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杜甫 ：“草根”选手的逆风翻盘

在说唱类真人秀里，如果说李白是自带光环的顶级流量，那相对的，节目组肯定要找一个草根英雄，给大家展示一下什么叫后天逆袭。听到这儿你应该能猜出来了，那就是跟李白并称“大唐日月”的杜甫。

说到爆红，流量营销是少不了的一个环节，比如流量李白，他就自称是太白金星下凡。从此方圆五百里的孕妇每晚都逼自己看《封神榜》，就希望能梦见个大神。杜甫吧，他本来也可以自带营销的，可惜被他“作”没了。据说他十岁出头的时候，遇见个神仙童子，一张口就吹他是文曲星转世啊，还告诉他一个通关秘籍，说哪儿有块刻金字的石头。杜甫去了，哎，还真有。这本来是妥妥的修仙文展开，主角把石头供起来，什么都听石头的，走上人生巅峰。可杜甫没有，杜甫这心有多大呢？杜甫带着石头悠哉悠哉地逛农贸市场去了！管他什么机遇呢，剁手最重要。等杜甫剁手回来，石头大仙儿就怒了，你小子熏我一身味儿！行了，本大仙就罚你文章盖世，照样吃土！杜甫同学文采+100，幸运-100，从现在开始，草根的一生似乎就注定了。

幸运值没用完之前，杜甫的人生还算挺好：投胎到一个官宦人家，从小教育优良，物质条件也优良。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就在VIP座围观到了著名舞蹈家公孙大娘的表演。公孙大娘可是号称唐朝第一舞蹈家，据说当年草圣张旭，就是因为观看了公孙大娘舞剑，才茅塞顿开，成就了落笔走龙蛇的绝世书法。你就想想杜甫家这什么条件。

学霸杜甫一晃就到了十九岁，高中毕业的岁数，他觉得家乡这池子忒小，容不下自己这条大锦鲤，大唐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于是杜甫摇身一变当了背包客，专职旅游作家，吃吃喝喝写诗旅游，这一当就是四年。什么，你问他咋没有经济上的苦恼？“因为我有家底啊！”

晃啊晃，杜甫就二十四了。参加了一次高考，没中，但他不着急啊，心态稳，又收拾收拾背包旅游去了。这一旅又多少年？前前后后十一年！拜托咱们现代人三天七天的能叫旅游吗？好意思提吗？只能叫路过，杜甫这才叫深度游！那为啥他没像其他诗人一样一直考科举？“ 因为我有才啊！”

杜甫当时根本没在乎当官儿这点儿破事，这次旅游他不仅认识了李白大大他们，还登了一次泰山，写了首著名的《望岳》。人们所熟知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就出于此。跟李白分别之后，杜甫晃悠到三十五，这个大龄青年终于又参加了考试，信心满满，为啥呢？因为当时大唐的总BOSS唐玄宗贴了广告，“只要你有才，就可以来长安报名，加入我们吧！共创辉煌吧！” 杜甫乐颠颠加入他们去了，万万没想到，这次考试有几个入选的呢？零个。这就得怪当时的主考官李林甫了。李林甫是个心机很重的人，一想，新鲜血液进公司，这不是要把我顶下去？索性一个也不录取，回头就对大BOSS说“ 哎呦老板，人才都被咱们集团揽尽喽，这届考生不行啊。” 唐玄宗大概得意过头，自动降智商，信了，这就是名副其实的“ 野无遗贤” 闹剧。

石头大仙儿的Flag终于生效了，杜甫幸运值不高，没逆袭成功，而且跟上次不一样，他不再是家境优越的风流才子了，因为他爹不在了。这下只有第二条路能走了，直接写求职信。杜甫就四处求人给介绍个敲门砖，可是都石沉大海了。要知道一个新人申请加入政治群聊是很难的，杜甫终于开始急了，没有了家庭的帮助，老婆孩子都要养不起了。这时候公司终于扔给他一个Offer，河西尉。简单来说就是九品以下芝麻官，既要捧着上面，又得讨百姓的债。杜甫当时就怒了，不干！宁可跟贫民一起抢购打折大米也不干！上头一看，行吧，那安排你当个没前途的小官吧。管管兵器啥的，你爱干不干。杜甫回头看一眼饿得吃不上饭的老婆孩儿，忍了，当了。

其实对于杜甫来说，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开元盛世就是最接近理想的时代。所以，他对儒家的政治理想深信不疑，总是幻想着开元盛世还能够在人间再现，自己可以为百姓做出贡献。曾经拥有却失去，比从来没有拥有过，还要令人绝望。直到一千多年以后，才有另一位诗人说出“ 国家不幸诗家幸”，其实，这句用来形容身世颠荡起伏的杜甫，是最贴切的了。

