术创作——黑色绘画（Black Paintings），也许是因为切身感受到了死亡的关系，戈雅在聋人屋中的墙壁上先后画了14幅黑色基调的惊悚壁画。每一幅都描绘着各式各样地狱般诡异的人物和场景，人们空张的大嘴巴，眼窝处的坑洞，惊恐的瞳孔，好像是一个个阴郁的斡旋，不断把看客吸入其中。

《撒旦食子》作者：戈雅现存于聋人屋）

在所有的黑色绘画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撒旦食子》（也译作《萨图恩食子》），原壁画位于聋人屋大门的正对面：传说撒旦因听信自己将被子嗣杀害的预言，于是吞噬掉了自己的孩子，《撒旦食子》画的正是这一幕，只见画中蓬头垢面的撒旦站在浓厚的黑暗之中，双眼圆瞪，眼珠突出，他张开血盆大口，正在低头努力吞吸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头部和右臂已经被吞掉，上半身沾满鲜血，身体毫无生命力。撒旦紧紧抓着孩子，黝黑的手臂青筋暴出。

强烈的视觉冲击震慑人心，有艺术学家称，《撒旦食子》其实蕴含了国家权力的寓意，表示绝对权力正在屠杀无力反抗的人民，这种猜测不无道理，是战争的惨状激发了戈雅内心的愤怒，他见过那么多人性的黑暗面，他别无长处，只有通过自己的画笔，把这一切记录下来。

这是时代不朽的印记。

如今当我们在普拉多博物馆的戈雅厅内和聋人屋中游走，法西战争带给那个年代人民的巨大创伤，无比真实。

4.为了信仰和自由而战西班牙人

经历了1808年5月3日的那场悲剧之后，马德里彻底被法军占据。西班牙人民的起义也随之爆发了。人民起义不比正规军对阵，法军一直占据优势，很快就占领了大半个西班牙，从北方的比利牛斯山，到南部的安达卢西亚，都被占据了。

但法国人只是占据了土地而已，他们从未降服过西班牙人。

在拿破仑看来西班牙人又土又蠢，不过是下等人，他没想到西班牙人居然自发地组织起了游击队，凭借对崇山峻岭的熟悉，一直和法军拼死抵抗。法国人是残暴而反宗教的，可大多数信仰天主教的贫苦的西班牙人，则视拯救自己的灵魂为活着的唯一意义。

拿破仑让自己的兄弟约瑟夫·波拿巴当西班牙国王，约瑟夫在位5年，西班牙人也整整反抗了五年。当法国人撤离时，拿破仑说：西班牙人是一个重视荣誉的整体，我无话可说，只能承认，他们赢了。

法国人走后，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西班牙，这些年的对抗中，西班牙国内出现了许多股意识形态，政治斗争愈演愈烈，从1814年到1923年之间，西班牙总共发生了43次政变。各种意识形态相互碰撞冲突：君主制、神权统治、独裁专制、民主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还有城里人和农村人的冲突、左右翼的博弈、地主和劳工之间的矛盾，集权派和联邦派之间的角力......要多乱有多乱。

在这混乱的世纪里，西班牙不堪回首，甚至连工业革命一丝半点的小火星都没有点燃，除了心酸就是血泪，完全看不见光明的前路。1936年，一个世纪中所有的失败、分裂与挫折酿成了最终的绝望——西班牙内战。

总结：

好了，我们总结一下今天的分享：我们今天讲了法西战争中拿破仑军队攻占马德里时的场景，带大家去了法军枪杀马德里起义者的太阳门广场，认识了描绘了那场战争的灵魂画家戈雅，还去了他在马德里近郊的聋人屋，通过他在屋内留下的黑色绘壁画，感受战争带来的惊恐和绝望。

在下一期节目中，我们将为大家讲述西班牙内战的故事；去托莱多的阿尔卡萨城堡感受那场战争遗留的阴暗；并解读毕加索的不朽之作《格尔尼卡》。

我们下期再见。

推荐书目：

温迪·伯德《这就是戈雅》

中野京子《胆小别看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