现在过得惨算什么？以后惨的日子还多着呢。杜甫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大口吃瓜、风流潇洒的贵公子了。在曲江池畔，杜甫目睹了多么奢华的排场；那么在咸阳桥头，他就听到了多么震天的哭声。于是，他终于成了能写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那个杜甫。

诗仙李太白也好，诗佛王维也罢，都没有真正感受过吃不饱肚子。只有杜甫，始终在战乱和灾荒里挣扎。潼关失守以后，全家逃难，在途中又被叛军俘虏；好不容易冒死逃出，又被关中大饥荒逼得再次逃难到秦州。就连他的小儿子也在这场灾难里被活活饿死，这个国家的百姓遭遇过的所有痛苦，他要么亲身经历，要么耳闻目睹。我们说大唐嘻哈诗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Beat，杜甫的Beat就是一个苦字来概括的，那种悲伤，就像一把刀子，能插入这个大唐的心脏里。

至于大唐，很快更新了安史之乱版本，大唐盛世在这场内乱中由盛转衰。连唐玄宗都狼狈跑路了。杜甫本来正避难，听见这消息，居然一个人跑去投奔落魄老板唐玄宗了，一路上就像《西游记》取经似的，历经千辛万苦还差点被叛军扣下。杜甫好不容易以乞丐的形象见到了老板，和老板执手相看泪眼，得了一个不错的职位，眼看要逆袭，得，石头大仙儿的诅咒又生效了。不久之后他就因为给朋友辩护得罪了老板，给贬谪了。从此转职成战地记者的杜甫，陆续写出了著名的“三吏三别”，这风格也变成了我们熟悉的阴郁顿挫。

四十七岁的时候，长安遇上了旱灾。要说杜甫也是倒霉，什么都赶上了。没办法，杜甫带着全家跑到了成都，在朋友的帮助下，尽力盖了一个小小的茅草屋，算是有个落脚的地儿。这也就是咱们常说的“杜甫草堂”。

杜甫在四川堪称是教科书式的穷，一到夏天小蚕结茧的时节，杜甫就拉着儿子一路鞠躬：“ 行行好，给个蚕茧吧。” 你是不是在惊呼，杜甫是在乞讨么？可以想象，杜甫会涨红了脸，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跟你争辩，“众筹不能算乞讨。读书人的事，能算行乞么？” 杜老夫子，别解释了。我们都知道这五、六年里你的日子苦。《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我们上初中时候都背过，他自己记录的：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这个时候别说逆袭了，杜甫这时候满脑子只剩下明天吃啥了。

突然有一天，大街小巷这欢呼声是震耳欲聋啊。没错，安史之乱结束了，杜甫乐得手舞足蹈，当场又哭又笑。那句著名的“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就是这个时候写的。按说这次就算不逆袭，也该回家安享晚年了吧？不，石头大仙儿还在！我说大仙儿你也忒记仇了……

杜甫思乡心切，乘着小舟一路朝洛阳走，可没有想到这一段水路竟然走走停停，几年的光阴全在这船上。船上度日的杜甫把自己比喻成了一只盘旋在天空而无处落脚的沙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听着就让人心疼啊。到最后，因为在经过洞庭湖的时候江水暴涨，杜甫的船被困了。据说他五天没吃东西，被救第一顿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干了几斤牛肉，心满意足的继续坐船回家。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因为身体原因杜甫还是在船上驾鹤西去了。时年五十八岁。

跟起起落落的李白不一样，杜甫的一辈子是起起落落落落落。那杜甫的故事都讲完了，他是啥时候逆袭的呢？

很可惜，他不是大唐的当代偶像。在李白、王维带着作品天天刷屏的时候，杜甫一首也没上榜。虽然他年轻的时候，也努力进过当时的热门大V圈儿，李白啊高适啊王维啊，然而翻遍大V们的微博，几乎找不到一首对他的转发。当然也有人欣赏杜甫的作品，毕竟杜甫也不是默默无闻。我念念他们的用户名啊，咳，分别是任华用户，郭寿用户，还有韦迢用户。那都是五星评价，“ 大大我爱你！” 我问你，你认识他们吗？不认识就对了，他们虽然是杜甫大大的骨灰超级粉，但全是小透明，说了不算。

杜甫的逆袭，一直要等到他去世多年后的中唐。中唐的舞台上，白居易和韩愈分别所在的两个诗派互不相让，一个追求“朴素”，一个追求“新奇”，但他们对杜甫的态度却是出奇地一致。到了晚唐“小李杜”的时代，杜甫早就和李白一起，成为了世人公认的大唐诗坛双雄。就像是当今网络平台，百花齐放，有人像把火，红极一时，但也仅仅就是一时，一阵风，过去就忘记了；有人是壶酒，得慢慢儿酝酿。杜甫走了，他的作品却被人发掘了，从此再也没从热门榜单撤下过。只要你是千里马，你的伯乐总会来，或许伯乐会迟到，但不会缺席。